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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怎么会!”
一句怎么会,只说得赵氏脸如白纸,罗氏泪水似决堤的水,哗哗的直往下流。便连林鹤轩也是脸色僵硬,颓然的跌坐在椅子里,一双寒星似的眸子射出千年古井的死寂与幽然。
屋子外的余嬷嬷与鸳鸯突的听到屋子里响起细细碎碎的呜咽声,由不得神色一紧,两人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目光,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惶然。同时,移了步子,越发的靠近了门边,仔细的看着里面的声音。
“怎么就会是她!”赵氏带着不甘与痛苦的声音响起。
“竹姐儿……她,她……”罗氏只想着便觉得心里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一样,那种钝钝的麻麻的痛,本无关紧要,可是却经不住千万根针同时扎。心像便是个筛子一样,忽忽的朝外漏着风。“怎么办?嫂嫂,现在怎么办?”
赵氏看了眼神色慌乱的罗氏,轻声道:“三弟妹别慌,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怎么能不慌!”罗氏咬了唇,眼睛红肿的看着赵氏,“当年是竹姐儿提出的,送她去了白马寺,如今,一旦她顺利生产,不管是男是女,皇帝肯定会将她迎回皇宫。到时……”
赵氏点了点头,“三弟妹,你说的我都知道。”
罗氏哑了哑,是啊,这些大家都知道。“即便不为竹姐儿,为了林家……”
“三婶婶。”林鹤轩递了杯热水到罗氏手里,轻声道:“您先喝杯水,事情像母亲说的那般,还没到最糟的地步,我们还有时间和人手来布置。”
罗氏接过林鹤轩递来的茶,颤了手,轻啜一口,续而道:“二郎你可是有好办法?”
林鹤轩点了点头,罗氏神色一喜,忙道:“什么主意,你快说说。”
“二郎!”赵氏猛的便喝住了林鹤轩。转而看向罗氏,“三弟妹,你信不信我?”
罗氏狐疑的看了眼林鹤轩,又看了看赵氏,轻声道:“我当然是信大嫂的,竹姐儿是喝你的奶水长大的,你待她视若己出,她自小也与你亲厚。”
“那就好。”赵氏一把攥了罗氏的手,目光紧锁着她,“你相信我,便将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只管操心锐哥儿和兰姐儿去。”
“可是……”罗氏闻言直了目光,瞪着赵氏,“我怎么能不担心,怎么能……”
“我知道。”赵氏斩钉截铁的道:“你的心情,我都知道,也明白。但是我们再急,也得从长计议。这个时候,我们再自乱阵脚,只怕竹姐儿也好,林家也好,都要大祸临头。所以,三弟妹你一定要管好自己。你明白吗?”
罗氏看着一脸肃穆的赵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赵氏长长的出了口气,正想喊人进来,让人送罗氏回去。不想,罗氏幽幽的道:“大嫂,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赵氏神色一僵,但很快便明白罗氏为什么这么问,定是适才林鹤轩的那句话,由不得叹了口气,轻声道:“三弟妹,二郎和我,我们一直都在想办法处理这件事,可是你知道,我们斗得不是别人,是天家。不能行差就错一步,否者……”
罗氏自是明白赵氏那否者两字后的意思。便也明白了赵氏的顾虑,没错,他们斗的不是别人,是天子。一个考虑不周,不说是林雨竹,便是整个林家也弹指成灰。这样的谋划,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也就是为什么,每每林雨竹有信来,总是分成两路。到她头手里的,永远都是家长里短,报喜不报忧。而到赵氏手里的却又是另一番光景!大房这些年来,确实也一直在为林雨竹筹划谋算着。可是人算始终不如天算,竟然会让华氏那个贱人先怀上了龙子!
