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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姚大人。〃张约客气地打着招呼,但是他是个严谨的军人,目光中始终带着怀疑,还一份对职方司这种〃神秘〃机构的不信任。
姚凤仿佛看出了张约的心思,掏出腰牌递给张约,一面淡淡地说道:〃兄弟也是延州军中出身,收复绥德之役,兄弟便在种太尉(太尉,宋代对高级武官的尊称)帐下,只不过与张大人各属一营,兄弟职卑位低,因此张大人不认识罢了。〃张约验过腰牌,笑道:〃实是失礼了。〃一面又狐疑地问道:〃种兄弟与姚大人来此,不知有何公干?〃〃奉命来拜会里间的那位。〃折可适从姚凤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屑。
〃奉命?〃张约歉然一笑,用不容商议的语气说道:〃兄弟奉有严令,除非是任大人、许大人亲自来此,否则,无帅府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张哥,我二人来时,许大人并未说要手令。〃种杼解释道。
〃种兄弟,我军令在身。〃张约也只能表示爱莫能助。
〃这……〃种杼为难地望了望姚凤,又望了望张约,最后向姚凤说道:〃要不我回去讨一个手令?〃姚凤苦笑道:〃马上便要宵禁了。待讨了手令再回来,早误了事。说不得,还要请张大人通融一二。〃姚家的人,难得向人低声下气,姚凤话中竟带了几分恳求的语气,连张约都感觉得有点意外。
折可适全神贯注地偷听着张约等人的谈话,一时间竟忽略了宋贵的人正在巡查,待到他藏身的巷子两侧都传来脚步声时,已是为时已晚。折可适此时便顾不上再偷听,连忙观察周边的环境,却发现竟然没有他的藏身之处。好在折可适颇有急智,不待被人发现,自己主动走了出来,大摇大摆地朝着长安西驿走去。
〃站住!〃〃站住!〃此起彼伏的声音在街道中响起,提着灯笼的卫卒飞快的跑了过来,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折可适。
折可适停住脚步,无辜地望着被引到自己身边的卫卒,但神态间隐隐又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傲然。
〃你是什么人?〃折可适傲然掏出一块腰牌,向凑上来的宋贵晃了晃。宋贵一脸狐疑地举着灯笼,仔细看了一眼,大吃一惊,连忙欠身说道:〃下官失礼了。不知致果深夜到此……〃官制改革后,宋朝极重名爵,致果校尉,在武官之中,毕竟也是中级军官——卫尉寺在陕西的最高长官任广,以阶级而论,亦不过是个致果校尉。
〃我看完戏想回驿馆,不料走错了路。眼见着宵禁将至,打听到这边也有驿馆,便想来借宿一晚。〃折可适随口编了个借口。
宋贵一听折可适开口,便知道这不是个本地人。又谨慎地问道:〃不敢请问致果大人官讳?〃〃某是府州折可适。你们是长安府的兵?现在到子时了么?〃折可适明知故问。
宋贵笑了笑,但凡在陕西当兵的人,谁不知道府州折家?忙道:〃原来是折大人。此间乃是长安西驿,向来只接待西夏、吐蕃使者,只怕还要请折大人打转,或将近寻个客栈,找间民居,先过了今晚……〃〃某住不惯那些所在。纵不能借宿,便是借匹马也行,总之明日便还,该付的缗钱亦不少他便是。〃折可适拿腔说道。
〃这,石帅钧令……〃宋贵正在委婉拒绝,那边张约与种杼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二人眼尖,早已远远看见折可适,种杼远远便叫了起来:〃是折大哥么?〃张约却向姚凤说了声〃恕罪〃,大步走了过来,见着折可适,一把拜倒,说道:〃折大哥,想煞兄弟了。〃折可适连忙扶起张约,看一眼他的装束,此时更看得分明,是长脚幞头、紫绣抹额(阿越注:所谓抹额,是宋朝武人流行的装扮,将不同颜色的布帛剪成条状,然后系在额间以作标志。有点象小日本额头上常绑的那块狗皮白带,不过系戴的式样有所不同,且颜色各异,亦不知倭人风俗,是否源自宋人这一时尚。)——折可适心中更无疑问,这紫绣抹额,在熙宁十一年已明颁诏旨,武人非诸班直、卫尉寺不能系戴。再看张约的背子,胸前绣着实心双戟相交图——根据熙宁十一年枢密院颁布的武官标志图案,这是正九品上仁勇校尉的标志。
