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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香大吃一惊,猛地抬头,道:“下毒一事,不是已有定论,夏荷姐姐何出此言?”
夏荷道:“若非你下的毒,那你脖子上怎无红疹?难道晚上香烛点燃之时,你总不在房里伺候?”
菊香朝右边房门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这般模样,做给谁看呢,我最讨厌别人卖关子,遂道:“既然无话,那就是默认,带下去罢。”
菊香慌了,叫道:“娘娘明鉴,下毒之人是王宝林,有司灯司登记簿子为证!”
“那你也是个从犯。”我神色不动,挥了挥手,马上有内侍上前,扭住菊香的胳膊,欲将她带出前堂。
菊香愈发地慌了,又朝右边小门看了一眼,似是下定了决心,喊道:“皇后娘娘,奴婢讲实话,讲实话,奴婢确实少在邵采女房中伺候,但那并非奴婢本意,而是邵采女防着奴婢。”
“邵采女为何要防着你?”我奇道。
菊香哭泣起来,道:“娘娘有所不知,因为奴婢稍有几分颜色,邵采女总担心圣驾到时,被皇上瞧了去,因此无事不许我留在房里,不仅是晚上,连白天也是非召勿入。其实以邵采女的品级,皇上又怎么可能驾临紫云阁,就算驾临,奴婢也没邵采女所想的那些心思,一切都是她太过多虑了。”
我细细打量菊香,弯弯的柳叶眉,红红的樱桃嘴,虽不如邵采女端正,倒确也有几分姿色。真是没想到,我只不过想让这出戏更显真实,所以随口问她一问,却不曾想牵出了一段隐情,看来邵采女的防人争宠之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强烈。
不过,仅凭她的一面之词,作不得数,我又传紫云阁其他宫女来细细一问,得知菊香确实少在邵采女房中伺候,这才放了她回去。
我望着菊香掀帘进房的背影,生出一丝怜悯,她这回将邵采女的防人之举当众抖露了出来,还不知邵采女怎么罚她呢。不过怜悯归怜悯,我可没想替她去讲几句好话,正所谓各人自有各人的命运,就像我夹在三位上级之间左右为难时,也没人替我分担一二。
插曲过后,步入正题,我问蒋太医道:“方才听菊香说,下毒之人是王宝林,这是怎么回事?”
蒋太医躬身道:“说到这里,微臣又要请皇后娘娘恕微臣越职之罪了。”
我忍不住笑了:“怎么,难道此事也是蒋太医查出来的不成?”
蒋太医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正是微臣查出来的,微臣验出香烛有毒之后,便追根朔源,查到了供应香烛的司灯司。微臣原本只是想帮吕太医一把,试一试而已,却没想到还真让微臣查了出来——司灯司的登记簿子上,领取邵采女房中香烛的,并非邵采女身边的宫女,而是另有其人。”
“是谁?”虽然菊香口称王宝林是下毒之人,但王宝林身为正六品嫔妃,总不会自己跑去司灯司领香烛罢,所以我有此一问。
蒋太医回答我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是王宝林的贴身侍女,碧纹。”说完又道:“请皇后娘娘传司灯司司灯,呈上香烛登记簿子。”
“不必,紫云阁离司灯司路远,来回未免浪费时间,就让夏荷代替本宫,前去查看罢。”传来也没意思,反正都是太妃安排好了的事儿,所以我如是道。
夏荷领命而去,一时从司灯司回来,回话道:“回禀娘娘,司灯司的香烛登记簿子上,领取邵采女房中香烛的,确是碧纹无疑,那上面,有她的手印。”
此处有一疑点,我必须提出来,不能事后让人抓了把柄去,说我和蒋太医同流合污,于是问道:“即便香烛是碧纹领的,那也不能说明是她下的毒,万一司灯司给她的香烛里,本身就带毒呢?”
