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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仪轻声叹了口气:“秦珂,我希望你能活着。我希望我们都能活着。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我必须要杀……”
秦珂愣在那里。
三天后,秦珂看见了周子充的人头。
他的头被人装在个木匣子里。呈给项仪时,她就在他身旁。
她险些昏过去。
项仪为了这个。狠狠的罚了那个莽撞的下人。
那一次,秦珂第一次意识到,项仪已经不再是一个僧人,他是个真真正正的统帅,双手染满鲜血,为了生存而举起了刀斧。
她病了。
不断的咳嗽。直咳的筋疲力尽。
她不敢闭眼,一闭眼就会看见周子充,他的眼角流着血泪,英俊的脸上满是伤口。
周春辉会死么?她曾经不止一次的追问项仪。可他始终没有回答。
她的心越来越荒凉。
他的项仪不再是那个清泉般的小和尚了,他不再如同飘渺在世外一般淡远。如今他走下了神坛,堕落成了人间的帝王……
这都是拜她所赐。
那天夜里,他来到她的床前。轻轻勾住她的脖子。
“我需要你……”他的声音擦摩着她的耳畔。
秦珂的眸子有些凉意,她缓缓坐起身子:“是我把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真该死……”
项仪默默抬起眸子。
“若是你不去南疆为我寻药,便不会卷进这些纠葛之中,你便还是那个不谐世事的小和尚。如今,许已经是个洞悉生死的高僧了……”
项仪的眸子一颤:“你在怨我?”
秦珂摇头:“不,我是在怨我自己。”
他的眸子有些晦暗:“我好想你……这几日为什么推病不见我……”
秦珂垂下脸去,避开他的目光:“我真的病了……”
“让我看看你。”他轻轻捉起她的下颌。
她眸底的哀怨让他的心嗖然一痛:“还说你没有恨我。”
秦珂知道自己没理由劝他别去杀人,一个帝王的成就,不就是建立在血债之上的吗。他做的一切本就是顺理成章的。历史无所谓对错,她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这些日子,我总是梦见周公子。”秦珂轻声道:“梦见我们初次见面的那天。他骑在一匹高大的马上,我手里拎着你编的竹笼。里面装着大草白。”说着,她露出个孩子般的笑脸。
项仪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的听着。
“他当街勒住了马,扭身来问我,‘喂!小姑娘,你的笼子里是什么?’”秦珂学着少年周子充的口气,轻声道。
“我说,那是阿娇。”说着,她狡黠的望向项仪。
“阿娇?”项仪愣了愣。
“阿娇的故事你还记得吗?”秦珂点点头。
项仪想了想:“可是那个被抛弃在长门的皇后?”
秦珂点头:“你记性真好。你猜后来怎么着?”秦珂笑了。
项仪摇了摇头。
“后来,他用十两银子买走了它。”秦珂的眸子里闪出一抹泪光。
项仪缓缓抬起手臂,将她搂在怀中。
两人默默抱着,就在淡淡的呼吸中,她沉沉睡去。
逼宫
几天后,项仪的大军攻破帝都柳原。
因苏四的迎合,城门打开时,百姓的房屋和财产均没有遭到破坏,虽然着实动荡了一次,却没有流太多的鲜血。
项仪站在巍峨的城门底下,仰起头,望向苍茫的天宇。
入冬了,冷风一阵阵刮得人心寒。
百姓惊恐的立在门口,人们交头接耳的望着他。
他精致的眉眼在闪亮的铠甲下越发耀眼,人们惊讶的发现,九王竟然就是当年那掷果盈车的小和尚鸣泉。
人们已经淡忘了头顶疥疮的木讷和尚嵬松。
在人们的心目中,眼前的九王是全新的,他摘去头盔,露出脑后不长的发辫,就那么随便的扎着,用秦珂的话说,活像是个行为艺术家。
可她如今已经不太能底气十足的和他开玩笑了,她坐在他的马背上,脸色苍白,身形瘦削。他以一只手臂绕过她的身前,牢牢抓着缰绳,另只手则握着一把剑。
人们纷纷跪地,恭迎这如神祗般俊美的年轻帝王。
他身后的是身着紫色战袍的项伦。
望着臣服的百姓他满意的点着头。
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不仅仅是夺得了帝位,更没有伤害无辜。
苏四立在明光殿前。双手高高举起他的将军印。
秦珂遥遥看见了他,拉了拉项仪的手臂:“待会,我想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项仪点头。
来到宫门前,他翻身下马。
他默默打量着单膝跪地的苏四。良久,才缓声道:“苏将军请起。”
苏四愣了愣。
秦珂的眸子闪出惊喜的光,她扭过身去,垂眸看向身边的项仪。
他伸出双手,抱她下马。
“你生擒了项婴,这是天大的功劳。朕要封赏你,一个骠骑大将军是不够的。”
秦珂微微笑了。
苏四缓缓躬身:“谢陛下。”
项仪点点头:“项婴在何处?”
