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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的养成计划-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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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李治背着手,他的眼神很冷,无动于衷地直望着窗外。

    这王伏胜潜伏在我身边数年了,若没有人指使,他如何能做出此事?我已是皇后,一国之母,天下何人敢问责于我?所以王伏胜的主子只可能是一人,而如今他的主子却弃他如履,没有一丝怜惜。

    此情此景虽在情理之中,想来却仍是使人不寒而栗。

    帝王啊,真是信不得啊!

    我露出一丝悠然笑意,无半点失态,转而问上官仪:“上官仪,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回皇后娘娘,这,这只是臣新近作的一篇文章而已……”上官仪望了李治一眼,李治却别过脸去。

    “我早闻上官仪文采风流,其词绮错婉媚,号称‘上官体’。一首《入朝洛堤步月》更是雍容雅淡,音韵清朗:‘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确是极美。”我唇角缓缓牵出一线笑意,徐徐道,“我早想亲眼见识你的非凡文采,不想今日果真有此荣幸,使我领略拜读一下你的新作。”我也不待上官仪回答,长袖轻甩,便将案上的诏书拿起。

    许是春风湿润,墨迹竟未干,淡淡地沾上我的指尖,我低头细看,诏书上的凌厉文字似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

    果是废后诏书。

    幸而此时这诏书只是草拟。按大唐律法,诏书由中书省官员或皇帝指定之人起草,再由门下省审核,而后誊抄一份,盖上玉玺方可生效。而如今我手中这份诏书,仍只是一纸空文,不具任何威胁。

    “陛下果真要废我?按照唐律,就算庶民休妻,也需身犯‘七出’之条,何况皇后的废立。我与陛下相识多年,做夫妻亦有十数年,我自认恪守妇德,谦让礼待,且为陛下诞下四子,”我望着李治,不由自主地微笑,只是眸中雾气徐徐扩散,“当然,我这个皇后是否得体,自己无权断言,仍要由陛下裁断。倘若陛下是对臣妾干预朝事而不满,但那是因为臣妾除了作为皇后,亦是朝中之臣,论纲议政是我的责任,更是一个称职皇后的责任。倘若陛下是借此而令我对政事缄口不言,臣妾领命便是。若陛下仍有担忧,就请在此刻立即下废后诏书吧!”

    “朕……”李治仍是无语,他注视着我的目光很淡又很深,令我看不清晰。

    “我也可称做是下笔千言、倚马可待,只是我这拟的诏书墨迹未干,皇后娘娘便到了,此等神乎其技,令人叹服。我上官仪浮沉宦海十数年,皆仕途畅通,虽是我自身寒窗数年,最重要的是得益予我大唐政体康健,识得真英雄。”李治不发一言,一旁的上官仪却镇定地开口了,“我自命文采不凡,始终认为这天下无数俊杰才子,能与我相匹者凤毛麟角,所以我极少去钦佩敬重何人。而如今,就在此时,我不得不垂首服输。皇后,我敬佩您,从心底钦佩您。看似中庸、平和、温婉,却有着男人的智慧与狠劲,圆滑、世故却又冷漠。巾帼不让须眉,是真正的女中豪杰。棋差一着啊,我自叹弗如。”

    “上官宰相不止文采非凡,更是舌灿莲花,使人不得不信服。只是巾帼哪里斗得过须眉?纵观古今,所谓一两个女中豪杰,只不过是男人们为了满足宽容大度的胸襟而说的体面话。”我低低一叹,悠长而无奈,“我武照能有今日,皆是运气。先有先帝宽容,又得陛下宠爱,我又何德何能称得上什么豪杰?真要说起来,并无半点值得炫耀,庆幸倒是有几分。我一介小女子,只是希望自己能活得像个真正的女人,有个真心宠爱我的丈夫,有几个天真活泼的孩子,哪怕是粗茶淡饭,我亦很欢喜。如今陛下要废我,我亦毫无怨言,只是我服侍陛下十数年,如今要走,心中确是有些割舍不下……陛下……”我已是哽咽,再也无法说下去,双膝一软,便跪在李治面前。

