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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申韫眉头一皱。
“如果你的人已经得手,这会早该出来相胁于我?可是人呢?”景永福没有猜错,若是景申韫的人得手,这会子早出来要挟她了。
景申韫变色。
景永福冷冷道:“你的人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景申韫站起身,看了看里间,又望了望景永福,拧紧的眉头慢慢舒开:“很好!很有趣!本王非常喜欢!平大福,果然是平大福!”
景永福对上他的笑脸,依然还是那么温和,可却叫她寒心。她漠然道:“不用我送客了吧!”
景申韫对景永福一礼,微笑道:“送给平夫人的礼物还请姑娘笑纳。时间的确不早,本王先走了!”
他带着两名随从扬长而去,司马秋荻立刻冲去里间。“夫人!夫人……”
“我没事,秋荻。”若夫人道。
司马秋荻扭头问随后走来的景永福:“这究竟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景申韫的手下,阿根和小翠正在处理。
景永福不答他,径自走到窗前,低低道:“伍厨,出来见我!”
窗外树影婆娑,风过轻颤。
水姐在她身后问:“他来了吗?他在这里?”
景永福叹道:“是啊,不该来,不该出现在这里。可是他如果今日不在这里,我就是喜王的阶下囚。”
若夫人幽幽一叹:“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福儿,你说呢?”
景永福一愣,咬了咬牙,道:“伍厨,带我见他!”
水姐一怔,方才知道景永福说的他和她说的他不是一个人。
下一刻,伍厨显身于窗前。他望了眼屋内众人,忽而不发一言,伸出双手抓住景永福的肩,待景永福回过神来,她已在半空。她看见母亲手捂胸口,目光闪闪,接着她就落到了伍厨肩上,夜空如倾斜瀑布,无尽洗刷眼前景色。
是的,她知道他来了,他在这里。伍厨没有那样的智慧,在景申韫动手前,潜入她家,恰好救下她的母亲。
景申韫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过他的师兄不远千里,来到毓流。
月明千里星罗棋布,景永福一直仰望夜空,任风抚过她的发丝,任风凉了她的面颊。毓流城的建筑在眼帘余角消失,风大了起来,那是海风啊。
浪声逐渐传来,轻弄沙岸的窸窣声,冲上礁石的哗然声,她随伍厨越上了晾星崖。他轻轻将她放下,垂头伫立。她往前一看,一个黑衣男子背对她拢手站在崖上。融入夜色的黑衣,笔挺的身姿,海风不时吹起宽长的袖管,却吹不散那股遗世孤立的清冷。
第二卷 …82
她向他走去。一步步。脚下海水拍打山崖,轰然一声又一声。离他数步远,他微微动了动身形,她随之一顿,竟再也走不过去。只是几步的距离,却是咫尺天涯。
他悠长的呼吸声,她嗵嗵的心跳声,伴随着海浪声声,似融合又糅不起。她该说什么呢?她拿什么来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
李菲慢慢地转过身,依然是细斜的丹凤深邃的眸子,紧闭的薄唇,星夜黑衣只衬得他更加幽静。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过了半天,才一字字清楚地道:“我——恨——你!”
景永福不禁睁大了眼,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失踪。
他说完转回了身,继续看前方无边无际的海,浪头在他脚下咆哮。
她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海风将她的心吹了个透凉。眼前的人数度帮她,眼前的人不管不顾自己国家的局势来到她身边,难道就是为了今天告诉她他恨她?
昨日的捉弄,嬉笑,甚至暧昧都将随着今夜的风吹散,消散吗?
不知又过了多久,李菲道:“你回吧!”
伍厨悄身上来。景永福立刻上前一步,张开嘴,却只一句涩涩:“谢谢。”
伍厨一手搭在她肩上,她甩开,从怀中取出那两枚断甲,递上。李菲却似背后长眼,挥袖打飞。
两枚指甲风中飘落。景永福怔怔地看着它们飞落山崖,仿似心底深藏的宝贝忽然破碎。
“平姑娘,我送你回去。”伍厨低低道。
“嗯。”她低应一声,伍厨重又背上她,往崖下而去。
景永福看着崖上的黑影逐渐变小,逐渐与山色融为一体,最后再也看不到。低头,脚下已是漫无边界的海岸,黑色海浪一次次洗刷上暗黄的沙砾,再一次次退去。
“伍厨,放我下来。”
伍厨停下身法。
“我想走走。”
景永福被再次轻巧放下,脚下所踩细柔,步步都有沙岸特有的陷落感。她一步步往前走着,伍厨隔数尺相随。
胸中似凝结沉疴,巨大的压抑感令她呼吸不畅。这究竟是怎么了,她想放声大呼,却张不开口。没什么可悲伤的,心却似沉重地坠入深海。浪花在脚畔幽然来去,海风在身边不住徘徊。她回头望一眼远处黑森森的晾星崖,山崖高耸临风对月不见斯人,胸腔里忽然喷涌出沉郁许久再无法遏止的狂躁。
她终于忍耐不住,身子一轻,脚下已开始飞奔。奔过海沙,飞过海浪,不停不休的往前,往前。
这不是她想要的,这不是她想听的。风穿身而过,仿似她的身躯根本不存在,可她体内分明流淌着热血,心中更是充满了起伏难平的纠结。她拼命地奔跑着,不顾海浪打湿裤管,飞起的沙砾渗入鞋子。左边是海右边是沙,蜿蜒的海岸线,她直穿其间。
很快,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肋下两腰也酸楚起来,但她不能停下来,仿佛只要跑着就能甩开所有摆脱不了的情绪,仿佛只要跑着就可以跑出一条清明的心路。她不停,不回头,只要跑。在筋疲力尽之后,身躯失了存在感,唯有意念在支持她,可意念亦在反复提醒她:纵然她跑到海角天涯,纵然她拒绝陷入泥沼,都无法逃避一个事实。她不是别人,她是大福,景永福。寻常百姓自然可过寻常生活,可她本就不是个寻常百姓。
景永福的身子忽然凌空,她被一双黑手打横抱起,接着她就禁锢于他的怀抱。依然没有任何言语,李菲抱着她继续奔跑。出了海岸,到了水石滩,暗绿的景色取代黑茫海水。月冷星璨,潺潺溪水抚过光滑的圆石,苔藓阴暗而浓密地连接溪水上的石头。阳光下的清流吐翠,到了夜晚别生一份幽恨。
李菲逐渐缓了身法,越过水石滩,他开始步行。星月之光透过叶影树荫,他的脸忽明忽暗,她轻喘着紧盯他的眼,难以琢磨的眼眸仿佛在眺望前方又似什么都没有看。
他一个旋身,她的身子一低,已然被他放到腿上。李菲落坐于一块溪涧大石上,低低地道:“你也知道难受?”
