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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红颜-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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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了一上午,汪虹头晕眼花加上索然无味,就歇下来喝杯水。正赶上曹先生从外面回来,见汪虹一上午才整理出十几件,笑着说汪小姐你这样吃不了苦可不行呀,我们的老板娘腰缠万贯,可论干活儿吃苦谁也比不上。人家为什么有钱?能吃苦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汪虹赶紧放下水杯,又去摘线头了。
  过了两天,曹先生让汪虹陪他去趟匈牙利,怕过关麻烦——他没有语言呀。汪虹也乐得不摘线头出去玩儿,欢欢喜喜上了路。
  那时布拉格的中国人还不多,到了布达佩斯一看,好家伙,碰头碰脸的尽是中国人。他们在一个叫欧亚俱乐部的旅馆住下,老板也是上海人,跟曹先生叽叽呱呱说得热闹。这里住的全部都是中国人,国内的服务什么按摩、卡拉OK应有尽有,包括色情服务。曹先生一头扎进各个市场看货,汪虹则一个人上街看景儿。
  第二天,他们返回布拉格。
  根据匈牙利市场情况,曹先生立即致电老板:迅即空运大批砂洗衬衣过来,同时安排集装箱海运。
  砂洗衬衣很快运来了,与砂洗衬衣一起来的还有老板娘。
  老板娘名字叫李新玉,可他们谁也不叫她名字,都喊老板娘,汪虹也就跟着喊。这是个漂亮的中年妇女,四十岁出头。性格爽朗极了,快人快语,到处都能听到她的笑声。她和老公是上海交大的同班同学,携手下海,几年功夫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块天地。她待人和气宽厚,汪虹说你性格顶像北方人了,你祖籍一定不是上海。
  老板娘笑着说你错了,阿拉祖祖辈辈都是上海人。
  最让汪虹喜欢的是老板娘那一手厨艺绝活儿。她至今仍赞不绝口,说在国内都没吃过那么地道的上海本帮菜。
  老板娘来了,以前安静的HOUSE立刻热闹起来。她是个好客的人,虽然初到布拉格,朋友却愈来愈多。先来的是上海同乡,后继的则五湖四海。汪虹不喜交际也不善言谈,每逢高朋满座纵论天下时,她就在一旁静静地听。
  留给她深刻印象的是两个女子,一个叫杨奈,一个叫赵清。虽然仅仅是萍水相逢便各奔前程,但她至今清晰地记着她们的一颦一笑。
  杨奈是一位上海女子。汪虹自己也觉着怪——都说上海人精明小气,可她遇到的尽是些豪爽大方甚至有点傻的上海巾帼。老板娘是一个,这杨奈又是一个。
  老板娘一到布拉格便认识了一个上海同乡赵祥明,此人是从南非来布拉格发展的,生意做得不错。
  杨奈是他的情儿。
  赵祥明和杨奈已经不年轻了,当时大约都在三十多岁的样子。杨奈漂亮端庄,一头齐耳的短发,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皮肤白嫩,说二十岁也有人信。
  她经常到老板娘这里来吃饭,起初是和赵祥明一块儿来,但后来就是她自己来。她一来就和老板娘讲起吴侬软语的上海话,汪虹一句也听不懂,只能从她们紧蹙的眉尖和一脸的笑意来分辨诉说的是忧愁还是快乐。
  老板娘告诉汪虹,赵祥明在国内是有老婆的。虽然跟杨奈相好了多年,甚至为了在一起而双双从上海来到南非又来到布拉格,但赵祥明就是不离婚,不给杨奈一个妻子的名份。
  杨奈也毫无办法。
  杨奈是一个能干的女人,赵祥明在布拉格的生意全靠她打理。这个人也怪了,跟谁都慢声细语,有说有笑,性格好极了,就是和赵祥明总吵架。一吵架她就往老板娘这儿跑,向她诉说委曲。老板娘则劝她万事随缘,不要生气,然后就去给赵祥明打电话,令他来接。
  赵祥明一到,老板娘就先说他一顿不是,要他好好珍惜杨奈。汪虹今生今世忘不了老板娘说赵祥明的一句话:今生一照面,要前世多少香火缘呀?还不珍惜?