苏四起身:“就在鸾飞殿。”
项仪转过身去,柔声道:“我去瞧瞧我那皇兄。你自便。”说罢带着人转身离去。
秦珂目送他远去,这才把眸子移向苏四。
“四公子别来无恙。”
苏四缓缓抬起眸子。一年多了,他再也没有与秦珂面对面过。除了那次,在大落英山的竹屋中。
“你瘦了。”他轻声道。
秦珂上前一步,缓缓抬起手臂。
苏四躬身抬起左臂,轻轻托起她的胳膊。
“陪我走一走,看看这大明光宫。”
“诺。”苏四的声音压的很低,低到有些颤抖。
两人的步子很轻。很慢。缓缓朝后宫的一处池塘走去。
“这不是长春殿么?”秦珂抬起头。
“正是。”苏四点点头。
秦珂轻轻笑了:“想当年,我还在这里为陛下奉过茶……哦,不对。如今他只是项婴。”
苏四望着她的面孔。
她还那么年轻,曼丽的面孔如同是春风中的花朵。可为何他总觉得她很沧桑。她眼角的疲累让她显得有些憔悴。
于是他缓缓朝一旁扭了扭胳膊:“这边走。”
秦珂随着他扭过头去,两人穿过一排山石来到湖畔。
入冬了,天空灰蒙蒙的。
风吹皱了水面,却没有春光的潋滟。
秦珂扯了扯斗篷:“四公子说,今年的柳原。还会有雪吗?”
苏四抬起头,默默的望了会老天:“天意难测。”
秦珂叹了口气:“物是人非竟是这般滋味……”她扭过身子,注视着他:“四公子辛苦了。”
苏四苦笑着:“在下这一生,做了许多错事。却惟独一件事,众生不悔。”
“哦?那是什么?”
他把目光引向水面。唇边泛起一个孩子般的笑来。
秦珂默默望着他,心头掠起一丝温暖的情谊。她翻下掌心,轻轻握住他的腕子:“我不在时,你要好好辅佐他。”
苏四的眸子一惊:“王妃在说什么?臣下听不懂。”
“你不需要懂,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秦珂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递给他。
苏四愣住,接在手里,沉甸甸的。
“是什么?”
秦珂微笑不语。
他打开来,禁不住惊在那里。
“这簪子是罕见的美玉,想我当年轻浮,竟给摔破了,至今想来,仍觉对不住它。其实,我早就将它沾起了,只是不知道牢不牢固,一直不敢拿来还给你。”
苏四的手抖了抖:“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还回来的道理。”说着,便要将簪子再塞给秦珂,却被她拦在了那里。
“听我说。”秦珂上前了一步,两人的距离近的有些过于亲密。
苏四的眉挑了挑。
“人生在世,本是什么都带不走的。这簪子我留下也没有用处。倒不如给你留个念想。他日睹物思人,不要忘了,我今日对你的嘱托。”
“王妃到底要去哪里?九王不知道吗?”
