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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权柄-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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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背影,似乎在等待老人的回头。几个素衣童子跪在墓前,默默地供奉着果品酒水。坟前所立之高大的石碑上,刻着一行遒劲的大字:“大宋故太子中允、天章阁待制、赐紫金鱼袋、赠天章阁直学士王君讳雾之墓”。

“阿弥陀佛!”一声洪量的佛号,从远处传来,但是王雾坟前的诸人,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竟没有一个人回头。驴蹄之声慢慢由远而近,一个中年僧人骑着一匹黑驴渐渐走近,他在坟前数十步远的地方下了驴,走到静立不语的中年人面前,又高宣佛号,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

中年人斜着眼睛望了他一眼,嘴角竟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微一欠身,淡声回道:“这位想必便是智缘大师。”

智缘微微一笑,回道:“不敢,施主想必是李潜光先生。”

“正是区区。”李丁文淡然回道,目光却始终不离葛衣老者,那个人,才是他千里迢迢来此的主要目标—前宰相王安石。

王安石却似乎没有意识二人的存在,他的目光一动不动的停留在那块高大的墓碑之上,久久不愿移开。他人虽己歌,亲人的悲痛却会长久的存在,爱子王雾与弟弟王安国相继去世,特别是聪慧的王雾在三十二岁的年纪英年早逝,给王安石与吴夫人的打击,是一种旁人无法体会的沉重。王安石的脑海中,不停的回放着王雾去逝之前的一幕幕情景:

王雾的病情略有好转,却忽然接到皇帝从京师送来的东西,使者只让王雾一个人看这些东西……

当晚,使者走后,王雾的病情忽然转重。

但第二天一大早,王雾又似乎清明起来,还问了书懂关于交趾的局势,朝中的情况。上午,王安石外出,王雾忽然烧掉了皇帝御赐的物什。

晚上,王安石回家,得知此事,大为生气,训斥了王雾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这是大不敬之罪。不料王雾却一反常态,默不作声,只是脸上却有愤然与灰心,那种死灰的脸色,让王安石也感到一丝害怕。

但是事情似乎就此过去,平平安安的过了许多天。直到那天终于到来……

王雾半卧半躺地靠在枕头上,皱着眉头,四处顾视,似乎在寻找什么。王安石与吴夫人连忙寻找,找了无数的东西,放到他眼前,王雾却总是看都不看一眼,半晌,方问道:“妹妹呢?”王安石的心立时就颤抖起来,他知道自己这个一向聪明的儿子,己经快不行了。吴夫人忍住眼泪回道:“在沛京。”王雾忽然咳了几声,道:“在沛京好。只须防住石越,此人狡猾虚伪,万不可掉以轻心。”吴夫人闻言,顿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王安石也硬咽得说不出话来。又听王雾皱眉咳道:“我……我……”好像每个字都在喉咙里生了根,要艰难的拔出来一般,

“我不会输给……给……石……”这句话终于没有说完,王雾头一歪,便断了气。

王雾死后,皇家追赠官爵,入祠先贤祠,备极哀荣。但是这一切,对于王安石夫妇来说,却没有任何意义。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换回己经死去的儿子!

王安石常常不自禁的回忆起过往的种种,想起爱子王雾为自己出谋划策,那种种理想抱负—早知有今天这一日,又岂会有当日之事?偶尔,王安石也会想皇帝赐给王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每次想到这些,他都会晃晃头,把这个念头赶开,不愿意深想下去。

※※※

“相公,人死不能复生,还须节哀顺便。”智缘大步走近,在王安石身后低声说道。

王安石终于转过身来,李丁文这才发现,王安石比起在沛京之时,神态之间,老去不止十岁,但是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中,此时却多了一种深深的寂寥与与悲伤。他连忙深深揖礼,非常诚挚的说道:“元泽文章逸发,材不世出,不料天不能容一士,良可伤也。惟望相公节哀顺便,保重身体,使死者有灵,亦足欣慰。”

王安石注视着李丁文,目光闪烁,道:“吾儿去逝,子明亲自撰写祭文,遣使吊祭,吾闻入祀先贤祠,亦有子明建言之功,此德至深,未能面谢。李先生甫来金陵,即先祭拜吾儿,亦必是子明之托,先生回京之日,还望替老夫转达谢意。”

“相公何出此言?无论生前有何误会,我家公子却常常与我辈提起,元泽良材美质,一心为国,有公无私,堪称贤士,国事之分歧不可引为私情之嫌怨。”李丁文态度诚恳谦和,与平时不可一世的神态,宛若两人。

“李先生此来,想必是身怀使命。”王安石的神情,始终是淡淡的深远,连李丁文也难以知道他心中所想。

“相公料事如神。我家公子在这几日之内,便向会皇上提出一系列之政策主张,因涉及朝廷理财之要,公子担心自己年轻少识,或有间失,故特遣在下东来,向相公请教。这是我家公子给相公的书信。”李丁文一面说,一面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王安石。

王安石接过信来拆开,只见上面写道:“越顿首相公阁下:某愚不量力,而欲有为于天下……”信中不过略表慰问谦逊请教之意。他一眼看过,又将信收起,道:“子明过谦了,《货币乘数效应》一文,我曾见过《西湖学刊》的转载版本,其中道理之巧妙,实非常人所能及。

《苏石奏折》之规划,虽则过于骇人听闻,然于长远来看,却也是有利之事。非大有为之人,不敢及此。“

李丁文淡淡一笑,道:“然此次前来就教者,却是之后我家公子又提出的一系列计划。”他忽然走到马边,抽出一支箭来,在地上画了几个圈,在旁边标上“沛京”、“广州”等字样,又画了几条水道陆道相联,便就在此地解说起石越的一系列政策起来。王安石与智缘只是静静听他解说,始终不置一词。

