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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队呼啸而过,溅起了点点泥土。王程率领着他的属下只在树林中留下了一串马蹄子印迹。
唐年狸颇为不解地举剑看着素素:“白姐姐,为什么墨卿哥哥要放了那帮海盗?”
“穷寇莫追你听过没?”心里却是明敞一片,难怪墨卿当时说,要让王程把当时像胡侯爷讹的那一笔金银财宝尽数吐出来,原来竟是用这种方式让他加倍地吐出来,真是好深的心计。
“不应该是痛打落水狗的吗?”唐年狸不甘不愿地将还未曾饮过血的剑放入剑匣子中,好不容易,自己可以当英雄的机会就这样白白地错失过了,真是不甘心啊。
“所以你还是小孩子啊。”素素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唐年狸的发丝柔软,就像是一匹上好的绸缎,摸着甚为光滑舒适,所以,她总是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的发顶。
“人家已经十四岁了,已经是一个小大人了。”唐年狸不满地抗议着,虽然自己的身量比起其他的男子是小了些,但也不能这般小看人!
“毛都还没有长齐呢。”素素逆着圈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可是我都有未婚妻子了。”唐年狸不服气地嘶吼着,将头别开,不让素素继续蹂躏。
“哎呀,哪家的姑娘这么可怜啊,竟然要嫁给你这个小不点。”素素还是没有放弃揉他的头,锲而不舍地追逐着。
“我一点都不小!”
“……”
玩闹了一阵子之后,唐年狸问道:“白姐姐,那我们还去看墨卿哥哥吗?”
“不去了吧,墨卿现在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们去他那里只能给他添乱,还是先回府吧。”
唐年狸虽然有些不敢心,然而还是乖巧地跟在了素素后头,上了马车。虽然白素素很好说话,但是她一旦从怀中取出了毒药,下场便惨了。
两个人嘻嘻闹闹又沿着沿路返回了唐府。
是夜,苏墨卿在月中天时,拖着一身的疲倦回到了唐府。
素素在听见大门开阖的时候,便忙不迭地捧着一盏桂圆莲子茶跑到他的房间,俏生生地站在他房间门口等着他。
“素素,这般晚了,怎么还没有睡?”苏墨卿看见手中执着八角琉璃灯的素素,柔柔地笑了笑,眼底是一片疲倦。
“在等你!”等她说完这一句话后,才觉得颇有些暧昧,于是便咳了咳,“我是说,有事情要问你。”
“你是想问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吗?”苏墨卿只要转一转念头,便知晓了她心中所想。
素素忙不迭地点点头。
“金乌军败了。”苏墨卿揉了揉额角,眼底一片乌青,就算是在夜色中,也是格外地明显。
“这不可能,虽然近两年来羌黎族是强了不少,但是和金乌军比起来,简直不是在一个级别上。”金乌军,是紫虬国的象征,倘若连着他们都败了,还有什么可以抵挡羌黎族?
“单凭区区一个羌黎族,自然是没有这个可能,只是,金乌大将军的副将叛敌了,所有的作战计划都被羌黎族给知晓了,南北两翼损失惨重。”苏墨卿接过素素递来的桂圆莲子茶,揭开盖子,吹了吹,一股子桂花的清香便袅袅娜娜地扑面而来,钻进鼻翼中,说不出的舒适。
素素还未消化完这个消息,却是见到苏墨卿的疲态,于是便不再好意思打扰他:“墨卿,身子要紧,你快先睡吧,其他的事情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说。”
素素歉意地为他掩上了门,一阵风吹过,挂在屋檐之下的八角琉璃灯摇摇晃晃的,烛火也随之在内里摇动着火舌,将她的脸衬得明明灭灭,恍如她此刻的心。
金乌军败北,金乌大将军的副手叛敌,一个处理不好,萧氏的权势便要从此消失在紫虬国了,这般一来,谢氏可是又占尽了上风。谢紫菲,谢紫菲,你说,我又要采取何种计策,才能将你背后的家族一并拉下来呢?
