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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的秘密-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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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反正邀请已经发出来了,签证很快就会办妥,我相信我们会在戴高乐机场再见面的。”漫长的长途通话终于结束了,我放下手机长长吁了一口气。

如果昨天于力这么说,那我一定认为这是个愚人节的玩笑,但今天我不得不信了。曾经以为巴黎很遥远,但现在几乎就在眼前了,我打开电脑里储存的图片,里面有一张图是于力从法国发给我的,那是巴黎圣母院塔顶的独角石兽,面对着巴黎阴郁的天空。

在那片遥远的天空下,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浦东国际机场。

上午10点35分,我已坐上了法航航班,透过空中客车机舱的舷窗可以看到阳光照耀下的停机坪。我感到飞机缓缓地动了起来,停机坪的标识线也在徐徐后退,在转过两个漫长的大圈之后,空客的加速度越来越大了,几乎在一瞬间脱离了地面。虽然耳朵非常难受,但我的眼睛始终盯着窗外,机翼已经高高地掠过大地,把偌大的机场抛在了身后。

每当在这个瞬间,我就会想起迪克牛仔的《三万英尺》:“爬升,速度将我推向椅背,模糊的城市,慢慢地飞出我的视线……”

看着飞机下面越来越渺小的江南大地,我忽然想到了十天前的愚人节之夜,命运就是那样奇怪,几个偶然就可以改变许许多多。

此刻,我的旅行包里正藏着那铁皮盒子,羊皮书就安静地躺在里面。一周前在接到巴黎伏尔泰大学的邀请后,我立刻就把林海约了出来,向他原原本本地说明了情况,希望他能够把羊皮书交给我,带到法国去接受鉴定和研究,也许可以帮他解开许多谜团,让他摆脱目前遭遇到的恐惧。

但林海并没有立即同意,他也很清楚这卷羊皮书的价值,何况这是从他家老屋里发现的,说不定还是祖上传下来的呢。我也很理解林海的担心,毕竟他刚刚认识我,万一我把羊皮书占为己有该怎么办?所以我提出了第二套方案,就是我把去巴黎的机会让给林海,让他自己带着羊皮书去鉴定。但林海立刻就否决了这个方案,他说幽灵始终都在他周围,随时都可能杀了他,现在他根本就不敢轻易出门,更别提去万里之遥的法国了。

最后,我们两个达成了协议,我们先去公证处做公证,以证明羊皮书是林海借给我的,我必须在一个月之内,将羊皮书原封不动地归还给他。在做完公证,并且拍完照片存好档后,林海终于把羊皮书交给了我,但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出什么意外,否则他对不起祖宗。我当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对天发誓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这卷羊皮书。

与此同时,由巴黎伏尔泰大学出面,在北京的中法文化交流中心的帮助下,我的签证在最快的时间内办妥了,其他一切手续也非常顺利,就连机票也是他们帮我订的。

真不可思议,在不到十天的时间内,我就坐上了去法国的航班。我看了看旁边的座位,一个大胖子老外正在打瞌睡,漂亮的法航空姐推着小车走过。此刻舷窗外是片片浮云,空中客车正呼啸着向西飞去,十几个小时后,巴黎就要被我踩在脚下了!

至于那个古老的秘密,还是交由命运来解开吧。

从上海到巴黎

“他已经飞走了吗?”

林海趴在寝室的窗口,仰望着上海的蓝天,只听到高空中隐隐传来飞机的轰鸣声。此刻,他的羊皮书已经在法航的班机上了吧,林海所能做的只能是默默祈祷。

他把头从窗口缩了回来,缓缓地摊开了自己的左手,掌心里那行红色字迹依然刺眼——“Aider moi”。

林海每天都在洗手,可一直洗不掉手上的字,也曾想过去化学系求助,结果还是放弃了。也许他还想留着这几个字吧,因为那是某个灵魂在向他求救,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是的,自从在美术馆见到画中的玛格丽特,林海的生活就被彻底地改变了,他大部分时间都龟缩在寝室里,每到晚上就不敢再出门了,就算上厕所也要憋到天亮。半夜里只要寝室里有什么动静,他立刻就会被吓出一身冷汗。

每天凌晨,林海都会做相同的梦,他看到了玛格丽特……油画里的脸庞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她伸出左手轻抚着林海的头发,而右手里则捧着一颗人头。林海如痴如醉地任她抚摸,直到渐渐看清那颗人头的样子,居然长着一张与他完全相同的脸——原来这正是他自己的人头。

每当在梦中看到这一幕,他就会惨叫着从床上跳起,把几个室友吓得半死。现在室友们几乎把他当作神经病来看了,他也觉得自己离歇斯底里不远了。

“我该怎么办?”

于是,林海又想起了老屋,自从那晚在阁楼上过了一夜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了。既然十年都没有人进去过,那阁楼上的画怎么会不翼而飞了呢?还有老虎窗下发现的那卷羊皮书,究竟是谁把它藏在里面的呢?

