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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吉这么介绍:“这位大名吴端,咱船场的大掌事。平日里东家不在,他便是最大。可别瞧他一身的好衫,自小从名师学艺,造船的功夫了不得。”
墨紫躬身行礼,恭敬一声端大掌事。
吴端迭声客气,将墨紫五人领进厅堂,请他们落座,又唤来小厮倒茶。
“墨掌稍待,大东家很快就来。请先用些粗茶。我们这地方,都是不懂茶的粗汉子,无甚好茶招待。”吴端边说,边往外瞧。
墨紫看在眼里,笑道,“端大掌事,不必心急,是我们来早了。至于这茶么,好坏还不就解个渴,都一样。”
吴端从常吉陈志那儿就听说这个墨掌有点本事,小小红萸坳弄了挺像样的楼,还有往一边开的大门和以假乱真的红萸花。如今亲眼瞧了听了,觉得是个稳重的,说话态度都好,不由真热情起来。
“大东家没来之前,咱俩先聊着。”吴端不再往外瞧,坐在墨紫对面,“恕我冒昧问一句,同墨掌你来的这四位,可都是船工?”
墨紫指着臭鱼三兄弟,“他们兄弟是船帮子,而这位——?”
“赞进,会游水不?”她来之前忘了问。
“会,不但游水,还抓鱼。”赞进积极表现自己的本事。
墨紫哦了一声,就对吴端说,“他熟水。”
吴端有点傻眼,看看常吉,后者也是一脸完了的表情,清咳嗓子,再想问问仔细,“墨掌该知道,船帮跟船场完全两码事,这熟水和游水也不同。”
墨紫知道对方是为她担心,却不慌不忙,“贵东家信上说知船熟水,我也明白最好是找有手艺的船工来。只是,红萸船场如今还开不了业,哪有船工上门?而且,我既然接了贵东家的信,当然要先过了三关,再招人。而说到船场最后一道工序,便是下水试船。端大掌事不知,我这三个兄弟,问他们木头怎么削,那就是两眼一摸黑。可,使起船来,是这个。”竖起两个大拇指,看得臭鱼三兄弟抬头挺胸,十分骄傲。
赞进嘛,就是来充充数。他的武功在实践中一日千里的增进,让她带着感觉心里很安定。怎么说?打不过就跑啊可这话就不用当人面讲了。
“敢情墨掌这回三关不过,还得怨我这个老头子了?”声如洪钟,从门外进来一个红脸白发老人,撩着布衣双袖,衣摆一角收在腰间,灰白灯笼筒束脚裤,大步扬尘。
随着他走入厅堂,呼啦跟进十来号人,多是中年人,只有两三张年轻的脸。常吉和陈志已经退了出去。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高层”?
吴端赶忙站起来,上前叫一声老爷子。
墨紫率他们这边四人也起身,施完礼,回答闽榆刚说的话,“闽老爷子,我可不敢怨您,不过是说事实罢了。至于这三关能不能过,那得看看才知道。我相信从前闯关的人应该带来的都是船工吧?”
“墨掌,墨哥,叫起来,就跟我是小辈似的。墨小子,你排行老几啊?”闽榆坐上主位,众人也纷纷入座。
“……”排行?不知哪根筋不对,她脱口而出,“老三。”
“那我叫你墨三儿了。”闽榆一捞白胡子,“在你之前那些人,带得也不是船工。最高的是匠师,不然至少是工匠。”
墨三儿?真想自打嘴巴,干吗说自己是三啊?等弄好这事,回去一定要找那两人问问清楚,究竟怎么结拜的?没凭证她可不认
心里闹腾,耳里听着不顺,嘴上就有那么点点敷衍,哦一下表示知道了。
闽榆以为她心高气傲,倒也没生气。指着下首坐在头前他右手边的几位,说这是鸿图船场的老板曾海,那是雅成船场的东家方明,还有甄氏船场的甄洛。而他左手位,据说是很出名的匠师级人物,作为三关的裁定和评判。
这些人,年纪都有四五十了。那三个年轻人,一个站在闽榆身后,一个在曾海身后,还有一个站在某个匠师之后。
堂上能有座位的,墨紫岁数最小。
墨紫望着这些全然陌生的脸,心道,这便是她进入的船行世界了,于是一一谦然行礼。
她表现尚可,却有人看不惯她。
“墨三,为何你东家不出面?莫非是小瞧闯关的意思?”曾海,偏肥,两腮掉肉,把眼睛挤成豆。
“曾老板误会了。我东家前些日子出了远门,不知此事。况且,我东家生意广布各州,若事事亲力亲为,岂非顾不过来?闽老爷子信上,只说能做得了主的人,我想我还符合这一资格。”墨紫淡淡一笑,发扬以德服人的精神。
曾海冷了张肥脸,不过油光锃亮。
闽榆静静旁观。
墨紫又道:“闽老爷子,这三关,何时开始闯?”
只见过拼命说好话,对闯关一事,希望能拖则拖,能免则免的人,却没见过主动要求开始的人。闽榆暗暗赞叹,面上神色不动。
他问:“墨三儿,想你该知道三关是什么了吧?”
墨紫道:“刀山火海鬼门,每关由箱中抽题决定。”
刀山,火海,鬼门,这三个名字,听上去很吓人,实际上——不知道。那位南德来的光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到大周的日子尚短,而闯关是行会内部事务,不在其内,不明其窍。
墨紫猜想过,多半都和船搭上关系。
“好,既然你已经知道,那咱们也别浪费时间。先闯刀山”闽榆对身后的年轻人吩咐,让他拿箱子来。
那人到后面抱了个木箱子,走到墨紫面前,神情似笑非笑,嘴角一歪,“抽题吧。”
墨紫没计较他讥诮的语气,伸到洞里,摸了一张纸出来,正要打开看。
那男子立刻将纸从她手里拿过去,“不懂规矩就开口问,可别随心所欲。”
这人,嫉妒她有得坐,而且比他年轻又比他能干吧?上来就找碴。
她前面还有刀山要爬,难道怕他不成?
