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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忙敲门,是哑巴来开门的,而小弟正倒在床上痛苦。
这是一种难以自制地、声嘶力竭地号哭,我问哑巴道,他、怎么了?哑巴比划着说,不知道。
这时,杨胡子也来了,接着,叶子也从阁楼跑了下来。
只有冯诗人的房门紧闭,我真服了他对外界的事充耳不闻纹丝不动的状态。
杨胡子大声问道,小弟,出什么事了?
小弟一边哭一边吼叫着说,我恨我爸,恨我妈,他们把我毁了,我完了,我这一辈子都完了!
大家一头雾水。
叶子走过去拍了拍他说,你爸妈对你怎么了?
小弟抽泣着说,他们从小就只知道让我念书做作业,星期天和假期也把我关在屋里读书。
他们不让我接触任何人,我偶尔偷偷溜出去玩一次,才发现我和别人在一起连话都不会说,也不敢说。
小弟说完又大哭起来,继续吼道,我完了,完了,一辈子都完了!
杨胡子大惑不解,抓起小弟的一只胳膊对他说道,你发什么疯!父母要你学习,有什么不好。
没考上大学是你自己不争气,守太平间守墓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要不想在这里干,明天就走人!要不是薛经理介绍你来,我也不会主动要你来这里。
什么叫一辈子都完了,你这孩子说话没有道理。
小弟突然不哭了,他反身拉着杨胡子的手说,我不是说在这里做事一辈子都完了,我是想起过去心里难受。
我愿意在这里做事的,杨伯伯你不要叫我走吧。
我看见小弟说“不要叫我走”时眼神恳切,不禁想到叶子不愿去城里而要留在这里的状态。
留在坟山对一个人如此重要,这只有用此人的身上藏有的秘密来解释。
叶子已用她的身世给出了解释,那么小弟呢,他为什么在痛苦得快要丧失理性时,对留在坟山却表现出如此的恳切呢?
这风波来得快去得快,小楼很快恢复了寂静。
我没想再上叶子那里去,因为小弟的事把我的情绪搞乱了。
黑暗的长夜也许就是为了让人回忆才有的。
在暗夜里人会想起很多事,包括自己的一生,像看电影似的。
小弟也就是看着看着就失控了。
那么,我们这里的其他人呢,杨胡子、叶子、冯诗人、哑巴、周妈、还有我,会不会在某天夜里,突然发出狼嚎似的哭声。
一切皆有可能,因为这里是墓园,坟山上的风从窗口轻易就吹进来了。
夜已深了,我听见头上的楼板仍有响动,是叶子还没睡,她是这楼里睡得最晚的人。
我又扛着锄头上坟山了,不过这次是杨胡子的安排,光明正大的事。
头上的太阳也明晃晃的,表明我虽扛了锄头也很难有自己的秘密行动空间。
昨天我扛着锄头在阴宅外遇见杨胡子时,说是刚垒了塌陷的坟,这话提醒了杨胡子,他接着发现后山上不少坟与坟之间的荒草已长高,便让我们今天开始除草,草要连根刨,所以用锄头。
上山前,杨胡子还对大家训了话。
他说,上山巡墓,你们以为是散步呀?晚上巡墓,要用电筒四面晃,吓跑那些想搞破坏的人;白天上坟山,要细看坟啦碑啦树啦草啦,发现问题就要做事,就要干活,大家听见没有?
