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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转来了脚步声,孟蝶一个机灵,顿时清醒了过来,她双手伏在地上,头低低的,屏住呼吸,现在的她如案板上的羔羊,只能示弱。
眼前几个身影走过,孟蝶只瞟见一双黑色的兽皮靴子在她面前停顿片刻,她能感到头顶上一双冷峻的双眼。
孟蝶头皮一阵发麻,还好此人离去,然后又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孟蝶不敢抬头。
帐内的人来来去去几次,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听一个声音懒散的响起,:
“过来!”
孟蝶这才抬起头来,瞟见那人己经坐在了几旁,他换了一件黑色的长衫,那布料看上去华丽无比,像是丝绸织成,那个时期,有丝绸了吗?好像有吧,不过只有贵族才能拥有,孟蝶在心里自问自答。
孟蝶小心的挪步到几下,离赵雍两米之远处再次跪下,又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想着接下来的说辞,如果真能引起此人注意,受之庇护,再寻机逃离,不失一个办法。
就在孟蝶思索之际,赵雍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
“汝适才胆大如虎,现又胆小如鼠,是何意?”
他的语气带着嘲弄与讥笑。孟蝶突然心里五味杂陈,有些恍惚,自己曾经不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吗?何时,也变得如此的卑微?面对这群野蛮的人,这个野蛮的时代,身无傍技,她不得不放下自己的身段,只能如履薄冰,况且,在这里她真正的一无所有,死过一次,她很宝贵自己的命,上天是公平的还是不公平呢?
面对那人的讥笑,孟蝶不答,而是深深稽首言道:
“小人谢过救命之恩。”
“哼!”赵雍对她的感谢不以为然,轻轻的哼笑出声,在十分安静的帐内,显得犹为威慑。
手指敲打几面,“咚咚”的声音也敲进她的心里。
“抬起头来。”赵雍又吩咐道。
孟蝶只有照做,她深呼一口气,缓缓的抬头,面前的男子,鹰一般的眼神射向她,她不回避。
帐内不止赵雍一人,楼园与仇夜也跪坐在下位,同样是犀利的眼神。
孟蝶突然觉得自己是猛兽眼里的食物。
高位上的赵雍黑发披肩,不过,不像一般胡人那般的蓬松乱糟糟,而是顺滑得让孟蝶都有些嫉妒。孟蝶瞧着他敲打几面上细长而白皙的手指,有一时的发愣,这那里像是拿着兵器,杀人如麻的双手,倒像是抚琴翻书,泼墨练字,优雅之至的贵人之手。
不错,他的确是贵人,是杀人如麻的贵人。
赵雍瞧着镇静的小儿,心里也有一丝好奇,前几日见他不还唯唯诺诺吗?如今又一幅“正义禀然”的模样,她还真善于伪装。刁蛮任性,温柔娴淑,天姿绝色,风姿绰约,玲珑剔透什么样的妇人他没有见过,而面前这位时而胆大,时而胆小,时而口齿伶俐,时而满嘴胡言,时而又机灵过人的丑妇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真的挺丑,个子小,身子瘦,头发乱,脸上也污垢不堪,如果不是她那双灵动的双眼,还真引不起他的主意。
不过,就这样的妇人,刚才居然还出言危胁了他,如果按他以往的作风,早就砍下了她的头颅,而他偏偏给了她一个机会。
于是,赵雍嘴角扯出了一点笑容,从怀里拿出一把利器,只听“当”的一声,利器被丢在孟蝶面前。
那是一件似刀似剑的匕首。战国时期,铁器虽然发达起来,以铁为原料制作的农具武器盛行,但是像这样算得上精致的“匕首”还是少见。
孟蝶顿时瞪大了双眼,不知何意,只听他说道:
“孤不救无用之人,小儿适才言语大为不敬,实在该死,为何救之?”
孟蝶咽了咽口水,又瞧了瞧地上的利器,言道:
“小人有一策,能助大王成事。”
孟蝶的话说完,引来赵雍高声大笑,仿佛他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直笑得他双肩开始颤抖起来,良久,才言道:
“莫不是小儿又想教孤袭胡,击赵之策?”
