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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赞佩有加,转看苏颖超,却只低头默然,竟连看也没看上一眼伍崇卿斜目望向对座,淡然道:“苏君,这够圆了吗?”苏颖超摇了摇头:“差之远矣。”
伍崇卿沉下了脸:“何以见得?”
苏颖超以手支额,幽幽的道:“说了怕你不懂,还是不说吧。”
伍崇卿朝桌上一拍,厉声道:“说!”掌力拍落,烛台、菜肴、酒碗、筷子全跳了起来,伙计们看在眼里,也不禁吓得向上一跳。
苏颖超叹了口气,低声道:“伍少爷不必动怒,你方绕的圆儿并不算是正圆,依我看来,你连七除二十二也及不上,遑论一一三除三五五……”
伍崇卿森然道:“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一一三?”苏颖超好似有些心懒了,他目望窗外,轻声道:“一一三除三五五,可得盈数三丈一尺四寸一分五厘九毫二秒七忽,腩数……九毫二秒六忽,正数在盈腩二限之间……”伍崇卿怒火上升,仿佛遇上了疯子,一旁伙计也是听得一头雾水,却只有卢云心下一惊,忖道:“这是密率。”
卢云博学古今,自知天下最初的密率载于「周髀算经」之中,以七除二十二为圆,三代以降,无出其右,直至千年之后,方有人跨前一大步,找到了圆径一百一十三、圆周三百五十五,此即南朝祖冲之所创的「缀术」,也就是苏颖超口中一一三除三五五的由来。
伍崇卿不耐烦了,他转头去瞧线香,只见香头早已烧去了大半,只余下短短一截,冷冷的道:“苏君,少耍嘴皮子,你想说服小弟,劝你拿真工夫出来。”
苏颖超微微点头,“也好,口说无凭,咱俩还是剑上见真章。瞧瞧是你圆还是我圆?”说话间执剑在手,平举胸前,伍崇卿也是冷冷一笑,霎时亮出了袖剑,二人剑尖相抵,各自不动。
喝啊一声,猛听伍崇卿一声清啸,随即举臂横扫,袖剑一抖,再再次旋出一个大圆弧,却于此同时,苏颖超恰也挥剑而出,剑尖却也绕出了一个圆圈。
双方各出一圆,听得「当」的一声轻响,剑刃互撞,双圆相交,火花立时四溅,只见伍崇卿的袖剑受力晃荡,竟尔摆荡开来,转看苏颖超的配剑,却慢条斯理的绕完了大圆圈,神完气足。
伍崇卿吃了一惊,万没料到对方还藏了这手功夫,竟能拂开自己的青锋,他满心不信,森然道:“输……大哥,请小心了。”
深深吐纳间,一时全身紫光流转,手腕更是青筋暴起,众酒保远远看着,心下自是暗暗惊惧,料知此人运足了气力,这一剑必然锐不可挡,双方硬碰硬之下,公子爷的长剑非得折断半空。
伍崇卿潜运发力,气势万钧,苏颖超却是不动声色,只管安坐不动,但听「呜哇」一声怪吼,伍崇卿的剑上暴起紫光,随即化作一只大圈,扑面而来。
一片紫光笼罩中,苏颖超提起了长剑,起地面下的送出了一个圆弧,听得嗡嗡清响,双剑相交,这回伍崇卿的袖剑非但给远远荡开,连身子也是晃荡不休,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他大惊失色,连忙坐正了身形,愕然道:“你……你哪来这么大的气力?”
“我没有用力,”苏颖超还剑入鞘,摇了摇头,伍崇卿喃喃自忖,顿时「啊」了一声,心下醒悟:“你……你是借了我的力?”
“没错。”
苏颖超抬起头来,,微笑道:“因为我比你更圆。”
骤然之间,全场醒觉,连从没练过武的酒保也听懂了几分道理,伍崇卿之所以会输,并非是气力不及,而是他的圆不够圆,故而被连打带消,卸下全身气力。
伍崇卿深深吸了口气,道:“你这个把月来神思恍惚,便是在搞这玩意儿?”