蒋太医果然是准备充分,看起来胸有成竹,微笑着回答我道:“娘娘说的是,但司灯司所有的香烛,微臣已仔细检查过,并不见有异样。而且,碧纹是主动去领取邵采女房中的香烛的,若非她有意毒害邵采女,又为何要跑这一趟?要知道,此事本是邵采女身边的侍女菊香的活儿。”
经他这一提,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香烛本是小罗子送到紫云阁,由菊香接收的,这会儿送香烛的人变成了碧纹,菊香那里怎没提出疑问?哼,哼,肯定是太妃买通了菊香,又或者,菊香本来就是太妃的人。不错,不错,又让我获到了一点信息,真是不虚此行。
果然,当我再次传进菊香来问话时,她一口咬定,给她送香烛过来的,就是碧纹无疑。
“带碧纹。”我想,以后的事情,太妃一定都安排好了,而我,只需要本色出演,配合着唱完这出戏便得。不过,正戏就要开场,太后那边,怎么还没赶来观看呢?
我朝门口望了一眼,夏荷跟知道我心思似的,马上附耳道:“娘娘,长乐宫并未来人。”
第五十三章 判案
没来?太后这是想把自己撇干净?可惜王宝林是她的人,合宫上下尽知,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置身事外的。
太后没来,戏还是得照常开场,碧纹已被带到前堂,带着一脸的惊慌之色,跪于我面前。
我看着她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忍不住笑了:“本宫还没定你的罪呢,你慌甚么?”
碧纹眼里涌出泪水,泣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昨晚奴婢被诓外出,回来的路上让人给打晕了,虽然醒来时身体并无异样,但奴婢却知道,肯定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哦?详细情形如何,你细细道来。”我隐隐猜到事情的经过,不动声色地问她道。
碧纹一面哭着,一面将她昨晚的遭遇讲了一遍,原来昨日天黑后,梅御女身边的侍女瑞珠欲到承香宫给太妃送东西,约她相陪,她请示过王宝林后,便陪她一同前往。在回来的路上,瑞珠称自己另有要事,让她先回紫云阁,她只得独自朝回走,就在经过紫竹林时,却听见有人在林中唤她的名字,她循着声儿钻进林中,却没想到被人从背后打了一棒,登时晕了过去。
听到这里,我问道:“那你醒来后,身上是少了甚么,还是多了甚么?”
碧纹一听,眼泪愈发跟珠子似的朝下落,哭道:“奴婢不知发生了甚么,身上并未少甚么或多甚么,只是右手湿淋淋的,仿佛被水洗过。”
湿淋淋的?唔,让我帮她分析一下。首先,是太妃指使梅御女身边的侍女瑞珠,把碧纹引出来,并诱她独自钻入紫竹林。接下来,埋伏在紫竹林中的,任职于司灯司的某位,一棒子将碧纹打晕,然后抓起她的右手,在司灯司的香烛登记簿子上,按下了手印——那些簿子我见过,都是线装本,要想把按有小罗子手印的那页拆下来,换上碧纹的,再简单不过。最后,用事先准备好的溪水,把碧纹沾了印泥的手指洗干净,清理好现场。
我之所以不能肯定紫竹林中的犯罪嫌疑人是否为李司灯,是因为司灯司一共有两名司灯,除了李司灯之外,另有一名汪司灯。而香烛登记簿子,那名汪司灯一样可以拿到手。
现在有两种可能,一,香烛之局是太妃所设,那么紫竹林中定是李司灯无疑;二,香烛之局并非太妃所设,那么紫竹林中一多半是那位汪司灯。
说来说去,归根结底,还是要先弄清楚香烛之局究竟是谁人所设,不过对此我已有方法在胸,不急于这一时,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带瑞珠。”我知道传瑞珠来问话,问了也是白问,但为了程序完整,还是吩咐了一声。
果不其然,瑞珠言之凿凿:“奴婢只是约碧纹同去承香宫而已,回来的路上并未与她同行,至于发生了甚么,奴婢并不知道。”
她当时的行为,的确挑不出错来,我只得让她下去了。
碧纹仍旧哭泣,仍旧一脸的惊慌和不知所措,我默默叹了口气,道:“蒋太医称,邵采女房中的香烛,乃是由你领取的,现有司灯司的香烛登记簿子为证,对此你有何解释?”
