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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将」薪火相传,与异族间的争斗永不停歇,相传「杨业」为收复燕云十六州,曾于大辽国重兵包围下,撞死在李陵碑前,「杨延昭」秉持遗命,亦是抗辽名将。传到孙儿「杨宗保」这一代,对手则换成了西夏人,再到第五代「杨怀玉」,则改征南蛮。
一代接一代,「天波无佞府」前仆后继,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每一代都有名将,他们的对手也一路变换,由契丹变为女真,再由女真换为蒙古,朝廷防线也节节败退,由长城退到黄河,又由黄河退守长江,终于在蒙古大军的侵近下,全军跳入了大海。
全军覆没的「杨家将」,如今终于回来了。现下他们前进京华,从异族手里夺回了燕云十六州,光复了长城全线。不同的是这代「杨家将」不再用刀,他们改用笔,主帅也成了一个文臣,此人官拜「中极殿大学士」,大名「杨肃观」,至于他的异族死敌,则换成了眼前这群人。
三更半夜里,庙外雪地百来只骆驼屈膝而坐,各自打盹休憩。忽听「啪」、「啪」两声响,黑暗中有人拍了拍手,霎时之间,庙外雪地里站起了百来人,这些人全是白袍武士。他们默默转身,看向面前的统帅,只见他长发披肩,身高膀圆,火光照耀他的一身衣服,竟是亮如纯银。
“灭里将军……”脚步声响,有人奉来了字条,道:“请过目。”
说话之人鼻音短促,字字黏连,正是源自于西疆的「回回语」。
回回语若要细分,其实南辕北辙,有维吾尔语、南天房语、北天房语、波斯语、普圆什语等等,彼此不能相通。不过却有个地方例外,那儿坐拥南北天山,占有西域全境,国中为佛教、景教、穆斯林等三教交会之地,这便是西域第一大国:「帖木儿汗国」。
百年前「帖木儿大帝」起兵西征,击破突厥王「雷神」,打击了安卡拉百万大会战,便也顺势征服蒙古两大汗国,从此创建「帖木儿帝国」。它的疆域大国西方百倍,兵力远胜契丹女真,疆界北临钦察,南抵天竺,西接波斯大食,号称「蒙古第二帝国」,这就是「杨家将」的新对手。
汗国大元帅,是一位长发大汉,人称「帖木儿灭里」便是。他提起了火把,率先走入破庙之中,只见他背对「杨无敌像」站立,一头长发垂落双肩,气概沧茫,真是与杨家一脉名将匹敌。
眼见主帅进庙了,其余武士也鱼贯而入,各寻地方坐下。但见这些武士头发蜷曲,高鼻深目,想来有的是色目人,有的是鞑靼人,彼此容貌大相径庭。
帖木儿汗国种族繁多,国中有鞑靼人、波斯人、大食人,甚且有天竺人,却以维吾尔人为多,各族样貌差异极大,少有错认。不过这位「将军」却有点怪,他的天庭宽广、下颚方正,一头长发浓黑且直,这模样不似鞑靼,也不像突厥,更不似维吾尔,仿佛便是个混种。
要看一个人的血缘来历,除了五官样貌,其实还可以从姓氏来找。这位「帖木儿灭里」出生于哈剌迷矢,以国为名,自号「帖木儿」,「灭里」二字则是他的姓。这两字源于突厥康里,熟知西域史书的都明白,此乃花剌子模名将「铁王」的姓氏。至于「帖木儿」三字,更是蒙古话里的「特穆尔」,此为蒙古大姓,如元顺帝的爱将王保保,他虽是汉人,却因崇拜蒙古,自称「扩廓特穆尔」,又如西夏人念察罕,亦因效忠蒙古,遂自称「察罕特穆尔」。因而「帖木儿灭里」这五个字也是硬凑出来的,全然称不出主人的血脉。
从小到大,帖木儿灭里就有个麻烦,他不论走到哪儿,都要给人误认族裔身份,在维吾尔人眼里看来,他的头发很黑很直,活脱便是个鞑靼;可是在鞑靼人眼里瞧来,他的鼻梁又太高,必然是个突厥;可到了突厥人面前,他又常给误认成维吾尔,那是因为他的眼珠儿是深褐色的,也因此,灭里小时候总是同伴的笑柄,人家都说他是鞑靼、维吾尔、突厥三族混生的后裔,简称「杂种」。
不过这些都是往事了,因为「杂种」多了一个新名字,称为「煞金」。这两字是大月氏古语,波斯人译为「鲁思王母」,蒙古人译为「拔阿图儿」,女真人称为「巴图鲁」,其意就是汉语中的「勇者」。此号权威至大,能率各族武士,手下人无分突厥康里、鞑靼波斯,全都得臣服于「八代煞金汗」,帖木儿灭里。
四下一片寂静,只见帖木儿灭里冷着一双凶眼,手持字条,翻着簿本对照,想来此人能静能动,能读能写,并非暴躁莽大一类。
怒苍烽火以三讯为一字,每讯四色四变,共计四千零九十六字,查对起来自也费神。众下属静静坐着,不敢打扰,过了半晌,只听灭里问道:“一个时辰前抄来的字条呢?解出来了吧?”
