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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穿此君非像他表面的浮薄简单,他的眼神沉著而机敏,像不断在找寻别人的弱点似的,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泛起一种奇异的光泽,那是长期修练内家真气的现象;两手修长整洁,纵使在简单的动作中,仍予人有力和敏捷的感觉。
跪坐在台下的久保功介身着一袭黑色和服,年纪明明五十有余但因为长期修炼内功的缘故,看上去年纪只在三十许间,脸如铁铸,眼若铜铃,浑身散发着阴森的气息,粗脖子上的露骨宽脸带着一道由左眼角直延至耳珠的伤疤,使他看来更狰狞,神态却从容冷漠,予人难测深浅的感觉,并透露出心内冷酷无情的本质,不愧是扶桑武林人人谈之色变的邪派宗师。
看到一身华服、在严密保护下走出的三皇子,不仅对“真相”一无所知的北辰一刀流弟子愣了,连沿途曾经阻挡任逍遥一行,见过“黑崎正良”的仕通青木流、介川流众人也楞了,久纱野水萌怪叫道:“任逍……任教主,你别把我们当傻子,这分明是逆贼黑崎秀康之子黑崎正良黑崎正良,哪里是什么三皇子!”
此话一出,全场立时鼓噪起来,北辰一刀流为威震扶桑,不光由于护宫十三番成员的卓越武功,更加是因为真宫寺龙炫的仁德兼备、义薄云天,这次却在公开场合用逆臣之子顶替有着王室血统、无比尊贵的三皇子,实在是有悖尊卑。
“哈哈哈,谁说他不是三皇子!”
广场尽头忽然响起一声清朗的长啸,虽然说话的人没有蓄意提高声线,但仍是字字清晰,气脉悠长,顷刻间把所有的议论和喧哗压了下去,足见内功修为已练至登峰登造极的境界。
全场人众的眼光顿时被吸引过去,但见远处十数名适从拥簇着一位身着锦绣朝服和头戴纱制乌帽的青年男子大步朝寿台走来。
“皇太……皇太子殿下!”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全场四千人众齐齐跪倒,连带三皇子、真宫寺龙炫、藤原道隆一齐趴伏在地。
“什么,他就是皇太子桐瑚!”
任逍遥是真真正正的大吃一惊,不仅仅是高良美雪、真宫寺美奈,连三皇子在和他谈起桐瑚太子时都一口咬定,说他奢极侈靡,荒淫无度,以卑劣手段除掉两个兄弟、强行奸污亲妹妹不说,还霸占了天皇的妃子,理当是个泡在酒池肉林里,被美色掏空了身子、风一吹就到的的纨绔子弟,却没想到他竟内功身深厚,中气十足,比之一般的中忍至乎上忍犹有过之!
桐瑚太子步履极快,一会功夫便走上高台,任逍遥倒是没有跪倒,反长身站起,目光灼灼的打量着对方。他的年龄明明已接近三十,看上去只是二十许人,神采奕奕,五官端正,高高的额头微微隆起,眼睛开合间精芒电闪,令他带点邪异的气质,又像赋予了他某种神秘的力量,使人感到城府深沉,不怒而威。光鲜华丽的朝服居然是改动过的,大袖被在肘弯的位置上收紧了一些,使原本的“筒袖”变成了飘飘洒洒的“喇叭口”出奇的衬托了他身材的健壮,显示出一种极吸引人的非凡素质,只看—眼足可令人毕生难忘,心存惊悸。
最让任逍遥惊讶的是他没有那种身为皇太子必然显现出的倨傲与轻慢,那种自恃身份尊贵,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内,目空一切的姿态,相反唇角永远带着一丝仅可觉察,既自负又随便的笑意,像极了久未谋面的三哥叶知秋。
“大胆!皇太子驾临还不跪下!”
两名适从狗仗人势的叫嚣起来。
“上国使臣,不拜下国之君,更何况……”
任逍遥唯一冷笑,摆出“大宋特使”的架子,朗声道,“更何况太子是太子,天皇是天皇——难不成你们的主子已经把自己当成天皇了,所以才让我跪拜。”
他本很少用言语讥讽对手,但桐瑚太子看起来决不简单,有必要通过言语试探出他的真正城府。
“使臣?任教主说自己是使臣?”