素素执着八角琉璃灯慢慢地往回走,脑子中充斥的尽是谢氏。
十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隔日的时候,王程果真送来了当日从胡侯爷手中讹去的珠宝,又额外附赠了一堆,装了几个大箱子抬过来,一溜地摆放在大厅中,说不出的壮丽。
素素随意挑了一个箱子打开,顿时被内里的金光映地睁不开眼睛,难怪这么多的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在海上当强盗,这种金光闪闪的感觉真是好啊,她伸出手,拿出一根沉甸甸的灵芝竹节纹玉簪,放在掌心中仔细端详了一番,触手的便是一片温润之感,似她这般不懂玉的人,也知道这是一支百年难求的好玉,再加上这惊世的雕工,不知要用多少座城池来换取,于是嘴里发出“啧啧啧”的赞叹之声:“想不到这个王程的宝贝还真多,光这么一支灵芝竹节纹玉簪,就可以够三世同堂之家一辈子的口粮了,或许还能留下很多惠及子孙。”
“别忘了,他可是在大海上叱咤了十余年的海盗,什么样的好宝贝没有见过?恐怕五蕴城中的达官贵人见识未必有他这般宽。”唐年狸用一副“你真是没见识”的嘴脸鄙视着素素,好不容易可以逮到这么一个机会可以报一番仇,唐年狸自然是不会任由机会白白流失的。
苏墨卿从箱子中随意挑拣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玦,上面雕琢了祥云的纹路,紫色的穗被编织成一只蝴蝶的形状,垂落在手心中。
“大哥哥,你喜欢这块玉玦吗?”透过一层朦胧的白雾,他看见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儿,梳着羊角辫子,圆滚滚的手里捧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玦,上面绘着祥云的式样,紫色的流苏从她的手指缝隙中垂下,衬得她的手指格外地圆润,犹如一段上好的莲藕。
站在她对面的男孩子却只是推了她一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小女孩被推地踉跄了一下,继而屁股迭坐在了地面上,他以为那个女孩子肯定会放开喉咙大声哭起来,却是没有想到她只是瞪着一双乌黑纯亮的眼睛,手指抓着紫色的流苏,怔怔地看着玉玦,他内心有些后悔,顺着小女孩的目光看过去,却看到了在流苏上方,玉玦被磕掉了一个小角,在整一块羊脂玉上显得格外地刺眼。
“大哥哥,你坏,你真坏,我再也不要和你做朋友了!”小小的人儿只是吐出了这句话,便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略略瘸着脚走远了,衣裙上还有一截新鲜的嫩草,颤悠悠的,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的,恍如他这颗颤巍巍的心。
只留下小男孩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刚刚推开她的双手,心中懊恼不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看见了小女孩儿用双手拢着她爹爹的脖子,亲昵地蹭着鼻尖,心头便有一股子无名的怒火升起,他想起了自己的父皇,对着他一日一日感情变淡,心里便蒸腾出一股无名怒火,想要撕裂一切父慈子孝的场景,所以,刚刚脑子都没有想便伸出了手使了全身的劲推了她一把。
苏墨卿翻过羊脂玉玦,指腹搭在温润的玉身上,一点一点地摸索着,果真,在流苏之上,有一个细小的缺口,他忽然紧紧地抓着这块玉玦,心中说不出的悲伤。
素素抬起头,刚想要说一句话,却是看见了苏墨卿攥着一块什么东西贴在胸膛,指缝中流泻出一截流苏,依稀还能看见一只蝴蝶的样子。
素素眼神中流着疑惑,不知道苏墨卿是陷入了什么往事中,一脸的懊悔,睫毛微微地颤动着,似是在竭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哇塞,这可是昔年墨蛟国送予紫虬国的流光魅影玉玦啊……”唐年狸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国宝啊,国宝,今儿个可真是长了眼界。”
“既然是国宝,你又在哪里见到过?”苏墨卿睁开眼睛,已然恢复了一派清明。