罗氏眼里再次滚下两行热泪,微撇了头,哽声道:“嫂嫂,你别怪我,我实在是……”
“我不怪你。”赵氏拿起帕子拭去罗氏脸上的泪,轻声道:“竹姐儿身系的不是你三房一脉,是整个林家,我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
罗氏点了点头,稍倾平复了心中纷乱的情绪,道:“那我先回去吧,老爷还等着我回话呢。”
赵氏点了点头,又使了个眼色给林鹤轩,待林鹤轩几不可见的回以一个颌首后,赵氏才道,“二郎,你送送你三婶婶。”
“是,母亲。”
林鹤轩应声,起身送罗氏出门。
屋子外面,余嬷嬷与鸳鸯见门一开,同时迎了上去。
“太太。”鸳鸯上前扶了罗氏,一边小心的拿眼观察着罗氏的神色,一边使了门檐外候着的婆子仔细打灯笼,照亮脚下的路。
林鹤轩亦步变趋的跟随在一侧,不时的小心叮嘱几句。
“二郎。”罗氏红了眼眶,可怜兮兮的看着林鹤轩,“你一定要想办法。”
林鹤轩点了点头,“三婶婶放心,我会想法办法的。”
罗氏虽然有很多话想问林鹤轩,也确定她问了,林鹤轩未必不会说。然,耳边却满是赵氏的话,硬生生的压下了心头的担忧与顾虑,将那些问话也随同湿冷的风,咽进了肚。
林宏峰果然一直等着罗氏,才听到院子里婆子的声音,他就迎了出来。“回来了,大嫂没什么事吧?”
罗氏看到林宏峰的那一瞬,已经停下的泪再次涌了上来,生怕被下人看到,她猛的低了头,朝林宏峰含糊的道:“没什么事,进屋再说吧。”
林宏峰听得她鼻音浓浓,刚想上前问个仔细,看到鸳鸯使过来的眼色,便咽落了嘴里的话,返身时了屋。
“都散了吧,我这也不愿侍候了。”罗氏对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说道。
“是,太太。”
丫鬟婆子才退下,林宏峰便急切的道:“怎么了?你这眼睛都红了。”
室内明亮的烛光,林宏峰看着罗氏红肿的眼,一迭声的道:“到底是怎么了?大哥这些年越发的没个了样,难不成他想宠妾灭妻不成!要说,大嫂当年就是太心善才会导致……”
罗氏没有接林宏峰的话,一边解了身上的衣裳,一边道:“这话你也就在我跟前说说,大嫂跟前可千万记着些。你做兄弟的不在旁边劝着说几句便罢了,这般添火加柴的可不好。”话落又道:“早些睡吧,明儿还一大堆子事呢。”
林宏峰一愣,这是怎么了?平时罗氏总是很为大嫂不甘的,怎的今日却是这般的情形。难道是别的事?抬头,却见罗氏早解了衣裳,往床上躺了去,脸朝里侧躺着。
林宏峰几步上前,将罗氏往里赶了赶,也跟着躺了上去。
“将灯灭了吧,这么亮晃晃的怎么睡得着。”
林宏峰讶异的道:“你不是没灯睡不着么?”话虽是这般说,可还是起身吹了灯。
然等他一回身,才躺下去,胸口猛的便撞进罗氏抖得历害的身子,以及那低的不能再低的痛到骨子里的啜泣声。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林宏峰费力的想要将罗氏的头从她的胸前抬起,然罗氏却像是要刻进他的骨头里一样,死死的抱牢了他,“五娘,你别哭啊,天大的事有我呢,乖,别哭,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氏听得林宏峰温言软的劝解声,却是越发的哭得历害,边哭边颤了声音道:“华氏……那个……贱人……有孕了。”
林宏峰的身子一僵,续而扶着罗氏的手便强用了几分力,愣是被他抬起了罗氏的脸。黑暗中,彼此根本就看不清谁,但是,罗氏却能感觉到林宏峰正用急切的目光看着她,等着她把事情说清楚。
罗氏深吸了口气,努力的压下心头的慌乱,往林宏峰的怀里再次靠了靠,感觉到林宏峰的手越发的用力抱紧了她后,她才平了平气息,将事情仔细的说了一遍。期间,林宏峰一直不言不语,手甚至极为柔和的一下一下顺着罗氏的后背脊,在这样的安抚中,罗氏绷紧的身子慢慢的舒缓下来,语气也越发的平静了。
末了道:“老爷,我们怎么办?”