爷爷早就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父亲才知道答案。

林海点了点头,对,为什么不去找父亲呢?也许能从他那里发现谜底。

他立刻离开了寝室,低着头冲出学校,坐上了一辆去市郊青浦的公车。

人们习惯把林海的父亲叫做林医生,他过去是精神病院最出色的大夫,据说年轻时很帅,有许多女孩暗暗喜欢他。可惜他一辈子就蹉跎在精神病院里,终日和一帮妄想狂打交道,等到五十岁才有了提升的机会,却不想发生了意外。一个有严重癔症的病人,幻想穿着白衣服的人都是恶魔,把他关起来只为窃取他的内脏,于是在一个深夜袭击了林医生。倒霉的林医生不但身受重伤,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更重要的是心理受了严重刺激,再也无法在精神病院工作了。林医生只能办理病退手续,黯然回到家里,大劫之后身心俱疲,他已无法忍受都市嘈杂的环境,便搬到了空气新鲜的郊外,租下一栋两层楼的农舍,整日在田野间修身养性,以恢复遭受过严重伤害的身心。

下午两点,林海抵达了青浦乡下的公路边。四月的乡间开满了油菜花,景象蔚为壮观,父亲租的农舍就在一片油菜田里。

农舍的门并没有上锁,林海悄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看到父亲正在窗台边浇花。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父亲了,他的表情还是那样严肃。好在这张严厉的面孔,林海早已经习惯了,小时候就很少见过父亲的笑脸,一天到晚都沉默冷淡,似乎受到了精神病院里病人们的影响,也可能是从爷爷那儿遗传的冷酷基因吧。

虽然都那么大了,但林海对父亲还是有种天生的畏惧感,他先试探着问道:“爸爸,我最近忽然想起一件事,爷爷去世已经有十年了吧?这么多年了,那间老屋为什么不租出去呢,空关着多浪费啊?”

“不,我不想租。”

父亲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他的问题。

林海犹豫了片刻,终于战战兢兢地说了出来:“嗯,前几天我回老屋去看了一下。我记得小时候在爷爷的阁楼上,曾经看到过一幅小画像,但这次去却没有看到。”

“小画像?”

“是一个外国女人的画像,就挂在小木床边的墙壁上,爸爸你知道吗?”

父亲摇了摇头说:“不,从来就没这样一幅画像,你爷爷去世以后,我曾经到小阁楼上去过,除了一张木板床以外,什么都没看到。”

“你是说在十年前,就不存在这张画像?”

“是的,从来就不曾存在过。在你爷爷去世前一年,我为老屋重新装修的时候,也曾经爬到阁楼上看过,根本就没有什么画像。”

父亲的话掷地有声,根本容不得林海怀疑。瞬间,林海只感到心里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不,这不可能!他闭上眼睛不敢再想下去了。

然而,父亲却说出了他不敢回忆的往事:“儿子,你记得吗,你小时候经常会梦游,说见到了某个早已经死去的人?”

林海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回答:“是的,我还记得,我记得自己看见了妈妈。”

“可那时候你的妈妈早已经不在了,你见到的只是空气,是你自己心里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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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别说妈妈了!”

林海痛苦地低下了头,在他五岁那年,妈妈就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中死了。那么多年来,他脑子里对妈妈的印象,永远都是年轻的少妇。是爸爸一个人将他养大的,所以他是个缺少母爱的孩子,常常为没有妈妈而偷偷流泪。在十岁左右,他经常在半夜里梦游,总说自己在厨房里见到了妈妈,每当这时爸爸就会给他个耳光,让他从梦游中清醒过来。

父亲继续严厉地说下去:“因为你从小就没有妈妈,所以你一直都喜欢幻想,小时候还产生了梦游的毛病,甚至有轻微的妄想症状,幸好我及时发现了你的问题,对你进行了一些潜移默化的治疗,你的梦游和妄想也很快就消失了。”

听着这位前精神病院医生的分析,林海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后退了几步说:“爸爸,难道当年我在爷爷的阁楼上见到的那幅画像,也是出自我的妄想?”

“是的,最近你是不是又看到了某幅相同或近似的画像?”

居然给父亲猜到了,林海只能乖乖地点了点头。

父亲继续说下去:“最近你看到的画像,立刻刺激了你的神经,令你联想到了小时候的经历,而那些因妄想而产生的记忆,又重新浮现了出来,所以你才会产生阁楼里有过画像的错觉。”

林海怔怔地说:“那真的是错觉……或者说是妄想吗?”

“对,你自己再仔细想想吧。我看你的脸色非常不好,这些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但这回林海使劲摇了摇头:“不,没什么特别的事,这几天可能有些着凉了吧。”

其实,林海并非不想告诉父亲,而是怕父亲非但不相信他的话,反而会出于职业习惯,认为儿子有可能神经错乱,将他送到老单位治疗去了。

林海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了,听了刚才父亲的一番话,他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幻想了。本来他还想把左手掌心里的字摊开给父亲看,但现在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根本就不敢让父亲看到。

最后,林海只能匆匆辞别了父亲,坐上了回市区的公车。他看着车窗外遍地的黄花,只觉得眼前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向何处去。

在车上晃荡了一个小时,刚刚开进市区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西洋美术馆,听说法国圣路易博物馆珍品展明天就要结束了,也就是说玛格丽特就要离开中国了,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不,应该再去见她一面,见她最后一面!

几秒钟内,林海已打定了主意,他还要再去西洋美术馆一次,去看油画里的玛格丽特最后一眼。

他提前下了公车,在街上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就赶往西洋美术馆。

夜色朦胧之际,林海来到了西洋美术馆门口,闭馆时间是晚上八点,留给他的时间还不到一个小时。

虽然一张门票要两百块钱,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张,匆匆跑进了美术馆大门。

这时的西洋美术馆冷冷清清,几乎见不到人影,墙上挂着的画像里的人头,看来要比参观者的人头还多。在这样的环境中,林海只能放慢了脚步,安静得可以听清自己的喘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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