一名下属送来了字条,交到上司手里,低声道:“是解出来了没错,不过没人读得懂。”
帖木儿灭里拿起字条来瞧,默不作声。众武士互望一眼,怯怯低问:“将军,我们……我们是不是抄错了?什么叫「狗一样的坏人来找你妈妈,少说两句就不算吵了」?”
听得此言,灭里先是一愣,随即仰天长笑,一时声震屋瓦。
“去你妈的狗杂碎,少说两句不嫌吵”。看今夜怒苍千里传书,一来一往,其中第一道烽火由东向西,内文的十四字箴言自也轰传天下。只是白袍武士的汉语本就不灵光,通译后更是文意尽失,难免要让人一头雾水了。
这汉语是天下第一巧妙文字,骂起人来尤其爽口,个中精妙神奇之处,绝非异邦子民所能了解。眼见帖木儿灭里莞尔不语,众武士更觉得担心了,忙道:“将军,第一道烽火没人看得懂了,不知第二道烽火怎么说?”
天下信文你来我往,这儿问娘,那儿问爹,看前一道烽火粗鲁之至,真不知后一道烽火如何回复?一片迷惑间,只见帖木儿灭里反复对照字条,道:“白青金,明对长,暗对短,明长暗短,暗短明长,这该是个「擒」。”
“琴……”全场交头贴耳,白袍武士不解汉语,满是迷惑茫然。又道:“那……那下一个字呢?”灭里轻轻地道:“下一讯金红青,暗长明长……这是个「王」字。”
白袍武士们低头衬念:“第一字是「琴」,第二字是「亡」……”
琴亡……琴王……众人大吃一惊,齐声道:“勤王?”
「勤王」者,天子之护卫也。白袍武士汉语虽不灵光,却也是晓得这是镇守皇城地禁卫大军,自正统朝创建之后,便将景泰朝遗下地卫戊兵马予与扩编,分为「前锋」、「武兴」、「骠骑」、「神机」等四营,下辖四十八师,二百四十卫,共有步卒、马兵、炮车等一百余万兵马、听得回讯涉及「勤王军」,人人自是议论纷纷。看这勤王兵马虽然庞大,却只深藏于天子脚下,从未与怒苍主力交锋,敌方却为何关心起他们的动向?