这种态度,竟让李丁文心中亦惶惑起来。石越给他的指示,是要说服富弼、王安石支持自己的政策,特别是解除持兵禁令,以后后续的一系列政策:钢铁产业化,部分军器民营生产等等—实则这不过是军器监改革的进一步而己,军器监的一些军资,己经开始向民间采购,而非采用过往的“进贡”,更不是物无轻重,皆由军器监属下作坊来亲自生产的格局了。但是眼下,王安石的这种态度,却委实让李丁文感到莫测高深起来。他并不知道王安石对于石越的真正观感如何,而这种观感,是不是会最终影响王安石的政治判断,他也不能把握。他在王安石身上感觉的,是一种奇怪的气质—他一时却分不清楚这种感觉是怎么样的性质。

“相公,依贫僧之见,这份计划,最终必然会通过。军屯之利,便利湖广四路,以及四川诸路槽运,有这几个因素在其中,己是十分诱人。而计划尽量不扰民,司马君实等人也不会反对。”智缘待李丁文说完,沉吟一会,便抢先开口说道,他本人十分认可这个计划。王安石却只是沉吟不语。

李丁文试探着问道:“不知相公以为如何?我家公子说,任何计划,都不可能完美无缺,以他的才华见识,必然更有许多不尽如人意处……”

“子明之识,远在众人之上。”王安石打断了李丁文的话,沉声说道。“只是某虽无大病,然年弥高矣,衰亦滋极,稍似劳动,便不支持,朝中大事,实无精力关心。况且远在东南,亦不当于多论朝事。”

“士大夫当以天下兴亡为己任,岂可逃避自己的责任?”李丁文正色责备道。

“肉食者谋之可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老夫己经无意政治,只想退而著书,以老天年。西湖学院所译诸夷之书,虽多有晦涩不可解之处,然亦颇有真知灼见于其中。老夫老年丧子,功名之意己绝,只欲于学问中求一解脱。盼李先生替老夫回复子明,望他能念同殿之情,吾尚有一子一女,便托他照顾。”王安石的回答,让李丁文与智缘都大吃一惊。

“相公之才,只怕天子不许隐居。”

“老夫己上表请求致仕,君臣相知一场,想来皇上会许我。”

“相公,此事亦非元泽之愿!”

“诚然。然吾一生抱负,己付东流,子明后起,政策谋略,远胜于吾,吾又有何可坚执者?且吾儿既逝,吾之抱负,更无后继者。曾子固、蔡持正之辈,虽则聪明多智,吏才敏捷,然恋于禄位,终难寄以大事者。惟一吕吉甫,或可期待,然此人之材智,亦无须他人帮助。”

“吕吉甫?”李丁文不觉摇了摇头,道:“真能继相公事业者,惟石公子一人而己。相公无非想要富国强兵,石公子必能让大宋国富兵强。”

王安石目光一闪,轻轻说道:“子明抱负,不止此尔!”

他这轻轻一句话,却如平地霹雳,将李丁文与智缘都吓了一跳。二人顿时脸色齐变,李丁文立时说道:“相公此言差矣,石公子忠心事国,岂有他志?”

王安石转过身去,摇头道:“我并非此意。老夫己知先生来意,若是有天使至此,询问老夫意见,老夫必然会凭心回答,绝不会欺瞒圣上。李先生尽可放心,老夫于子明的政策,非常赞赏。”

李丁文注视王安石良久,他虽然任务完成,却又凭空添上一桩心事,也不知是高兴还是烦恼,表面上却只是恭恭敬敬的欠身说道:“得相公一言之赞,石公子行事,便可放心。石公子曾言道,天下士大夫中,能为后世表率的,不过王相公与司马参政二人而己。二公心愿,皆是要使国富兵强,百姓安乐,公子也必当为此目标,竭心尽力,死而后己。”

王安石脸上却无半分激动之色,只是微微点头,转目注视智缘,叹道:“我儿之死,让我明白许多道理。我今生惟欠皇上知遇之恩,粉身碎骨难报。其他再无别想。大师虽在空门,却有一身才智,不可轻弃。不若便从此投了石子明,也好不辜负胸中抱负。安石只有一语相告,望大师念着你我几十年之交,他日切不可有负赵家。”

智缘望了李丁文一眼,又注视王安石的目光,知他心意己决,但是他也不愿意这样自贬身价,轻易投靠石越。当下淡淡一笑,道:“相公心意既决,贫僧依然便回大相国寺可也。”说罢合什一礼,便欲飘然离去。

李丁文却知道智缘此人,人脉深广,在河套一带蕃部更是颇有成信,石越若得此人襄助,自是难得的臂助,当下连忙大声说道:“大师可知我家公子为何开始要提出一个那么庞大的计划?”

智缘不由一怔,这也是他所好奇之处,当下停住脚步,笑道:“这不是进二退一之策?”

“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

“还有一个原因,却是我家公子五年之后,欲在西北用兵!故此,眼前一切计划,皆是五年为期,庞大的移民计划,欲用五年时间完成,便为此而来。”

智缘吃惊的问道:“五年之后?夏国虽小,不可轻视。五年之期,似乎太急。”

“若大师知其中缘故,便知不是太急!”

智缘完全被吸引住了,他走近几步,问道:“其中又有何缘故?”

李丁文却不再回答,只淡然一笑,道:“十五日之后,京师之中,可由我家公子亲自向大师解惑!大师若想知道,望不负此期。”说罢竟向王安石、智缘深揖一礼,告辞而去。

※※※

开封府狱。

唐炯在这里己经坐了很久了,他比桑充国不幸,没有什么人去营救他;但他也比桑充国幸运,因为没有人对他用刑。牢房阴森森的,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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