    春风缓送,斜晖投下雕花窗棂的暗影,落日西沉,褪尽浮华,暮色静寂。

    殿中烛火轻摆,似有黑影自半空间飘然飞下,落于我眉间。

    李治亲手将我扶起,他原本憔悴的脸色愈发苍白,睁大的眸中隐隐泛着悔意,他擦去我脸上的泪水,伸手将我揽入怀中:“媚娘,此事非朕之意,皆是上官仪教我……”

    一旁双眸了无神采的上官仪,已等同笼中困兽,再不能挣扎,荧荧烛火映着他一身素袍,似染了些许人间烟火的暖意,显得如此悲壮而无奈。

    我在李治怀中淡漠地笑了。

    我是欣赏上官仪的,只是命运使我们成了敌人。这个世界上要是有真正的敌人,那这个敌人是幸运的。能成你敌人的人,是最懂得你的人,因为他远比知已更懂得欣赏你的好处,因为懂得,所以为敌。

    上官仪恃才傲物,却又不识时务,心思中全无阴霾,如桃源中不知魏晋的世外人。太过于天真,这也是一种傻气,傻气到了华丽。

    螳臂当车,贻笑身前后世名,是为罪。

    不日,许敬宗便请旨上表,以上官仪、王伏胜曾事废太子忠为由,指三人暗中勾结谋逆作乱,按律处斩。一箭双雕,上官仪伏诛,废太子李忠的威胁也彻底解除了。

    李治对此毫无异议,此时,我却为上官仪心酸。

    所谓的君恩如海、圣眷正浓,原来不过是笑话一场。沁凉春风吹酒醒,只剩彻心入骨的寒。

    我倚窗而立,天色愈发暗了,昏黄的光极易使人陷入陈年的记忆。恍惚间,有雨猝然而至,轻击窗棂,打落于身,簌簌回响。刺骨的夜风,拂过我的脸,荡向浓黑的夜幕。

    皇后!

    我只是皇后!

    即便我贵为皇后,母仪天下,仍是个女人!我的一切权力和尊荣均来 自'炫*书*网'于皇帝,我的生死荣辱也不过在李治一念之间!在这无上的皇权之前,我仍是处在了下端!

    杀伐决断一任于心的称心快意,一旦接触,便是步步见血,从此深陷,再也不能回头。

    长夜灯下枯坐,恍惚迷离中,东方已白。

    朝日金辉,殿宇宏广深远,远处似有雄鹰展翅,御风而行。

    我步出殿门,垂下目光,恰见庭前池中盈盈一泓清光,映出一个女子寂寥的身影。

    苍白素颜,凌乱长发,神情惨淡,似是对人间的一切都了无兴趣。

    只是她温和的眸中却涌动着一股杀气,明锐如薄刃,却分外地邪媚好看,似有一只睡在皮囊中的兽,露出利爪与獠牙,迅猛地撕开束缚,咆哮而出。

    **************************************

    皓月清辉如水,幽馨香浅浅烧着,缕缕淡烟袅袅散开。

    弘儿伏案读书,神情专注,时而蹙眉凝思,时而摇头晃脑,手中狼毫在纸上轻点勾画。

    我静静立于一旁,执袖亲自研墨,凝目望着他。

    “母后。儿臣在读《春秋》,其中有载楚世子商臣弑其君之事。”弘儿抬头唤我,浓密的长睫扑闪扑闪,“圣人垂训,又为何要将如此大逆之事写上?”