桐瑚太子不怒反笑,悠然道,“那好,上邦皇帝的诏书和证明你身份的文牒呢。”
“诏书、文牒……”
任逍遥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叫遭,他的“使臣”身份纯粹是信口瞎掰,别说诏书、文牒这些作为使臣应该随身携带的东西,连本该“预备”给天皇的礼物都一件也拿不出来,好厉害的桐瑚太子!
“这两样东西太子应该去问久保宗主。”
任逍遥倒底是任逍遥,心念微动立刻想到应对之法,伸手指向高台下伏跪着的久保功介,冷然道,“我等一行尚未踏入贵国国土,就遇上了伊贺谷忍者的驾船——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们,反正那个领头叫福山……福山什么……对,福山润,那是不由分说见面就打呀。我们宋庭诚心和贵国签订正式的通商条款,光是带来进献给天皇和各位大臣的礼物就装了满满七大船,岂知……岂知……唉,一轮火箭下来,七艘船全部着火,刚想就吧漫天巨石又投了过来,不到半顿饭功夫全沉了,若非我的主舰由战船改制,装有阻挡火箭的舱板,恐怕没命见到太子殿下啦。”
“你的意思是诏书、文牒还有礼物通通烧光了。”
桐瑚太子露出一丝克制的笑意,令任逍遥直觉感到他城府深沉,不轻易透露心内的情绪。
“可不是,多好的礼物啊,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现在想想都觉得可惜。”
任逍遥极力做出一连惋惜之色,悄悄朝龙菲芸使个眼色,愁眉苦脸的道,“菲芸,礼单你还记得吧,念给太子听听,别说我们大宋天朝不通礼数。”
男扮女装的龙菲芸走上寿台,深吸口气,朗声道:“禀告太子殿下,此次东渡贵国,我们教主带来的礼物共有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丝绸两千匹,精美瓷器八百套,茶叶两百担,玉器六十件,茶具三十组……”
搭救三皇子时,伊贺谷两艘大型战船、八艘艨艟斗舰全部沉没,数百忍者无一生还,正所谓死无对证,想这么瞎编就这么瞎编,即使日后有风言传回朝廷也没什么大不了,谁叫“冠军候”任逍遥是当今宋室唯一可以依靠的卓越统帅呢。
她说一句,台下便响起一片惊叹,要要知扶桑国小力弱,土地贫瘠,普通忍者的生活水平还不如宋朝的老百姓,即使作为贵族,丝绸、瓷器什么的也是罕得想用的奢侈品,听到这么大手笔的礼物被一把火烧了,哪个不觉可惜。
保功介急得满头大汗,脸上血色尽褪,龙菲芸口中“蹦出”的礼物不光敬献给天皇,在场的各位公卿大臣和世家当主也有份,要知他们受任逍遥唆使“认定”如此贵重、任谁都要垂涎三尺的厚礼被他的手下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还不知要怎么怨恨伊贺谷呢,忙不迭的解释道,“太子……太子殿下,您别听他瞎扯,这样重的厚礼,大宋朝廷根本……”
断道:“怎么,你以为我们大宋朝廷拿不出这份厚礼。”
想也不想,立刻应道:“对,他说的东西怎么也值一百万两……”
哈大笑,再次截断道:“不就是一百万两嘛,菲芸!”
他心意相通,当然知道接下来改作什么,身形展动疾速掠入大殿,不多时捧着张“写有黑字的白纸”走到任逍遥面前。
手结果,信步走到左大臣赤井直正跟前,将拿白纸递了给他,含笑道:“左大臣分管财政,赤井大人应该知道这是什么罢。”
盯着“白纸”看了一会,忽然神色大变,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惊叫道:“一百万两!一百万!这是大宋首富听雨轩开出的五十万两庄票,有了它只要去到鸟取听雨轩开设的店铺,随时都能兑换白银五十万两!”
