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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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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已经不是当初的月亮,草地已经不是原来的草地,树林已经不是以前的树林。他回忆里的月亮、草地、树林只能是发黄的照片一样挂在墙上,藏在相册里。它不可能再一次出现在某个夜晚,不可能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可是,他却将这个晚上遇见的女人当做了又一次的开始,当做上天给他的一次补救机会。

“我怎么会不行呢?”选婆在心里狠狠喊道,“我行的!我行的!我要证明我是行的,不是她想的那样!”

“你怎么了?木头人一样?”女人见选婆一动不动,抬手拍了拍他痴呆的脸,身子仍紧靠在他胸膛。这时,屋顶上传来几声乌鸦的鸣叫。选婆醒过神来,如做了一个长而累的梦。屋顶上的瓦“哗啦”一响,应该是乌鸦展翅飞到别处去了。青瓦如鱼鳞,一片一片摞起,很容易滑动。

屋顶出现一个小缝,是乌鸦扒拉的效果。外面的光透过这个小缝照进来,刚好打在女人的脸上。

“呃,你睡这里吧。我,我,我在堂屋里摆两条长凳就可以当床睡了。”选婆蠕动着嘴小心地说。他这个人就是喜欢在幻想的世界鼓励自己,一旦意识到自己在现实生活中,便立刻软弱下来。

“哦。”女人听到选婆这话,黏着的手臂立刻松开来,语气和脸上都显露着些许失望和落寞。选婆的心里也是空空的,不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对不对,女人的一个“哦”字在他空旷的心里来回荡漾。

女人不再答理他,仿佛变了一个人,怏怏的却假装兴奋地走近床边,拎了拎冰凉的被角,说:“挺干净的,好,今晚我就睡在这张床上啦。嗯,我要好好睡个觉了。”

选婆正要走上前来帮忙铺好被子,却被女人单手轻轻一推,力气虽小,意思却明确——你出去吧。选婆愣了愣,无奈转身离开。女人随即将门关上,门“吱呀吱呀”地响,仿佛跟选婆道别。

就在门即将合上时,选婆忽然回转身来,双手撑住正在关闭的门。

“喂。”他稍显迟疑地对女人说。

74。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女人留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门缝,叹了一口气问道。她的手握在门沿上,随时准备合上两人之间仅存的空间。

即使夜已经这么深了,也有许多的不眠人。除了选婆和这个女人,还有瑰道士和爷爷。瑰道士虽然控制着蕴藏巨大力量的红毛鬼,却担心选婆是不是能得手。爷爷虽然有了姥爹手稿的指点迷津,却担心事情不按预备的情况发展。令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选婆居然喜欢上了这个女色鬼。

这个夜晚还有一个失眠人,那就是我。

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写信给我说,自从收到我送的银币之后,她天天晚上做梦,梦到一只狐狸。那只狐狸站在暗处,不知道身上的毛色,只看见两只火红发亮的眼睛。

像先前我自己梦到带刺的玫瑰一样,我不明白这个梦的寓意。应该不是好梦,我当时只能这样简单地想想。

对于选婆来说,这个夜宿他家的女人未必就不是一朵带刺的玫瑰,美丽而危险。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是不是就是想跟我说个晚安,或者做个好梦之类的?”女人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嘲弄。有些刻薄的女人就这样,如果你不能满她的意,她就会语中带刺让你也不好过。选婆能听出女人话中隐含的意义——既然我刚才这么主动都不给我台阶下,现在你也别想得逞。

选婆的双手又一次失去了力气。跟那个树林中的夜晚没有多少区别,刚开始鼓足勇气实施的时候往往软弱了。

门缓缓关上。选婆垂头离开门口,在堂屋里摆上两条长凳,以手作枕,仰躺在长凳上。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女人也准备就寝了。轻微的脚步声也听得清清楚楚,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上。

选婆猜测着一门之隔的女人此时此刻在干些什么。她躺在床上了吗?她闭上眼睛睡觉了吗?或者她也跟我一样毫无睡意?如果她此时没有睡觉,会不会像自己一样一遍一遍地回想刚才的情形,会不会后悔那么决绝地关上了那扇门?她会不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将门打开,期待一线希望?