她的视线却被他的手吸引,之前晾星崖上他一直袖拢双手,此刻才露了出来。一双黑色的手,月光下泛出丝质光泽。她情不自禁抓住了他的手,“这是……”
他任她抓着,目光清冷无比。她脱去他的手套,原本留蓄的指甲不再,触目惊心的是残秃的食指、中指指头。太长的指甲突然折断,竟是伤到了指肉。她颤手触摸,被他反抓住了手。
“你也是有心有肺的吗?”
一滴泪硬是从她眼角流出,收也收不住。李菲深深地凝视她,声音泠泠:“我也叫你尝一尝什么叫痛!”
她的心猛然一跳。下一刻,他轻启薄唇,亦是三个字,将她的心拨乱到不可复加。
“景永福!”
接着,李菲生生撕开她心底那道伤疤:“从小就是个白痴,累及生母,屡招毒打,被父当作借口成为全天下的公知的痴儿最后还被父遗弃。”
她咬着牙,可眼泪不争气的模糊了视线。景永福,这竟是她生来第一次被人喊作景永福,而喊这名的人是李菲。十岁前的种种悲惨景遇重又袭上她心头,本以为再不会为之动容,本以为早放下的,而今方知始终隐伏于心底最深处。
她看不清面前的李菲,只有他清冷的声音继续响彻在耳畔:“景永福,你为什么是景永福?为什么当年没有被刺客所杀?”
李菲顿了顿,声音飘渺起来:“如果你不是景永福,该有多好?如果你当年死了,现在就不会感到痛苦,也不会害别人跟着受罪……可你偏偏活下来了,而且还是那么快活地活着,快活到忘了自己是谁……”
在她泪流满面的时候,他优雅的以黑色手套拭去她的泪。
“不论你是景永福还是平大福,你都有必须承担的责任。逃避无用,除非你真的死了……我早该杀了你,给你个解脱,留你在世上只会坏我的事……”他忽然丢开手套,一把将她推出他的怀抱。
景永福没有跌倒,伍厨幽灵般的出现,稳稳地撑住了她。
“言尽于此。本王已经破格为你做了那么多事,跟你多说了这么许多。”李菲长身站起,手复拢入袖中,黑绸一般的长发与一身黑衣在溪水旁幽然发光。
“李菲!”她呼喊他的名字,但伍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飞速带她离去。最终,她还是没能跟他说清楚,但即便他给她时间说,她也不知从何说起。他如果从来不知道淄留的小掌柜,他如果不是燮国的迪王而她不是景永福,只当他们的相识从一个秋属花园开始,只当他们只是寻常小老百姓,或者陌路从不相识……那该有多好?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如今一层层剥落,剥到最后还是横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那是两个人不会开口只怕一道破就彻底摧毁自己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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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永福回到家中,若夫人她们都没睡站在院子里等她。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若夫人紧紧地抱住了她。水姐冷声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伍厨在她身后道:“主子命我留在平姑娘身边,不用再回去了。”
水姐道了句:“你来了也好,以后你做饭!”
阿根与小翠一喜。司马秋荻直愣愣的看着伍厨,他一直不知道伍厨也是个高手。
若夫人柔声问:“没事吧,福儿?”她低低的道:“没事。”却听伍厨转而对司马秋荻道:“司马小公子,我家主子已经为你联系上令尊,不日后,司马大人会遣人接你回燮。”
司马秋荻立刻苦了脸。景永福侧脸看他,道:“这是好事,我们这里目前不安全,不知景申韫还会不会来生事。而你回燮后,就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
阿根接口道:“是啊,万一我们这儿再来什么人,倒时候多保护一人也吃紧!”
若夫人低责一声:“阿根!”他便低下头去不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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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伍厨来了后,景申韫就没再出现。但短暂的平静即意味着将来更大的风雨,所以景永福准备离开毓流前往景国国都京城。天子脚下,景申韫不至于弄出太大动静,会比毓流安全百倍。
只是叫景永福意外的是司马家派来接司马秋荻的人正是当日夜袭王都平府,重伤水姐和阿根的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多一个司马秋荻,当日所有人全都在场。阿根最冲动,一见仇人就想动手,却被伍厨拉回。“你不是他的对手。”
那人紧盯着水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刘寄水,想不到又在这里见到你!”
水姐的修为早胜当年,她冷淡地道:“要不是看在司马小公子的份上,哪还容你活着站在这里?”
司马秋荻大惊:“四叔,这是怎么回事?”
小翠冷哼一声:“这人也姓司马?还是你四叔?”
景永福从脑海里寻出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