  不像是个生意人,倒像是个佛教徒。
  然后就摆桌子打麻将。汪虹认定上海人是天下最爱打麻将的人,而且麻将有奇特的功效,不论有多大的矛盾,不论是朋友仇雠,都可以在麻将桌上借纵横捭阖风云际会之兴,一点一点地增进友谊,化解恩怨。
  她认为极需教会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打麻将。
  然而这佛学禅理虽然把汪虹说得玩味不止,对杨奈和赵祥明却不管用。他们更加频繁地吵嘴打架,杨奈经常哭得泪人儿一般跑到老板娘这儿,有时就干脆住下了。
  甚至连麻将也不打了!
  老板娘不再讲佛,只是叹气。
  有一天晚上,杨奈又来了,见了老板娘就哭。老板娘好言相劝,刚把泪止住,赵祥明又追了来,要杨奈跟他回去。杨奈坚决不走,老板娘便说不走就都别走了,天不早了,你们睡吧。
  各自回房。
  不大一会儿,听得杨奈屋里起了争执。开头儿声音还小,有所顾忌,很快就向剧烈方向演变,紧接着便听到开门声、尖叫声以及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急促脚步声。待汪虹和老板娘出门看时,见赵祥明在花园里抱头鼠窜,杨奈在后边舞着菜刀追杀。老板娘急忙喊人拦住杨奈,又喊赵祥明:
  “还不快跑!”
  赵祥明在黑夜里仓惶遁去。
  “造孽呀!”老板娘搂着被缴掉武器放声大哭的杨奈长叹一声。
  不久,杨奈一个人去了美国。
  几年过去了,有一天晚上汪虹和朋友去一家中餐馆吃饭,一进门就看见了杨奈。杨奈也是惊喜万分,扔下一桌朋友上前搂住汪虹上下端详,急切地问:“你还好吗?”
  汪虹说:“还好还好,你呢?”
  杨奈笑了,说:“我挺好的,还在美国,这回是带几个朋友来布拉格玩儿。对了,我结婚了,——吉米。”她回头叫。
  一个温文儒雅的小伙子走过来。
  她挽着小伙子的胳膊向汪虹介绍:“我丈夫吉米。”
  她还是那样显年轻,那样妩媚。眼睛有神,笑靥如花。眉宇间洋溢着风情万种──被爱情滋润的女人是幸福的。
  赵清也是老板娘这里的常客。这是个小巧玲珑的广东女孩子,讲一口很不错的英语,才21岁。为了看看外面的世界,离开了顿顿生猛海鲜的家乡广州和“拍拖”了刚刚半年,体贴入微的“靓仔”,只身来布拉格啃索然无味的面包。一张可爱的小圆脸,眼睛大大,眉毛弯弯,清纯得很。但她干的活儿可不太清纯——为蛇头去各个使馆给“鸭子”办签证。“鸭子”都是一水的浙江农民,蛇头先把他们弄到布拉格来,然后再想法用各种假护照去西欧各国大使馆签证,能签上就公开走,不给签就偷渡。赵清因为有英语,长得又乖乖巧巧,容易让各国领事产生好感,蛇头便把这重任委派给她,报酬当然是极为可观的。
  也许是年龄比较接近的关系,汪虹和赵清很谈得来。她们经常跑到咖啡厅去聊天,海阔天空地神侃。有时汪虹也跟她一起去跑使馆,那时是1992年,签证虽然已经不容易了,但还不像现在这般艰难。偶然也有一个半个签下来,赵清便会高兴地说:“还是鲁迅先生这句话,‘魔鬼的手上,也总有漏光的处所。’咱这叫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赵清很大方,只要赚了钱,总给汪虹分一份。有时她忙不过来,就把一些容易签的使馆让汪虹去跑,居然也签下一个来。汪虹得了钱,当然也不忘分一份给赵清。两人跑到中餐馆吃了一顿——自己慰劳自己。
  有一天下午,她们一同去意大利使馆签证,不巧正碰上使馆放假——一个意大利的节日。阳光明媚,天气晴朗,她们便在使馆区的大草坪上仰面躺下。花香袭人,暖风拂面,白云蓝天,看几羽白鸽自由飞翔,真是惬意得很。忽然,赵清翻过身对汪虹说:
  “我们去荷兰吧,怎么样?”