苏颖超叹了口气,慢慢把剑送回了鞘里,点了点头。
近月以来,苏颖超日夜埋首书案,却没人明白他在做些什么,人人都当「三达传人」失心疯了。连琼芳也不例外。却没人知道他正在求一个崭新的武学境界:「无上正圆」。四两之所以能拨千斤,是因为「圆」,车轮之所以会载重,也是因为圆,太阳是圆的,太极是圆的,越圆的东西越不受力,越圆的东西越能借力,只消能寻出一个举世无匹的正圆,非仅工匠技艺要迈进一大步,连武林高手也能藉此展开心法,从而借力打力,无往而不利。
伍崇卿冷冷的道:“依次看来,苏君设下这道考题的用意,便是要伍某一起下海画圆了?”
苏颖超叹道:“你说对了,这些时日来,苏某日夜苦思,就是盼能画出一个举世无双的正圆,如此一来,我或许便能给它开方了。”
伍崇卿皱眉道:“开方?什么叫开方?”
苏颖超解释道:“开方就是开平方,如十六开方得四,二十五开方得五……”伍崇卿不耐烦了挥手道:“行了,这和画圆有何干系?”苏颖超微微苦笑,抚面道:“伍少爷还听不懂么?我要化圆为方啊。”
“化圆为方?”伍崇卿微感错愕,众酒保也是满面不解,卢云却是大吃一惊:“他想化圆为方?这……这怎么办得到?”
所谓化圆为方,简而言之,便是拿了一只圆盘子,却要做出一只大小全然相同的方杯子。而其中第一个难题,便是要给「密率」开平方。举例而言,若圆盘子是九寸见方,开方后得三,自能据此作出一只相同大小的四方杯,然而这是办不到的,因为「密率」本身是没有尽头的,一个连余也除不开的数儿,遑论要将之开方?
自「九章算术」问世以来,「化圆为方」便是举世公认的第一难题,此时连卢云也为之骇然,却要伍崇卿怎么听得懂?他满心不耐,只目望桌上的线香,沉声道:“苏君,什么方方圆圆的,我听都懒得听,你明说吧,你究竟为什么想画圆?这和「三达剑」有何干系?”
苏颖超微微苦笑:“伍少爷,这就是「仁剑震音扬」啊。”
「天下第一守招」大名一出,伍崇卿不由啊了一声,卢云也不禁站了起来,他神思如电,深深吐纳几下,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对了,「化圆为方,化方为圆」!这就是宁不凡的仁剑诀!”
今夜并非是卢云第一次见识「仁剑」,早在十年前宁不凡与卓凌昭生死大战,他便曾目睹过这招「仁剑震音扬」。奈何当年卢云的武学造诣不足,虽把胜负看在眼里,却难以领略「仁剑」的奥秘,如今十年水瀑独居,道贯天地,再把苏颖超的说话听入耳里,内心已是一片雪亮。
华山的「三达剑」中,算计最精的便是「智剑平八方」,当年宁不凡轻描淡写,却尽破「剑神」的种种奇招,仗的便是「智剑」的料敌机先。这套剑法寻敌破绽,专攻不守,招招直指敌方要害,是以它的每一招都必须是「直」的,从己方剑尖到敌方要害,那势若奔雷、妙到颠毫的一直线,便是「智剑平八方」。
「智剑」攻敌所必救,出剑时自也忌讳与敌刃相交,以免受制于人。可「仁剑」不同,夫仁者,二人之事也,「仁」这个字,说得便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儿,两人同行,可以分高低,可以分敌我,当然也可以交朋友、结同心,故而「仁者之心」,并非是敌我之心,而是「推己及人」、「与彼同心」。正因要与彼同心,「仁剑」出手时绝不害怕与敌刃相交,相反的,它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要与敌方兵器紧紧缠绕,故而「仁剑」的招式绝不能是笔直一线,它必须是「圆」。
圆是世间最大的形状,覆盖之广,无所不包。圆也是天地最弱的的形体,受力再深,举重若轻。唯有这「至广至柔」的形样,方能包容万物、与敌同体、进而与敌同心,最终消弥敌方一切杀意,进至化敌为友,以期「仁者无敌」。
仁者之无敌,并非是说杀光了所有敌人,而是说他打心底里就没有敌人。也难怪这招剑法会以「仁」字之定名,它的心法确实与专攻不守的「智剑」截然相反,它压根就不想击败强敌,它打从心里就敌我不分,只盼与敌同欢、与敌同泣,独此胸襟,方足称「天下第一守招」而无愧。
念及「仁者之剑」,卢云如痴如醉,一面思索宁不凡的武学奥秘,一面印证自己在水瀑里的所悟所得,内心真是喜悦兴奋、无以复加。只是伍崇卿对这些学问毫无兴趣,只听他冷冰冰的道:“听苏君说得口沫横飞,敢情你已练成了仁剑?”