〃恭喜兄弟又高升了。〃折可适与张约一见面便开起玩笑来。当年他们一起在延州之时,张约还只是个陪戎校尉。两个人不仅一起打过仗,还曾经一道在无事的时候偷偷跑到横山蕃落的地盘去打猎,称得上是交情深厚。当时种杼还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也经常跟在二人屁股后面,帮他们拖猎物。
〃大哥取笑了。〃张约笑道,以一个普通人而言,在三十岁之时能够成为正九品上的武官,还是蛮可骄傲的。毕竟象他这样出身于平民的人,是无法与折可适这样的世代将门之后相比的。他与折可适的友谊是一段奇特而珍贵的友谊,对于做事一丝不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张约而言,折可适的胆大妄为,是他心里格外欣赏的。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有时候是无法解释的,如若是换成别人,张约亦不会冒着违背军纪的危险,与他一道深入横山数百里,只为享受那种冒险的乐趣。虽然张约承认在卫尉寺的生涯,更合乎他的性格,但是他心中最宝贵的回忆,还是在延州当兵与折可适的种种冒险。
此时种杼与姚凤也走了过来。
〃折大哥。〃种杼有着种家人少有的热情,不待折可适回答,他便已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哥怎么到这里来了?〃折可适并不回答,只是望着姚凤,明知故问道:〃这位是……〃〃在下姚凤姚子鸣。久闻折致果大名,不料今日竟得亲见。〃姚凤客气地说道。虽然四个人都曾经在延州军中效力,但是姚凤既便是在姚家内部,也是个不引人注目的子弟,折可适对他几乎是一无所知。但是之前已偷听到姚凤是职方司的人,折可适猛地想起一事,不由移目望了种杼一眼——难道种杼也加入了职方司?
种杼仿佛猜到折可适在想什么,在旁边笑道:〃姚兄与兄弟我都在职方司陕西房听差。〃〃久仰,久仰。〃折可适敷衍地向姚凤抱了抱拳。没有人愿意招惹职方司的人,但也没有人愿意亲近职方司的人,哪怕他是身份公开的官员。姚凤似乎对此早已习惯,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也并不介意。
张约在一旁已听宋贵说起折可适的事情,心中顿时大感为难。长安西驿住的究竟是什么人,张约的部下没有人知道,但他心里却十分清楚——任广对他很信任。显然,从种杼与姚凤说话的语气来看,他们也知道。如果说张约对种杼与姚凤还有一点怀疑的话,对于折可适,他是没有任何怀疑的。但是任广的军令没有给他留半点余地——除非是任广与许应龙亲自来此,否则,没有帅府的手令,长安西驿之内,便是只蚊子,也不许出入。长安西驿不是没马,但是的确不能借。
但是对于折可适,张约却真不知道要如何回复。
他无法解释,亦不能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向折可适说话。而且张约也深知京兆府的宵禁令不是闹着玩的——犯宵禁令敢拒捕或逃逸者,一律格杀;老老实实被抓进京兆府大牢的,不论士民,一律扔进牢中饿上一天一夜,再由家里人出钱赎回。如果果真听任折可适犯禁令,便是不饿上一天一夜,单是关上一个晚上,折可适也是颜面尽失,他更是没脸再见这个兄弟。
眼见着折可适将目光缓缓移到自己脸上,张约的脸慢慢变成赭红色,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约的表情,足以让折可适明白,住在长安西驿里面的人的份量。