孟蝶被羞辱了一顿,脸上顿时眨起了红晕,她一时气不过脱口而出:
“难道大王不曾有此想法?”
说刚一说完,赵雍突然一愣,他收回了笑声,不过,笑容仍留在了他的眼角,不仅是笑容,还有嘲弄和一股阴霾之气。
只听他阴阳怪气的说道:
“小儿之言,若合孤意,切放你一马,若还胡言乱语,汝当自刎。”说完眯起了危险的双眼瞟了瞟落在她面前的利器。
孟蝶顿感到一阵无形压力和威慑。
她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深呼一口气,言道:
“小人在说出计策之前,还得知道大王的身份?是胡人还是汉人,是贵人还是将军,是上位者还是臣子?”
赵雍听了心里有些震撼,此小儿果真不一般。
他轻轻的笑了两声,微微伏身向前看着面前的小儿毫不在意的说道:“吾乃楼烦国太子—孤偃。”
孟蝶原本就认为他是贵人,却想不到,他还是太子,不由得一怔:
楼烦国太子?身份如此高贵,楼烦国是胡人氏族的分枝,也算是一个大氏族,难道此地是楼烦国的地盘?
于是孟蝶小声的:“那此地是?”
“林胡,孤是来此做客。”
赵雍轻松言道,但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即不知楼烦,也不知林胡,还谈良策?”
对于赵雍的嘲笑,孟蝶红了红脸,言道:
“在小人脑子里,只有胡人与汉人之分,不知有林胡与楼烦之分。”
她这话意味深远,胡人是对于当时北方游牧民族的总称,然胡人小国林立,他们都是一个老祖宗,各胡之间长期为了挣夺地盘与人口而进行着战争,就像中原各诸侯国,为了统一而你吞我来,我吞你,那么楼烦国的太子出现在林胡的地盘,意思就很明显了。
所以孟蝶意思是胡人应该统一。她觉得这话,应该会很讨此“楼烦太子”的欢心,但却不知,真正身份的赵雍其目的却正好相反。
果然,孟蝶瞧见“楼烦太子”的嘴角又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看似在笑,但她却总觉得那笑容很不真实,难道她说错了什么?心不由得生出一丝紧张。
只听他又言道:“依汝所言,应当何为?”
他的语气不冷不热,似并不在意,并不热心,但心里却是另有打算。楼园与仇夜也互相对视一眼,无言语。
孟蝶不知自己接下来的话是否能和他意,她无法猜测他的心思,如果他的身份真是楼烦太子,那么,她的话应该会起效果,怕的就是他不是楼烦太子。不过己到这番地步,如箭在玄上不得不发。
于是,孟蝶硬着头皮,说了四个字:
“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赵雍眼睛瞬间一亮,就连楼园与仇夜都露出了一些惊讶。
“借何人之刀,又杀何人?”赵雍颇有兴趣的问向孟蝶。
孟蝶也感觉到此人的情绪变化,心下突然有了份解脱,说话声音也大了一些。
“借赵国之刀,取林胡之人,夺林胡之地,立太子之威,壮楼烦之势,与赵同盟,统一胡族,赵也畏惧也。”
孟蝶一口气说完,说得掷地有声。赵雍听言,先是一愣,随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仿佛她说的话有很好的笑点,他的笑声有些低沉,不过,此笑仿佛没有了刚才的嘲弄与讽刺。
只听他又道:
“好一个统一胡族,赵也畏惧,可不知如何借?如何取?”