屋里传来“咣当”一声,选婆连忙从长凳上坐了起来,侧耳聆听里面的情况。

选婆听见女人轻声地埋怨椅子讨厌,原来是她不小心撞倒了椅子。他又听见“噔噔”的声音,女人把倒下的椅子立了起来。然后是一片寂静。选婆没有听到床“吱呀吱呀”的声音,也没有听到皮肤摩擦被单的声音。选婆那个木床已经很老旧了,稍微挪动都会制造出有节奏的噪声。

可是他没有听见这些声音,是不是女人站在椅子前面一动不动了呢?她是在想什么事情,还是故意等我的反应啊?选婆的心犹豫不定。选婆小时候实验过,在一只脚步匆匆的蚂蚁周围画一个圈,那只蚂蚁走到圈的圆周上时会犹豫不决,甚至被困在里面一段时间,因为蚂蚁的嗅觉被搅乱了。选婆觉得自己此时就是一只迷途的蚂蚁,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突破这个圈,不知道前面要走的路是不是对的。女人刚才是故意碰倒椅子的吗?故意造出声音引我进去?她不好意思主动说明,只好借这种方式含蓄地向我表明吗?如果我此时闯入,她会欲拒还迎地接受吗?

如果她确实是不小心碰倒椅子的,是我多心了呢?那我的莽撞进入岂不是相当尴尬?选婆的脑袋上仿佛长了两个蚂蚁一样的触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探索猜测面前的“圈”。

他小时候还做过这样的事情,拿一些食物放在一个蚂蚁窝边,引诱里面的蚂蚁出来吃食搬运。然后,他将这些食物又移到另一个相近的蚂蚁窝,引出另一窝蚂蚁吃食搬运。这样,两窝蚂蚁就因为食物的争抢而打起仗来,死伤无数。

他的脑袋里现在也分为两个蚂蚁窝,两方斗得难舍难分。这样乱的思绪,他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又想起了那晚的月亮、草地、树林,还有那个女孩。我不能再失去机会了,选婆告诉自己。

选婆的屁股刚刚离开长凳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屋里又有响动了。

女人的脚步重新在他的心上响起,一步一步走向床边。然后是令选婆非常失望的被子摩擦声。女人睡下了。不论刚才的碰撞是不是有意,可机会已经错过了,再怎么也于事无补。

选婆双手撑在僵硬的长凳上,屁股久久不愿再回坐到凳子上。斑驳的墙壁在夜色中若隐若现,自己如坐在深不可测的水底,孤独而绝望。一时间,他恍惚坐在了当年那个晚上的树林里,默默地等待众星散去、独留东方的启明星。

瞬间,酸甜苦辣一同涌上心头。

“酒,酒……”他的手虚弱地伸向前方,仿佛溺水的人向岸上求救,“酒,酒,酒呀……”每当心头有这个感觉的时候,他最需要酒的解救。

此时,他再也不想那么多了,直接走到门前,伸出手敲了敲门。目的简单了,思想也不会负重。甚至他的手指在敲门前没有丝毫的畏缩,甚至有些武断,不过力度很小。毕竟晚了,稍大的声音邻里都能听见。

“干什么呢?人家已经睡下了。”女人在里面回答道。

选婆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也不解释,抬起手接着敲门,笃笃笃。

“你干什么呀?这么晚了,还不好好睡觉?”女人在屋内抱怨道,仍听不见她起床开门的声音。

“我要喝酒,酒在那个八仙桌下面。”选婆摸了摸鼻子。

“你用力推推嘛,门本来又没有关上!笨!”最后那个“笨”字声音拉得很长,颇有意味。

75。

“笨!”奶奶颇为自以为是地责骂爷爷道,“你叫几个小孩子帮你画一画不就可以了?一个人画这么多相同的东西麻烦不麻烦?”