    “春秋战国之时,臣弑君、子弑父之事太多了。”我抚着他的发髻,轻声说道,“孔子作《春秋》,自然是要善恶必书,如此是为了褒扬善行,贬斥恶行呀。”

    弘儿摇头,仍是不能接受,“纵然如此,只是此等大逆之事我总不愿听,母后,我想换一本书读。”

    “好,你若不想读,母后自然不会勉强你。”我颔首,浮华尘世在弘儿的眼里,竟是如此清晰纯粹得近乎透明,“你这孩子天生仁孝,将来必是个圣贤君主。《春秋》我们不读了,只读《礼记》。”

    “媚娘果会相夫教子。”银纹云屑绞纱之后,忽传出似笑非笑的男音,不疾不徐道,“你统率六宫,母仪天下,如今二圣临朝,是最好的皇后。又贤良淑德,亦是最好的母亲。如此两全,当真难得。”

    我徐徐起身行礼,似未听出李治话中的讥讽,只轻描淡写道:“陛下过誉,臣妾不过聊尽本份。”

    一旁的内侍挑开幕帐,李治缓步而入,深深望着我,面上虽不动声色,但我依然能觉察出他的不悦。

    殿中馨香飘游欲流,似将一切都染了一层朦胧的灰蓝,包括李治幽深的眼眸。

    我的淡漠显然不能令李治满意,他定定地看着我,眸中色声迷离,爱恨难辩。许久后,他面色微沉,竟不顾还有旁人在场,迅即地伸出双臂,将我打横抱起,大步走入内室。

    我猝不及防,手中的墨块悄然坠下,浓厚墨汁飞溅,污了我的裙摆。

    我神色如水,只静静地躺在李治怀中。他的胸膛很冷,仿佛一块触手凝冰的寒冰,无一丝温度。

    烛光飘摇,烛影飘飞,香罗满榻,轻纱缥缈,寝殿内弥漫着浓重的龙涎香与淡淡的暧昧气息。

    我望了一眼仍在沉睡的李治,起身轻轻撩起芙蓉绣帐。

    窗外月光淡而模糊,如浮云四笼,其色似霜,泠然欲滴。

    ************************************************************

    雨雪霏霏,苍茫萧条,似在弹指之间,却已逾数月。

    青铜鎏金盆中焚着银丝炭,暖香左右迁延,隔绝了外界的严寒,靠着厚软的绒毯我却依然觉得手足冰冷。

    榻前有有檀木书椟,笔墨纸砚,我的日子并无太大改变,依然是奏折如山,各方文书应接不暇。

    前方战事吃紧,百济复叛,并勾结倭国大举反攻唐军。大战在即,唐军却群龙无首,形势霎时岌岌可危。

    “媚娘,你看何人可挂帅?”李治捏着手中的告急文书,怔了半晌才问道。

    我微一挑眉:“陛下可还记得刘仁轨此人?”



正文 李治竟显得比我还要苍老



“刘仁轨?”李治静了静,含糊问道,“可是那个以白江口水战而蜚声中外的名将刘仁轨?”

    “正是。”我轻轻垂眸,平静说道,“刘仁轨最初只是小小的县尉,却敢下令杖杀骄横不法的四品折冲都尉,面对先帝的责难侃侃而言,最终以刚直敢言折服了先帝。”

    李治蹙眉思索片刻,随即便道:“朕明日便下旨,命刘仁轨统驭唐军,扫平叛逆与倭寇。”

    我以卷书掩口,冷然一笑。

    因权术之故,李治对贞观旧臣向来是防范排斥,却并非不识贤愚。

    我思即,却忽觉不适,胸口抑闷,几欲呕吐。

    李治立即察觉了我的异样,探身过来问道:“怎么了?”

    “臣妾没事……”我一顿,这感觉似曾相识,莫非是……但我与李治已许久未行夫妻之事,除了他失态暴怒的那夜……

    “来人,宣御医!”李治见我沉默不语,便抚着我的后背,回头低唤。

    御医随即便来了,几番诊脉后,御医忽然跪地,朗声说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皇后已孕龙胎。”

    果然是……

    我并不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但世事却总是如此吊诡难测。

    遣走御医后,李治静默半晌,突然握住我的手腕,眸中星芒点点。

    我的手腕被他握得隐隐作痛,但心中诧异却远多于疼痛。看他的神情,似乎十分欣喜我此次受孕。但,这又是为何呢?

    心中一时转过无数心思,面上却仍如常,我抿着唇,不再开口,李治亦低垂着头,若有所思。

    无人言语,殿内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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