孟蝶坐直的身子,不像先前一般卑躬屈膝,正色道:
“林胡先日抢夺赵国之民,却未能夺之麦禾,如今,赵之麦禾丰收,太子可以鼓动林胡再次夺麦,言之,以太子之兵,扰乱赵境,引去赵兵,林胡乘机芟麦刈禾,林胡必信。然,定于时日,太子密书于赵,言林胡夺麦之日,赵兵必沿途设伏,定大败林胡,此胡一败,营中所物,必归太子也。”
孟蝶说完,瞧着太子之色,并无表情,似在沉思,又言道:
“小人观之,此胡虽为林胡一小部落,但四周水土肥沃,从此,此部被灭,此地归入太子之麾下,不就壮太子之威?部落蕞尔(狭小),威慑甚大。太子也可以乘机北进,攻破林胡大片土地。”
第9章:孟蝶随侍
孟蝶说得没错,林胡与楼烦之间长期因土地而战,抢夺资源,楼烦得此部落,也能威震林胡。
帐内分外的宁静,连一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孟蝶低着头,心里反倒平静起来,生死就在这一瞬间,在他一念之间。
孟蝶又瞧着面前的利器,慢慢的挪动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把它收入袖中。
众人似乎并无查觉,她吐了一口气。
良久,帐内还是没有动静,孟蝶只听见手指敲打几面的声音,这好像是他的习惯。
等待,永远都是一件让人恼心的事,何况是关乎生死。
就在孟蝶有些疑惑之际,赵雍的声音终于响起:
“领小儿下去,此人狡黠,严加看管。让她清洗一番,实在脏丑之极。”
“诺!”楼园应答。
孟蝶只见先前的那个黑衣武士起身,提起她的胳膊转身走向帐外。孟蝶顾不得向“楼烦太子”行礼,就被拖了出去。都是一群野蛮人,孟蝶暗忖。
她的身子终于有了放松,但心情颇坏,他居然说自己又脏又丑,靠!他不就长得如妖孽吗?有什么了不起?
瞧着孟蝶出了帐,仇夜朝着赵雍恭敬的言道:
“主公,此小儿应如何处置?”
赵雍抚了抚额头,沉思片刻,只听他喃喃而言,语气之中居然有一份苦涩。
“小儿,先日言之,让孤袭赵,今日又言之,先借赵力,壮大楼烦,后危胁于赵,若知孤的身份,不知会是何等表情。然她借刀杀人之策,和孤不同而谋,不过,孤灭胡为真,离间林,楼为目的,而她却要助楼烦,统胡族,幸之真正的楼烦太子己毙命于孤的剑下,不然,楼烦得此人,岂不真要统之,赵从而畏之,借赵之力从而压制于赵,即能说出此等计策,是巧合,还是阴谋?”
仇夜垂下眼眸,沉思片刻,又言道:
“此小儿乃不知主公身份,若知,必不敢如此妄为,臣己查之,此小儿身份并无异状,但却有一事,臣如今想来,颇为怪异。”
“哦?”赵雍挑了挑眉,“即有怪异之事,为何今日言之?”
赵雍脸有不悦之色。
仇夜心下一颤,忙稽首道:
“臣查之,小儿于数月前,身染重病,正待下葬之时,却又忽醒,众村民自知天意,然,小儿从此却判若两人,整日游手好闲,胡言乱语,被村民视为痴儿。臣观小儿言语之间确有胡言乱语之态,因而视为病因所至,才未上报。”
“果有此事?”赵雍疑惑相问。
“臣原本不以为然,可今日之见,小儿言语颇让臣疑惑,若是平常村妇,怎会有此见识。臣佩之。”
仇夜说完这话,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居然说出“臣佩之”,这样的话来,他堂堂丈夫,岂能去佩服一个小儿,还是一个妇人。仇夜悄悄的瞟了一眼太子,见之并无责怪之意,脸上的一丝羞愧之色,隐隐退去。
“如此说来,是上天给了此妇贤士之才?可惜了,可惜了。”赵雍言之,摇了摇头,“可惜实为妇人。”
“然。”仇夜符合道。
随后,赵雍又喃喃自语:
“借赵国之刀,取林胡之人,夺林胡之地,立太子之威,壮楼烦之势,与赵同盟,统一胡族,赵也畏惧也。呵呵,当真有趣。”
仇夜听了,不由得点点头,但想到什么,随即又言道:
“主公,适才小儿于利器收于袖中,臣见主公无异,不敢制止。”
赵雍轻笑对曰:
“此乃孤试矣,小儿果真大敢。罢,此人,孤要用之。”
仇夜弓着身子,心中了然,随即转开了话题,又正色道:
“今番繁孛抢粮‘得胜’而归,赵将军并未将之歼灭,臣疑之。”
“啪!”的一声,赵雍听言,重重的在几上一拍,厉声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