奶奶翻看着爷爷桌上无数的黄色符纸,手指染上了许多没有风干的墨汁。奶奶刚刚闯进房间的时候,吓了一跳。窗户上,桌子上,凳子上,床上,都是黄澄澄的长纸条。长纸条上爬着长的细的曲的黑色蚯蚓。奶奶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才知道那些黑色的蚯蚓原来是未干的墨水。爷爷的嘴也染成了恐怖的黑色。

“你不知道,我写这些符咒的时候要面对哪个方向,心里要想着什么,嘴里要念着什么,都是很有讲究的。能叫一些小孩子来糊弄吗?”爷爷回答道,手里的毛笔仍然未停。

“我看就没有什么区别啊。”奶奶低头查看一张张的符咒,虽然看不明白,却禁不住好奇,仔细寻找各个墨迹之间的不同。

“你摸摸那张。”爷爷指着床头一角的符咒说,脸上掩饰不住自得。

奶奶听了他的话,漫不经心地去触摸床头那张大同小异的符咒。她的手刚接触那张符咒,立即脚底安了弹簧似的跳了起来。

“哎呀,哎呀,是不是漏电了?我被麻了一下!岳云,你快去检测一下电线,估计家里太潮湿,屋里漏电了!”奶奶一手捏住另一手的手指,惊魂未定地喊道。

“你不是白天说梦话嘛。”爷爷呵呵笑道,颇有喜欢恶作剧的孩子气。“再有电也不能床上有电啊,电线都没有经过那里。”

“那,你的意思是这些符咒自身就有电?”奶奶惊讶地伸出绿色的指甲问道。奶奶每天都要出去割猪草,指甲常年保持天然的绿色。指甲内常年有用绣花针挑不完的细草丝,仿佛那个地方本来就是一片肥沃的土地,是草丝生生不息的养育地。在我还小的时候,有时奶奶干活儿累了,就唤我过去帮她挑草丝,用极细的绣花针,用极其小心的力度。

在不同的四季,奶奶指甲内的草丝也是不同的。春天的草汁液丰富,绿色总是染到我的手指上来,害得我晚上梦见自己的指甲内也生出青草来,在指甲与肉之间胀得难受。有时,我想着春天的土地是不是也有这种胀的难受,因为有好多好多的草要从地下伸展出来,然后茁壮成长。秋天的草开始干枯,奶奶的指甲内多见黄色扭卷的黄色细丝。原来人的小小的指甲间也可以藏着丰富的春、夏、秋、冬!

“呵呵,”爷爷朝一脸迷惑的奶奶笑笑,又说,“你再摸摸桌上的那些符咒试试。”这时,一阵风钻过门缝跑进屋里,掀起了符咒的一角。

“我才不笨呢,要我又挨电啊!”奶奶侧头看了看桌子上的一面黄色,不敢靠近。风能掀起黄色的纸,却不能吹动奶奶的头发。奶奶老了,头发也像到了晚秋的枯草,活跃的风带动不了它的兴奋。

“哎,这些符咒是没有电的。”爷爷笑道。

“我不信。谁知道有电没电。”奶奶警觉地说。

“你不信?那我先摸给你看。”说完,爷爷先将手按在了桌面的符咒上。奶奶蹲下身子抬头看爷爷的表情,生怕他故意忍着,然后骗得她团团转。

爷爷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微笑地低头看看奶奶,示意她也来试试手感。

奶奶站了起来,步步小心地走到爷爷身旁,将信将疑地将手也按在了桌面的符咒上。

“咦?怎么凉飕飕的?”奶奶对视爷爷的眼睛,问道。

“不电吧?”爷爷故意问。

“不电,不电。”奶奶笑呵呵地说。

“那个椅子上的是不是和这些又不同呢?”奶奶的兴致被调动起来,主动感兴趣地问爷爷。一边说,一边将大拇指的指甲掐进食指的指甲里,抠出了几条草丝。

“那当然了。”

“那椅子上的又是什么样的呢?”奶奶问,搓着一双因劳作而趼子满生的厚手掌。

“你自己试试呀。”爷爷又拿起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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