〃能让陕西路派董乐娘这样的歌妓深夜前去献技,能调动卫尉寺的人严密守护,还引起职方司的兴趣……〃折可适心里转珠似的快速掠过种种想法,一个惊人的念头猛地跳了出来,〃难道是仁多澣来了?〃想到此处,折可适更加兴奋起来。〃想个什么办法才能赚得进去呢?〃正在暗暗算计之时,忽然,西边的夜空中映得通红,折可适一怔之间,便听到喧哗之声大起,〃着火啦!〃〃着火啦!〃呼声喊声从西边传来。张约与宋贵也听到声音,连忙回头望去,二人脸色立时便变了。
〃那里挨着驿馆!〃宋贵惊叫道。
〃慌什么?!〃张约厉声喝道,只略一沉吟,他便立即吩咐道:〃宋贵,你带一拨人去领着百姓救火!京兆府马上便有人来支援你。〃〃是。〃宋贵答应着,领了一拔人急匆匆地去了。
张约又向折可适与种、姚二人抱拳说道:〃折大哥,种兄弟,姚兄,请恕兄弟我失礼了。〃说完向手下的卫士挥了挥手,厉声喝道:〃其余的人,都随我来!〃领着身边的人,向长安西驿跑去。折可适只见张约一路跑去,驿馆周围不断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冒出来,随着他向驿馆跑去,最后竟几乎有一百余人,不由得竟呆住了。心里也越发证实了自己的判断——长安西驿里面,毕竟是有大人物在。
姚凤与种杼望着张约的背影,二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种杼突然向折可适笑道:〃折大哥,想不想去看看热闹?〃折可适一怔,问道:〃什么热闹?〃〃随我们来便知。〃种杼笑了笑,向姚凤使了个眼色,二人也径直向长安西驿走去。折可适愣了一下,随即也立刻大步跟了上去。
种杼与姚凤对长安西驿显然十分熟悉,他们并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绕到南面的一扇小门旁边。此时众守卫似乎大都被调走,门边便只有两个守卫,二人大摇大摆走上前去,休说那个两个守卫,便连折可适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二人默契的使了个眼色,猛地挥掌,掌锋准确地砍在两个守卫的脖子上,守卫当即被打晕了。种杼完事之后,将食指竖在唇边,笑吟吟地向折可适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折可适心中颇有疑窦,只觉今晚的事情难以索解。但是越到这种时候,他反而越是冷静。当下只不动声色地跟着种杼与姚凤在长安西驿中穿行。只见种、姚二人一路不发一言,在驿馆之内行走,竟不要丝毫停留与迟疑,仿佛对此地竟是极为熟悉的。折可适又细细观察,见这长安西驿规模颇大,此时火势已越过西墙,驿馆的人众与卫卒,拎着水桶前后相继地向西边跑去,显得一片混乱。折可适深知城市之内失火,向来是了不起的大事。长安因为是离西夏最近的大城,担心奸细纵火作乱,所以才会严厉推行宵禁。此时他脑海中不断想起种杼与姚凤那有点诡异的笑容,心中隐隐伏着一个想法,却又不由自主地极力回避着。
如此在驿馆内走了一阵,种杼与姚凤忽然在一排大树后面停了下来。折可适从树干间抬眼望去,只见离他们三人所在约有一箭地的地方,有座小楼。小楼上约有十余人在凭栏观火,折可适清晰地看见三个年轻的西夏武官正在低声说着什么,而在他们身边,赫然便站着董乐娘与几个帅府亲兵。折可适也不知道这三个西夏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他见楼前楼后,张约正指挥着人手巡逻——只是他们藏身之处,前面正当大道,救火的人从这里跑来跑去,却没被注意;而这些西夏人身边又有石越的亲兵保护,显然来头不小。他正待询问种杼,转过头去,几乎惊得叫得声来。
种杼与姚凤两人正在摆弄着一驾小弩机——折可适不知道这二人是从哪里变出的戏法,拼拼凑凑之间,便组装得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