碧纹一愣,原本跪直的腿一软,竟朝后跌坐在地,她怔怔地道:“果然是有冤枉事栽到了奴婢头上,早上菊香骂奴婢毒害邵采女,奴婢本还不信呢……”
我轻轻摇头,道:“‘冤枉’二字,不是随便能讲的,你既认为自己冤枉,便得拿出真凭实据来,就好像蒋太医指证于你,也是有香烛登记簿子为证的。”
碧纹的眼泪,又滴了下来,顺着面颊,流到了嘴里去,她也不抬袖擦拭,只哀戚地哭着:“既是有人陷害奴婢,奴婢又怎会有证据拿出来,少不得任人宰割一回罢了,这就是奴婢的命。”
这倒是实话,上位者要借你栽赃嫁祸,你哪能寻到翻身的机会。虽然道理我明白,但听了她这话,还是不免觉得心里酸酸的。
这时,蒋太医从旁道:“娘娘,既然证据确凿,不如传王宝林前来一问,毕竟碧纹是她的侍女。”
方才还自称认命的碧纹,忽地就抬起了头,圆睁着泪眼喊道:“娘娘,王宝林不知情,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求您绕过王宝林罢。”
傻妮子,你一个微末宫婢,哪有人真要对付你,太妃大费周折地要把你的手印印上香烛登记簿子,为的不过是你身后的主子罢了,你再替她喊冤,也是徒劳。
我怜惜地看了碧纹一眼,果断地出声:“带王宝林。”
话音未落,就听得后堂的门帘哗的一声被掀开,王宝林跌跌跄跄地奔了出来,扑通一声跪于我面前,看来方才她一直躲在帘后听墙根,此时一听传她进堂,就迫不及待地冲出来喊冤了。
果然,她跪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冤枉!娘娘,臣妾冤枉!”
我看了看一旁伤心哭泣的碧纹,问王宝林道:“是你冤枉,还是你的贴身侍女碧纹冤枉?”
王宝林愣住了,她看看我,又看看碧纹,突然坚定地道:“回娘娘,碧纹有没有去领邵采女房中的香烛,臣妾并不知情,但臣妾能保证,臣妾并没有指使她去做这件事,一切都是她自作主张。”
都不为碧纹辩护一句,就把自己给择干净了?即便她并不认为香烛一定是碧纹所领;即便碧纹也认命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但这般毫不犹豫地将碧纹抛弃,还是挺让人伤心的罢?
第五十四章 石出
我不忍地看向碧纹,果然见她黯然神伤。
看着碧纹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我突然不想再审下去,直接作出了处罚决定:“碧纹身为宫婢,却意图谋害正八品采女,罪不可恕,即刻打入暴室。王宝林……降为正七品御女,罚俸半年。”
大梁国的暴室,说起来是负责织作染练,故而取暴晒为名,简称暴室,实际上大家都知道,那是幽禁有罪妃嫔的地方,亦称暴室狱。而宫婢奴才去了那个所在,就只有日夜织作染练的份,不但没有休息的时间,而且动辄打骂,被饿肚子,那更是常事。据说被关入暴室的宫婢奴才,就没几个能活着出来的。
碧纹仿佛早已料到自己是这个结局,带着泪,谢过恩,随两名押送的内侍走了。
但王宝林却惊讶地望着我,似是不敢置信,叫道:“娘娘,臣妾何罪之有?碧纹代领香烛,下毒谋害邵采女一事,并非臣妾指使,请娘娘明察!”
“碧纹乃是你的贴身侍女,不是你指使,还能是谁指使的,你倒是说给本宫听听?”我微微垂下眼帘,望着跪于地下的王宝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王宝林气愤道:“娘娘自己查不出来,就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