良久良久,没人猜得透玄机,灭里也没多做解释,只将字条收入了怀中。众武士互望几眼,低声又问:“将军,跛者是不是躲到了北京?”灭里道:“是。有人在北京城见到了他。”
怒苍之主,全名“大公天道无私忠勇怒王”,只因少了一条腿,便给西域人匿称为「跛者」。
众人低声道:“将军,你……你还要去找跛者么?”灭里道:“当然。我奉上命,得把东西交给他。”
全场目光一撇,一齐望向地下得行囊,那儿收着一幅卷轴,其上有汗国的印记。至今除了灭里,无人瞧过那卷轴是什么东西,只知是一件送给跛者的礼物。
众武士互望了一眼,道:“将军,跛者行踪飘忽,您……您要怎么找人?”灭里道:“别怕,咱们还有高人可以帮忙。”
众人微起茫然;“高人?将军说的是……”灭里道:“义勇人。”
众人咦了一声,正想再问,忽听旷野间马蹄隆隆,似有敌骑飞奔而至,众武士心下凛然,刷地一声,尽数拔出弯刀,便朝庙门奔去。灭里摇了摇手,道:“没事,是自己人。”
啡啡马鸣中,京城方位疾驰二来六七匹马,马上乘客白衣白袍,面有重髯,正式汗国下属到来。众人松了口气,纷纷放下了兵刃。
众骑来到了近处,一齐翻身下马,随即奔入了庙里,下拜道:“参见灭里将军。”
灭里安坐不动,道:“唐王爷呢?平安进京了吗?”
为首武士单膝跪地,道:“请将军放心,唐王爷已然平安抵达北京,敌方并未得手。”
帖木儿灭里道:“如此甚好。你们那儿还剩多少人?”那武士道:“除我等寥寥数人以外,只剩殿下的十名侍女。”
众人惊道:“剩下的人呢?”那武士叹了口气,道:“娘娘离去的当晚,「易卜劣厮」的手下突然来袭,将我等护卫全数捕获。”
听得此言,众武士都是深深吸了口气,心中大感不安。
此即古兰经中的恶魔,汗国武士不解汉语,「镇国铁卫」这名字对之自是拗口之至,遂用了耳熟能详的「黑暗魔鬼」来做替代。
眼见众下属瞧着自己,贴木儿灭里乃是主帅,自不能显露分毫惊惶之色,只淡淡问道:“撒马儿罕那儿呢?可有消息过来?”那武士道:“自娘娘离国后,可汗曾三度致书将军,却始终得不到您的回音。现下可汗已然遣出喀拉嗤亲王,不日便要抵达北京,听说可汗……可汗还下了旨,要是将军还对娘娘的行踪交代不清,他便要……便要……”
听得下属吞吞吐吐,灭里将军便自行接口了:“他便要杀了我,是么?”那武士急忙拜服在地,当真是诚惶诚恐之至。
自赴中国以来,汗国人马兵分两路,一路由前面这位「贴木儿灭里」率领,浩浩荡荡的从「嘉峪国」闯入,闹得各省各县人尽皆知。另一路却轻车简从,由「居庸关」秘密入境。一切作为,便是为了保护最最要紧的那个人。要是她有个万一,此行便等于全军覆没了。
众武士满面忧虑,低声道:“将军,娘娘是可汗的心肝宝,可汗为了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要是知道娘娘不见了……咱们该怎么办?”
灭里沉声道:“不许急。”
众武士微微一惊:“我们……我们不该急吗?”
贴木儿灭里静静地道:“我是此行的大将,所有的成败荣辱,我一肩扛起。我如果不急,谁都不许急。”
成也灭里,败也灭里,该专断的时候务须专断,切忌瞻前顾后、人云亦云,这才是大将的气度。这番话听来掷地有声,众武士自是肃然起敬,不敢言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一名武士道:“将军……有件事,我们……我们不得不提醒……”灭里淡淡地道:“有话便说,不必吞吞吐吐。”
那武士吞了口唾沫,细声道:“外传……外传……娘娘她是……她是自愿给「易卜劣厮」带走的……您知道此事吗?”
众武士静了下来,没人再敢说下去了。因为他们心里明白,自己保护的是女人,所以自己不只得保护她的性命,还得保护别的东西。
自踏入中土以来,公主的言行益发怪异,交代下来的事情全都是莫名其妙,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不着边际之至。先是命人与「唐王爷」接头,交代了一连串的事情,其后又命灭里前去江南,寻访「跛者」,谁知各方人马还在为她四处奔波,她自己却不告而别,竟然随「易卜劣厮」走了,种种作为匪夷所思,让人猜想不透。
眼看上司沉默下来,众武士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