苏颖超神情落寞,叹道:“我若练成了仁剑,还能容你在此猖狂吗”伍崇卿哈哈大笑,蓦然间怒目圆睁,厉声道:“说得好!”话声甫出,左手向前探出,直取「三达剑谱」,那右手袖剑则如雷霆闪电,一招「独劈华山」亮出,便朝苏颖超脑门砍落。
伍崇卿不再画圆了,有了先前吃亏的例子,他这一剑已是当头直劈而下,正是伍定远亲传的「拳中剑」,苏颖超知道对方撕破了脸,已要公然劫夺剑谱,当下也拔剑而出,剑光旋绕如盘,护住了头脸,正是宁不凡的绝学:「仁剑震音扬」。
伍定远对上宁不凡,前后两代「天下第一」,双方传人已然正面交手,这厢伍崇卿苦练筋骨,师承乃父,动起手来只在乎三个字:「够不够快」「够不够狠」「够不够重」,似他这般霸悍身手,本就不该学人家画圆圈、绕迂回,有这招「独劈华山」气势磅礴,将一身阳刚之气发挥的淋漓尽致,却不知三达传人的「仁剑」能化解掉几分?
当然巨响之中,双剑相交,只见伍崇卿身子一晃,袖剑已然受力荡开。转看苏颖超,他的长剑则是成了一只大圆盘,半空旋转不定,一路飞上了屋梁,随即坠落下来,倒插桌面,至于持剑的右手则是微微发抖,掌中空无一物。
输了,事隔月余,画了千万个圆,三达传人的「仁剑」依旧是虚有其表,毫无长进。
“输大哥啊!”伍崇卿仰头狂笑:“回家再多画几个圆吧,这本「三达剑谱」就让小弟替你保管吧。”
他伸出手来,正想将剑谱收入手中,却听「啪」的一声,肩头上拍来了一只黑毛大手,听得一人冷冷得道:“坐下。”
酒楼里的第四位客人到了。卢云凝目去望,只见店里多了个黑熊也似的壮汉,他嘿嘿冷笑,将手攀在伍崇卿的肩上,瞧那横眉竖目的面孔,腰上还缚了一柄大刀,却不是「山东老神刀」的宝贝儿子、宋通明是谁?
这宋通明是卢云的小同乡,过去虽不常来往,却因同是山东出身,颇有香火之情,是以一眼便认出人来了。看他满面狞笑,只管把手攀在伍崇卿的肩上,森然放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本不费功夫……黑狗王,咱找了你一整晚,想不到你躲在这里乱咬人啊?”
伍崇卿默默坐着,只任凭对方搭着自己的肩,不言不语。这宋通明很坏,他一边在伍崇卿耳边放着狠话,一边拿起人家的酒碗,打算免费来喝,不忘朝苏颖超嘿嘿笑道:“苏老弟,别怕这只黑狗王,他的真面目已经给人家揭穿啦……告诉你,他便是闯入太医院的黑……”黑字才出,碗到口边,嘴唇稍沾酒水,登时「啊呀」一声,痛得打翻了酒碗。
黑狗王的酒水不是给人来喝的,上头着了青焰,望之便如同地域火海,宋通明妄自来尝,不免大吃苦头。眼看酒碗便要落地,忽听「嗤」的一声,面前横来了一只手掌,半空中截走酒碗。
酒楼里的第五位客人到了,那是一条蒙古大汉。
无畏者,无敌也。蒙古蛮人提起了酒碗,咕噜噜地大口喝了下去。
这碗酒不是寻常烈酒,而是魔焰烈酒,能喝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