林宏峰想了想,轻声道:“听大嫂的吧。”
罗氏是知道的,林宏峰对赵氏的尊敬胜过对林宏钦。当年,林家遭逢一场生死大劫时,是赵氏拿出了她所有的陪嫁,帮助林家走过了一这劫。林雨竹便是那时不得已被送进了官,而自从林雨竹进宫后,赵氏又是不遗力的出钱出力在宫中帮着疏通。
“大嫂说她与二郎会想办法的,我看着,他们已经有了主意,却是不肯对我说。”
林宏峰默了默,轻声道:“这种事,总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也别……”
“我知道的。”罗氏连忙道:“我不是不相信大嫂和二郎,我只是担心。”
叹了口气,林宏峰将罗氏拥在怀里,轻声道:“别担心了,凡事尽人事而听天命,你和我都是不善谋划之人,便听从大嫂的,管教好锐哥儿了兰姐儿。”
罗氏点了点头,往林宏峰怀里靠了靠,轻声道:“明年便是三年一次的会试,我们要多花些心力在锐哥儿身上才是。将来雨姐儿在朝堂上也才有个帮手。”
罗氏轻叹了声气,缓缓的闭上眼,她以为她一定会无眠一夜,不想却是一觉到天亮。
……
林鹤轩送完罗氏后,打算再折身去趟赵氏那,不想才走了一半路,便遇上了从白。
“什么事?”
“爷,沈三爷来了,在玉清小筑。”从白恭身道。
林鹤轩点了点头,想来沈于飞也得到了消息,是来商量对策的。
“那边有什么动静吗?”林鹤轩偏头对了对沉香榭的方向,问从白道。
从白摇了摇头,“一直没出来,也没看到下面的人有动作。”
“盯紧点。”
“是,爷。”
林鹤轩到玉清小筑时,沈于飞正坐在圆桌前,自斟自饮。俊秀的脸上,眉头蹙成了一团,一袭云白软绸阔袖滚回字纹兰花的锦衫,原本很是飘飘欲举,气度逼人的风雅,此刻因着他眉眼间的愁绪倒显了几分清冷失了原先的清雅。
“你都知道了?”林鹤轩在沈于飞身旁落坐,取了只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
沈于飞便将他空的酒盏再次斟满,低声道:“怎么办?华氏一旦母凭子贵,重回皇宫,我们所做的一切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鹤轩笑了笑,冷然道:“急什么?我就不信,皇帝敢公然将一个女尼姑带回宫。”
沈于飞的手便抖了抖,酒水也随着那一抖,洒了出来。他抬眼看着林鹤轩,“他为什么不可以?你以为他高家还讲什么礼义廉耻?”
林鹤轩被沈于飞问得窒了一窒。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沈于飞的那种担心,只是他一直试图让自己相信,皇家还是要几分脸面的,就算是要将华氏再次抬进宫,也需要些时日。当然,他这样想,别人肯定不这样想。例如,华铭皓,华家。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抓着这次机会,让皇帝将华氏迎回宫,说不定还会再让皇帝封个妃什么的。当然,这其间,江南的容家更会力促此事。
林鹤轩的手攥得紧紧的,稍倾,便听到,“咯嚓”一声。沈于飞抬头,便见,林鹤轩手里的酒盏再次成了几块碎片。手中的鲜红一滴滴的落在碎了的瓷片上。他却是浑然不觉,只目光发怔的盯着某一处。
“你这是怎么了?”沈于飞不解的道:“便是华氏再进宫如何?你别忘了,你现在手里也有一张王牌。”
“你说蓝雨薇?”林鹤轩垂了眉眼,看着自己鲜红的血一滴滴的落在那碎了的白瓷上,映上一抹浅红,又流向深红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