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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珂眯起眼睛,抓住嵬松的衣领便往跟前拉:“是吗?你还挺会谈玄的嘛!”
这时,周围隐隐传来唏嘘声,秦珂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是拉着一个和尚在说话。定然又被人误会了。
“算了算了,今天先放过你!”她连忙松了手,朝身边的人们瞪去。
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正在这时,苏五冲破人群来到跟前,他本是来找秦珂的,却猛然间见到嵬松,眸子忽的一缩,竟愣在了那里。
嵬松到是淡定,略一躬身,双手合十。然后转向秦珂:“这位公子想来是来寻姑娘的,夜深露重,姑娘拜过月神,便早些回去吧。”说罢,他转身欲走。
苏五却上前一步,目光炯炯。秦珂从未见他这般看过一个人。莫不是这家伙也和自己一样,将嵬松看成了别人。
“他是嵬送!”秦珂拉住苏五。
苏五皱起眉头,把刚要出口的话缓缓压了下去,眸子却仍旧犀利。
“贫僧枯禅寺,嵬松。公子这是?”嵬松直视着苏五的目光,竟没有一丝退缩。
“嵬松?”苏五低声道:“山鬼嵬,木公松?”
嵬松点头:“正是。”
“山鬼善于幻化,松柏总是坚韧,不知这名字可有何意?”苏五一挑眉毛。
嵬松一笑:“公子问的好怪,嵬乃高大之意,松柏高大而已。”说罢转身欲走,却又被苏五拉住。
他这一招,手下已经使了暗劲,一道气浪直逼过去。那嵬松顿时脸色难堪,双手乱抖。
秦珂见状赶紧过来拉苏五:“你这是做什么?对出家人不敬,小心被人见到传进你父亲耳朵里。”
苏五收了手,却抱起胳膊。那嵬松痛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身子顿时矬了半截。
“好了,你也赶紧回寺吧。”秦珂走上来拍拍他:“他这人小孩性格,下手没轻没重的,我替他跟你赔不是,莫要张扬,他也不是有意欺负你。”
她嘴里这样说,苏五却有些不愿意,冷冷道:“我今日还偏偏就发了小孩脾气,嵬松是出家人,我怎么没听说过出家人也祭月的?”
嵬松龇牙咧嘴:“我当然不是祭月,只是来江边透透气,不想就碰见了这么多人,贫僧今年刚刚来到柳原,不知道这里的风俗。”
秦珂扭头去看苏五,却见他一脸不屑,哼道:“你是何月何日来的?”
秦珂顿时瞪他:“人家什么时候来的,又和你有何关系?别在这里胡闹,赶紧请客是真!”
苏五也不理会秦珂,只拿眼睛盯死了嵬松:“本公子可是枯禅寺的香客,问问这挂单的和尚有何不可!”
嵬松缓缓直起腰来:“贫僧是七月初八来的。”
苏五暗自记下,然后点点头:“可是沿着朱雀街进城的?”
嵬松的眸子里顿时飘起一团乌云,片刻后,摇了摇头:“苏公子多虑了,在下是从北门进来的,走的是乱葬岗。”
秦珂眨眨眼睛,城北是座小丘陵,遗弃了不少尸体,一些穷人没钱买棺椁,便也会把尸体丢在那里,久而久之便成了臭名昭著的乱葬岗。
“放着干净的朱雀街不走,为何偏偏走北门?”苏五眯起眼来。
嵬松正色道:“贫僧是出家人,进出城门自然不会选择光鲜亮丽的街道,乱葬岗虽然晦气,但我一路念诵往生咒,也算是为死去的人做些善事。”
苏五闻言点了点头:“好吧,本公子暂且信你。”
嵬松见他貌似也没什么话说了,便急忙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秦珂望着嵬松的背影,心里顿时有些酸楚。若是鸣泉也会这样吗?进城的时候,他会走哪里?
“他不是鸣泉,你不要枉费心机了。”苏五不知何时俯身在秦珂耳边。
秦珂一机灵,转身道:“胡说,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鸣泉。”
苏五叹口气,脸色却越发凝重:“我了解鸣泉,他虽然也是修行之人,但入城之时,他断不会刻意寻找入口。像这种迂腐的事情,不是他的所作所为。”
秦珂皱起眉毛:“你问了他这么久,就是想确定到底是不是鸣泉?”
苏五点点头:“鸣泉是得了佛法真谛的人,又怎会迂腐到这般地步。他应该懂得凭心而行,逢缘度化的道理。”
秦珂扭头朝夜色望去,禁不住心头掠过一丝暖暖的酸楚。
“好了,以后别再提这个名字了。”她扭身朝娄家人走去。
苏五却上前一步,猛的伸手抓住秦珂的腕子:“真的甘心就这么忘记?”