了……
第八章
一百万两!一百万两白银对这些刀头舔血的忍者众意味着什么!
扶桑产银少,产金多,相互的兑换比例只有大宋的三分之一,既五两银换一两金,当初伊贺谷开价三万两黄金也就是十五万两的暗花,便几乎招来了大小四五十个流派和任逍遥为难,若是肯花一百万,估计除了六大派以外,其他门派都要按捺不住,甘心为钱“赴汤蹈火”公卿大臣们就更不必说了。
久保功介霎时面如死灰,汗出如浆,桐瑚太子机敏睿智,藤原道隆老奸巨猾,当然不会被任逍遥的说辞蒙蔽,可赤井直正、高阪昌信、户泽盛安等有头没脑的大臣们却是信了个十足十,纷纷用满怀怨毒的眼光朝他瞧来。
桐瑚太子出人意料的微微一笑,淡淡道:“富可敌国,果然是富可敌国。”
他的眼神凌厉而有种冷冰冰的味道,凸显出狠辣无情的本质,为求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顾情义,即使是初次见面,任逍遥已感到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且心思缜密,轻易就看穿了这一百万两的真正来历。
其实想想便不难猜到,银票肯定是南宫姐妹的,要知南宫不败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对她们的娇宠那是常人想都想象不到的,此次南宫姐妹随任逍遥南下出海,他怕途中发生什么变故需要用钱,临行前塞了一百万给南宫凤仪。
当然任逍遥、龙菲芸都是有钱的主,付龙渊在赤尾屿的二十年苦心经营也不是白费,所以直到现在这笔钱都未曾动用,却没想到竟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任逍遥岂肯饶过久保功介,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圣上高瞻远瞩、烛照万里,早就算到扶桑之行会出纰漏,特意让我带来了一百万两以备不时之需,按说有了这张银票在鸟取把它兑换开,另外采购几份礼物本非难事,但……”
说到这里,他陡地拔高语调,声音灌足了内劲喷涌而出,“海上的袭击我就不谈了,鸟取登岸后的第一天,我们使者团再次遭到伊贺谷的伏击,据说他们是受雇于你们皇室御用忍者。有了两次教训,我哪里还敢准备礼物,哪里还敢去京都,没奈何只得在三皇子——呵呵,当时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在三皇子的建议下来到奈良,希望能够朽木队长的叔父式康大将军和谈妥这次的协议。”
“是啊,真实身份!三皇子的真实身份!”
桐瑚太子忽然哈哈大笑,弄得任逍遥和全场人众为之一愣时,旋风般转过身去,双目异芒大作,利箭般迎上三皇子目光,不怒而威的容颜却仍如不波止水,满怀“关切”道:“皇弟啊皇弟,哥听说你被逆臣黑崎秀康的余党绑架,忙不迭的让久保宗主带人去救,可你既然脱险为什么不自曝身份,害伊贺谷众把任教主一行当成黑崎秀康的同伙,这才闹出天大的误会——久保功介,你也太糊涂了,别人不识得三皇子尊荣,难道你也认不出来吗,幸亏皇弟他安然无恙,否则本太子唯你伊贺谷是问。”
闻得此语,任逍遥凛然一惊,桐瑚太子随口一语竟然生出多重功用,其一,把他藉由说辞挑拨久保功介和在场公卿大臣的话茬彻底截断;其二,不带任何谴责言语的狠狠了‘斥责’了受假消息蒙蔽,把全副精心放在虚夜宫、错失良机的久保功介一通;其三,合理的解释了途中使臣团多次遭到袭击的原因;其四,把派人狙杀亲弟的暴行变成了不惜一切力量援救人质的义举。
任逍遥原本以为桐瑚太子只是藤原道隆操纵的傀儡,或者双方的合作是基于某种相互利用的关系,但现在看来眼前心机深沉、智略不俗,轻易就能识破自己用意、并且只用一番话就带过去的桐瑚太子绝对有本事让藤原道隆、久保功介等当世嚣雄心悦诚服的为他效力,换言之他才是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
想到这里任逍遥又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