说实话,这段时间以来我们很少干活,也许是叶子做代理主管时也不内行吧。
不过干活也没什么,就像小弟说过的,井水打不干,力气用不完嘛。
并且,想到能扛锄头上山,我心里还动了一下。
不过,我同意叶子的主意,暂停行动,因为我对阴宅里面有想法已被杨胡子注意到,得观察一下他的反应再说。
昨晚,小弟哭过之后,我还是上阁楼去了。
叶子的态度比我想的更积极,她说,虽说我在阴宅里捡到的发夹是她自己的,但她对梅子的死一直是相信的。
我的心一下子放回了原处,在破解梅子之死这件事上,我除了对付杨胡子外,没有后顾之忧。
后山的坟丛中,草真的已经长得很高。
我们几个人分开干活后,很快就谁也看不见谁了。
我选了一个离大家最远的地方除草,因为在这里一抬头便能望见山丘上的那座阴宅,我无端地想,要是有人在那里进出的话,我这里抬头就能看到。
这样,我干活时免不了东张西望。
因为当素英带着孩子出现在不远处的坟丛中时,我一眼便看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曾经抱着杨胡子的腿要上坟山的孩子,素英今天还真带他上山来了。
我扔下锄头走了过去,素英看见我时,便拍了拍孩子的头说,二山,快叫叔叔。
二山?我愣了一下,在我的记忆中,这孩子叫盼盼,一段时间不见,怎么就改名了?我看见素英的手上拿着一大包香蜡纸钱,便问她给谁扫墓来了,她说给盼盼呀。
我一听头都大了,天上的太阳明晃晃的,这素英在搞什么鬼?
素英对我谈起了这孩子的事。
她说她听了我的建议后,就真把孩子带到省城的大医院去了,挂了一个心理专家的号,据说这专家是搞精神分析学的,门诊时间很少,还是孩子他爸找了熟人才挂到这专家的号。
接下来,素英谈起的看病经过让我瞠目结舌。
我归纳了一下,大概是这样的。
专家首先了解孩子的情况,素英和她丈夫的情况,以及远至素英和她丈夫的父母的情况。
专家最后给出的结论是,这孩子活得不真实,他是作为他死去的哥哥的替代品活着。
因为在没这孩子之前,素英有过一个儿子,叫盼盼,未满两岁时便生病死了。
素英夫妇很爱这个死去的儿子,所以又有了儿子后,便也叫他盼盼,这样夫妻俩都觉得很安慰。
当然,夫妻俩从没对孩子说过他曾有个哥哥。
小孩子嘛,对他进那些事没什么意思。
然而,常人很难懂得,这一切可以不讲,但一切在孩子的生命中、专业术语叫无意识中却存在了。
因此他莫名其妙地爱去坟山边上玩,并缠着大人要求带他上坟山去。
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强大的无意识驱使着他,要上山去找到他哥哥的坟,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他自己的坟,人要确定自己身份的动力是巨大的。
原因找到后,专家给出的治疗方案很简单。
首先,要真实、详细地对孩子进他之前曾有个哥哥这件事。
只讲还不行,还得找出哥哥的照片给他看,让他确认他和哥哥各是一个人。
另外,得立即给孩子改名,用新取的名字每天反复叫他,让他的耳朵里充满这个新的名字。
最后,还得让孩子和他哥哥告别。
要把孩子带到哥哥的坟前去,让他清楚并接受哥哥已死去这个事实,让他明确他是哥哥的弟弟这个身份。
做到这一切后,孩子慢慢就会正常起来的。
素英讲完专家的诊断后说,我带着孩子回来后,照着专家的话做,嗨,还真管用,二山已很多天没提过要来坟山边了,并且二山还对着照片叫哥哥,二山真是个乖孩子……
我听得出素英说话时不断重复着二山的名字。
这也是她在按专家的话做。
她还问我,二山这名字,怎样?
我说好,“二”是排行,“山”这个字对男孩合适,并且与“三”谐音,也许你还想给二山添个弟或妹吧?
素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你们城里来的人,就是聪明。
是你让我带孩子去看医生的,现在孩子好了,让我拜你做干爹怎么样?
这出我意外,我连连摆手说,不敢当不敢当。
并且我是守墓之人,当他干爹也不合适。
幸好我说出了守墓人不合适这个理由,不然按常理我还很难拒绝素英的请求。
因为她一边提议时一边已拉过孩子要给我跪拜了。
听我一说道理,她才没再坚持,于是她说,不过还是要感谢你的,等二山他爸回来,请你过来喝酒。
好了,我要带二山去他哥哥的坟前烧纸烧香了。
专家说,一定要让二山和他哥哥告别的。
母子俩沿着坟间小道走了。
前面是下坡,母子俩的身影很快矮下去不见了,在他们走过的地方,是无遮无拦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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