哼——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181章 刀山有路
第181章 刀山有路
墨紫反唇相讥:“我不懂规矩,可你怎么不早说规矩?给我三个字——抽题吧,我能知道下一步要如何做么?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男子气结,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蛔虫,可听上去就恶心。
闽榆哈哈笑得很乐,“松儿,你得跟墨三学学了。”
男子不服气回道:“学他油腔滑调,跟市井小混混一样?”他瞧墨紫,真是空长了一张秀气的俊脸。
墨紫却连连摆手,“闽老爷子这话错了,可不能跟我学。我瞧他跟在您身后,想来是您身边的得意人,天生就有您给他在前头挡风遮雨。抬出您的名号来,谁会为难了他?他自然只要摆得云淡风轻,一切信手拈来。不似我等,要什么都得自己来赢。不油腔滑调,就容易得罪人;不像混混,就与人打不了交道。”
闽榆终于变了脸色。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墨紫说得句句在理。这个年轻人,正是他们闽家第七代中极为出色的一个,叫闽松,也是他的侄孙。日升船场是佛珍斋闽家其中一项最为重要的生意,由他管理多年。如今他岁数已高,膝下无儿孙,祖家那里便送来了闽松。此子手上雕功了得,可是对船一无所知,且颇为自傲,很有些看不起这一行。来了半年,少爷架子十足,只学经营,不学船艺,让他忧心忡忡。造船,与本家佛珍斋制宝识宝不同,并不是自己一双手好,这船就能行水的。没想到红萸坳的这位墨哥,一来就道破他的心事,其观察力之敏锐,反击力之迅速,令他不由对这回的三关有点期待起来。
“松儿,把墨三抽的那张给王师傅,由他来念。”闽榆对孙儿说。
王诚,大周上都官船场的匠师,担当公正的评判。
闽松不知为何不让他公布第一关的内容,不过他虽然对造船不屑一顾,对于闽老爷子的话还是尊重的,当下把东西交给王诚,站到老爷子身后,瞪着墨紫。
墨紫才没空理他,定心听刀山将考什么。
王诚打开,先亮出来给大家看。那是一幅粗略的船图,有些大致的数据,长宽高,规定船型等等。
他接着念到:“按船图要求做船模子,木材任取,工具只可为刀,限时三个时辰,能完成一层舱房以上,且在雅江航行一炷香而不淹没者,则过刀山。”
其他倒还没什么,唯有时限,十分苛刻。墨紫见那船是行江货客两用船,虽然不大,却是两层的舱。船图极为简单,没有给出内部结构,文字要求却很细致。一层舱要求做出过道,四间舱房,还有门窗。二层舱除了一层舱的结构外,还要有顶栏。长宽高度虽然给了出来,只是总比例。同时,要求二百石的货物载重,而吃水度影响底舱构造,这些都得凭经验解决。墨紫的经验足够应付,关键是才三个时辰,也就是六小时。六小时,把原木削成船体的各部分,再组装起来,还至少要从底往上到一层,她没有把握。因为,她这边五人中,只有自己能用木工中的刀具。
墨紫已经开始思考最有效率的方式,闽榆却说了几句话,让在座的人都惊了惊。
“墨三儿,若你不介意,可否让松儿带我x升四人组队,做同样的船模子,过过这一关?我保证,不影响对你们那方的评断。”
“老爷子?”闽松最吃惊,白皙的面容满是不解和不屑,“我们日升精兵强将,与一窍不通的这些人有什么好比?根本不用比,一定是我们赢。”
“松儿,你没听清楚吗?不是和红萸的人比高低,而是过这刀山的关罢了。这三关从行会存在流传至今,内容千变万化,却是万变不离其中。身为船行首席的日升,连一次三关也未闯过,倒是为他人设高了关卡。我年纪也大了,迄今还未见过连闯三关的船场。照你所说,日升这么多能干的人,那就让我闭眼前见识见识。”闽榆的心思,没人能看透。
“闽老爷子,这三关对日升而言,自然轻松能过。”甄氏船场的老板甄洛笑道。
曾海也忙说好话,“您老人家言重了。三关对那些初出茅庐又心高气傲的新手苛刻,可对咱们还不是小菜一碟?”
雅成船场方明淡淡一说,“小菜一碟的话,不如曾老板也组上一队试试?肚子多大,就吃多少饭。咱们这些场子,能连闯三关的,只有日升。其他人还是省省力,有点自知之明吧。”
墨紫心想,这三个老板,只有方明还算实在。
曾海对方明斜瞥一眼,想说什么,却让那句组队试试给闷了声。其他的不说,今日这第一关他都没把握能过。三个时辰造船模?他船场最好的匠师最快也得用三日。
“松儿,你可以不接这关,若你没有把握。”闽榆拿起茶杯,慢慢饮一口,神情闲然。
墨紫都听出激将的火烟味,更何况闽松。
“老爷子,您话都当着大伙儿的面说了,我要是不接,岂非让人以为日升无能?我不但接这关,便是另外两关也都接了。”他还不信,比不过要入行的新手。
“好”闽榆面有赞赏之意,“不愧是我闽氏子孙。”
他转向墨紫,再问,“墨三儿,就看你允不允了?”
墨紫心想,在他们日升的地方,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