“我……我在书上见到过,”唐年狸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昔年墨蛟国向紫虬国借兵,特意送了价值连城的流光魅影玉玦给紫虬国,想要为他们的四皇子元摩诘求一位公主做妻子,可是没有想到的是,紫虬国唯一的公主却是在前一天不幸患病夭折了,这一件事便不了了之,而这块流光魅影玉玦却是留给了紫虬国,以示两国永以为好。”
“按理来说,这么珍贵的玉玦应该安安稳稳地躺在紫虬国的皇宫中,怎么竟然被王程给劫了?”素素被这些个秘辛给勾出了好奇心。
“这个么,我也不知道了。”唐年狸颇为懊恼地揪了揪头发。
不是的,最后这一块流光魅影却是赏给了左相,而他最后一次见到这块流光魅影,是在一个唤着左相“爹爹”的小女孩手中。
苏墨卿看了一眼素素,而后者正在和唐年狸叹息:“唉,说起来,我们这个夭折的小公主还真是可怜啊,不然就能嫁给这个传说中智商无限高,帅到天人公愤的水月观音了。”
“嘁,你们这些女人啊,一天到晚就知道什么水月观音,要是真的嫁给他,才叫可怜呢,连着现在身处何方都不知道!”
唐年狸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飘进了自己的耳朵里,如同利箭,一支一支从心头穿过,戳出一个一个的窟窿。
世人皆知,墨蛟国最聪慧不过四皇子,最可惜不过四皇子。
“那是老皇帝老眼昏花,总是觉得有朝一日,儿子的风头会盖过自己,届时,他这个皇帝便不好当了,只是他现在做法才叫百姓和大臣寒心啊。”素素咂巴咂巴了一番嘴巴。
“咳,我们谈论那么墨蛟国的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干什么啊,倒不如多关心关心海盗这一茬。对了,墨卿哥哥,你昨日为什么不斩尽杀绝呢?”唐年狸转厢锲而不舍地追问着。
“年狸,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成语叫做狗急跳墙?”苏墨卿收拾了一番心绪之后,眼底一派清明。
“哦,原来你是怕王程一急便杀个鱼死网破,墨卿哥哥,你好聪明啊!”年狸的眼睛不住地冒着小星星,满满的都是崇敬之意。
“只会放马后炮!”素素撇了撇嘴巴,“怎么苏墨卿说的你便当成圣旨一般,而我说什么,你就不信呢?”
“因为墨卿哥哥从来不骗我!”年狸朝着素素龇了龇牙齿。
“我也从来没有骗你啊。说要下毒的时候,还不是每一次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素素伸出手,揉着他柔软的发顶。
年狸歪着脖子想了一番,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肯定是哪里错了……白姐姐,你把我的头都揉晕了,要我怎么想事情啊……
苏墨卿不着痕迹地收了那一块流光魅影,看来素素那时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根本就记不得当时的事情,其实,这块流光魅影是母妃带来的嫁妆,是属于他未来的夫人的,那时,他看见母妃的信物被一个随随便便的小女孩拿在手上,便气打不出一处来,却是没有想到,十年后,他们两个能够再一次相遇,而这块流光魅影也恰到时宜地又出现在了自己手上。
是夜,苏墨卿只身一人来到了王程的大本营。
除了两个当事人,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到底谈了什么。
只是,苏墨卿走后,王程抱着一坛子烈酒,坐在窗棂之上,一口一口地吞咽着,窗外,是一片凄凉的月色,庭院中的叶子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干瘪瘪的树枝,往天空中插着,恍如是一双合十的手掌,在祈求上苍的救赎。
救赎,只可惜,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来救自己了。王程喝完手中的酒,又取来一坛新酒,拍开软泥,举起来便喝,就像是没有天明一般,他一口接着一口喝着,都说是举杯浇愁愁更愁,可是,他的心中却是一片清明,没有什么苦痛,也没有什么愁绪,只有一个人儿的影子,盘踞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