秦珂摇了摇头:“你无需多问,总之,要替我看住他,不要让他做傻事。”
苏四的眸子闪了闪。
“你能做到吗?”秦珂握住他的腕子。
他沉默不语。
“你欠我的人情,还没有还完。”秦珂的指头轻轻划到他的掌心里:“苏四,你是个好人。这事算我求你。”
“为什么是我?”良久,他低声道。
“因为你够冷静。你懂得顾全大局。”
苏四觑起眸子。
“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秦珂示意他再走一走。
二人转过身去,沿着复道,走向园子深处。
“你我的恩怨在你踏入竹屋,呈上城防图的时候,便已经化为玉帛。我不再恨你。”
苏四的脸色微微一动。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你不再依附于你父亲。庶子的身份已经成为过去。你就是你,当今陛下的功臣,大楚帝国的栋梁……”她说这话的时候。手一直放在他的掌心里。
他便就那么抬着手臂,轻轻的拖着。像是拖着一块转瞬即逝的旷世奇珍。
“所以,尽你的才能为项郎而战吧。我相信他会是大楚少有的明君。”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激动,底气便不够用,顿时咳了起来。
苏四皱起眉头:“你病了?”
“只是小风寒,没事的……”秦珂笑着摇头。
见他将那簪子收入怀中,她的心终于放了下去。默默的,两人穿行在清冷的初冬里。走过一座座宫殿,穿过一排排枯树。肩并着肩,像是相互依存的战友,彼此独立却有亲密无间。
项仪来到鸾飞殿。
刚一进门。便有一道冷光袭来
他一侧身,那冷光便刺入了一旁的廊柱里。
他缓缓觑起眸子,注视着对面披头散发的男子。
“皇兄好兴致……”
项婴狠狠盯着他,恨不得自己的目光就是两把利剑。他的两腮已经刺出胡茬,一身的龙袍如今已经有些邋遢。
“朕真是疏忽!”他颤着声音说道。“竟然不知道娄秦珂这个贱人。挖了那么长的地道……”说到这里,他禁不住狠声笑了:“也难怪,她是那么爱你!爱到神魂颠倒!爱到敢冒着下地狱的危险,破了你这和尚的色戒!”
项仪怒目而视:“她不是贱人!”他冲上去掐住他的衣领。
“她不是贱人是什么!她怂恿你夺了我的大好河山!她魅惑苏四现出了城防图纸!她更假装跟苍矢成亲,而让这个假丈夫来绑着你打江山!她不是个贱人又是什么……”
项仪的拳头砰地一声打在他的脸上。
项婴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他愣了愣,随即指天狂笑:“连她们都被她蛊惑!我的婕妤竟然亲手打了自己的孩子……”他说着,举手捂住脸颊,泪奔涌而至。
项仪猛的握紧拳头:“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错!你被丞相挟持,天下摇摆不定。你姑息他残害忠良,没有承担起一个帝王应有的责任……不要把罪责都归在别人身上,更不要去怪一个女人。”
项仪缓缓拿开手,露出扭曲的脸庞:“她就是个人尽皆夫的贱人。而你的江山,就是在那贱人的裙底里谋得的……”
项仪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脸上。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项仪的喉咙。
“杀了我吧!”他的喉咙好像被撕裂了,发出可怕的声音。
“我会的……”项仪咬住牙根,他一挥手臂。一行士兵鱼贯而入,将项婴托了出去。
“等等!”苏芷卉冲了出来,身上披着紫灰色的深衣,面色惨白。
项仪冷着眸子。
“苏婕妤,你还有何话说。”
苏芷卉瞪大了眼睛,虽然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却仍然没有想到,项仪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闯进她的寝宫。
“他是曾是天子,请给他应有的体面。”说罢,她缓缓跪了下去。
项仪抿住嘴角,良久才缓缓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