  “怎么去?”汪虹问。
  “签证呗。总不能偷渡吧?我现在和荷兰使馆的签证官挺熟,他还请我看过一次歌剧呢。”赵清说。
  “去了怎么生活呢?”汪虹又问。
  “想那么多干嘛?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就嫁人。”赵清说。
  “嫁人?”汪虹一下坐起来,“你不要国内的男朋友啦?”
  “我不想回国了。”她迟疑了一下,又问:“我是不是变坏了?”
  “我也不知道。”汪虹茫然地回答。
  以老板娘的爽朗性格自然和瓦哈洛娃极为相投,她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有一天,一位娶了法国太太,入了法国籍的台湾作家从巴黎来布拉格看望瓦哈洛娃,她就带他一起来吃上海菜。
  这位先生既穷且酸,本来也住不起酒店,就在瓦哈洛娃家当“厅长”,老板娘豪爽好客,便留他住下。
  他看看瓦哈洛娃,问好吗?
  瓦哈洛娃说没关系,他便欣然接受,在老板娘这里住了下来。
  这是一个怪人,不会笑,话也很少,成天摆着一副刚死了娘的伤感样子给人看。每天晚上抱一大堆啤酒进房间,早晨就扫出一堆空啤酒瓶和一堆烟头。赵清陪他逛了几次街,他竟然当众宣布爱上她了。
  “仆街!衰仔!”羞得赵清两颊飞红,恨恨的把广东话都骂出来了。
  赵清告诉汪虹,出去逛街累了,他说要去喝啤酒,便领他进了一个酒吧。哪里想到他把赵清的手抓住不放当了下酒菜——喝一口吻一下。
  “又‘咸湿’又‘黏线’!”赵清说。
  汪虹大笑。
  赵清没有接受他的爱情,他因此而更加伤感,一天到晚喝啤酒,连门都不出。除了吃饭,永远无精打彩。有一回他一边喝啤酒一边跟汪虹聊天,说他伤感之旅的下一站是莫斯科,那儿有一个他深爱着也深爱着他的俄罗斯姑娘。他拿出相片给汪虹看,果然是一个美丽的洋妞儿。汪虹只说了一句真漂亮,他就立刻眼泪汪汪。
  瓦哈洛娃担心她的客人太寂寞,便带他去美丽的卡罗维伐利温泉城玩儿——一年一度的国际电影节正在那儿举行。
  瓦哈洛娃让赵清和汪虹也一起去。
  赵清不想去,汪虹硬拽着她去了。
  先坐地铁到火车站。在地铁口碰到查票的了——捷克的地铁没人收票,但偶然会在地铁口查票。也不是人人查,专拣那不顺眼的查。伤感的作家正要往出走,查票的汉子挡住了路,用英语说:“对不起,请出示您的车票。”
  伤感的作家突然愤怒了,他用英语对查票的汉子大声说:“为什么偏偏查我?你不就是认为我是中国人吗?你错了,我是法国人!”
  查票的汉子愣住了,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发火?于是彬彬有礼地向这位法国人解释,“首先我并没有认为您是中国人——当然,我也没有认为您是法国人——我还以为您是日本人呢。我的国家赋予我的职责就是站在这里查验车票而不必过问乘客的来历。只要是地铁的乘客,我就有权查票,外星人也不例外。”
  赵清咬着汪虹的耳朵:“真丢人。”
  伤感的法国人阴沉着脸到了卡罗维伐利,美丽的景致与各国女明星的婀娜身影使他慢慢高兴起来。在一处“NoSmoking!”的标志下面,他潇洒地掏出香烟点上了火。
  汪虹和赵清不敢提醒他。
  连瓦哈洛娃也不作声。
  可是捷克人不怕。刚吸了一口,一个捷克人走过来,告诉他这里不许吸烟,并指给他看那牌子。
  法国人又被激怒了,他大声说他不能忍受对中国人的歧视,并再次向人们宣布了他的法国国籍。
  大家都兴趣索然,草草结束了游览。
  在回布拉格的列车上,沉默不语的法国人突然开了口,他质问般地问赵清:“你们为什么能够忍受捷克人对中国人的歧视?为什么在我对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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