秦珂转过身来,两人的手僵持在空中。望着苏五英俊的面庞,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夜风撩起他的发丝,盘旋在鬓角,一朵木樨花不知从何处飘来,缓缓没入他的发丝间。秦珂伸出指头,想抓住那多木樨花。谁知,苏五已经一抬手,凌空握住了她的手。
“花瓣掉进头发里会痒。”秦珂轻声道。
苏五摇摇头,他顽劣的眸子里浮起漫漫的温柔,就像那水边的月光,溢出来轻轻的笼罩了秦珂。
“我的诺言永远有效,别为了一个虚幻的影子,而错过身边的人。”苏五柔声道。
这次秦珂没有再揶揄苏五,奇怪的是,她有些慌乱,于是她垂下头去,红着脸望着自己的脚尖。她奇怪的发觉,苏五比她高许多,她就算踮着脚尖也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将手臂搭在他肉乎乎的小肩膀上了。而他的肩膀也不再是肉肉的,南疆之行虽然只有三年,可就在这短短的三年里,他长出了健硕的肌肉,她曾经无意间碰到过他的身体,那是成年男性的身体,健康好闻,秦珂甚至觉得用性感来形容苏五一点都不过分。
“你在想什么?”苏五紧了紧握住秦珂的手。他觉得心跳的快碎掉了,不知道为什么,越长大,他便越渴望接近这个女子。虽然她不符合大多数人的审美,她没有礼貌,没有大家闺秀常有的风姿,可她出其不意的言语和夸张的表情总是让苏五想笑。渐渐的,就是这种想笑的冲动,不断的牵引着他,他开始向往把她抱在怀里,即便很可能会被她打,但他仍旧无法停止这样的幻想。苏五甚至觉得,每一个男人都有一个梦,抱着一个咯咯笑的漂亮女孩子,仿佛春风被拥在怀里。
秦珂有点恍惚,她不敢抬头,于是只能垂着脑袋,然后耳垂开始变热。九年来保守贫瘠的生活让秦珂的触觉和感受力大大增强了,她没想到被一个男人这么抓着会让她如此脸红心跳。而在现代社会里面的她,曾同多少男人周旋过,那时候,她甚至觉得身体的接触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苏五垂下脸来,他想看看秦珂的眸子,于是,鼻子就这样滑了下来,沿着秦珂的脸颊,来到了一个有点尴尬的位置。
他的鼻息完全笼罩了秦珂,伴着河水的凉气,秦珂几乎打了个哆嗦。“我在想,或许,你该给我点时间。”
苏五顿时笑了,他的牙齿真白,笑容让他的英俊的面容焕发出一种神气,说不出的美好。
事态严重了!
远处传来小灵仙的喊声,秦珂抬起头来,想回应,却发觉苏五仍旧牢牢抓着她的手腕。于是她甩开他,急急走下码头,朝娄家人跑去。
“做什么呢?一转身就不见了?”小灵仙嗔怪道。
秦珂摇摇头,却没有回答。小灵仙正奇怪,苏五已经从后面跟了上来,他原本就英俊的面孔上浮动着一种飞扬的快意:“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秦珂垂着脑袋,和小灵仙俯身坐在一块大石上。月光落在浮动的江面,变成一线线的碎银。
“很美,不是吗?”小灵仙轻声道。
秦珂点头。
“南山有个小姑娘~坐在桃树上~等着阿郎啊~阿郎~。”小灵仙用清亮的嗓音唱起歌来。她很会唱歌,声音里有种透明的忧伤,可秦珂只听过这几句,小灵仙总是翻来覆去的唱,好像这是首唱不完的歌谣。
“她为什么要坐在树上?”秦珂傻傻的问。
小灵仙顿了顿,仰望着月亮:“因为她要等阿郎啊!”
“为什么要坐在树上等阿郎?”秦珂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很无聊。
小灵仙撇撇嘴,很认真的晃晃脑袋:“不知道。我娘没告诉我这些。”
“你娘?”秦珂有些惊讶,她从没谈起过她的家人,除了她的祖祖祖太爷,张良。
小灵仙点点头:“没错。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可我的记忆力很奇怪,似乎还记得她抱着还是个婴儿的我,用轻柔的声音唱这首歌。”
“婴儿?”秦珂忽然想起在读大学的时候,她曾经看过一本叫《幻境》的书,上面说,有些人的记忆很奇怪,他们甚至记得襁褓中的事情。
小灵仙点着头,表情有些茫然:“她唱了好多,可我只记得这么几句。她死的太早了,我才五岁的时候,她就病死了。”
秦珂揽着她的肩膀,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苏五拎着一个大竹篮远远的朝二人跑了回来。
“做什么去了?”小灵仙问道。
秦珂到是含笑不语。
苏五将篮子在二人眼前一晃,小灵仙顿时跳了起来:“好香!酱鸭脯!”
秦珂笑道:“果然是个吃货!你到说说,刚才那道香风里,除了酱鸭脯还有些什么?”
小灵仙晃着脑袋:“熏豆干儿!我猜还有一样东西。”说着她歪着脑袋看秦珂:“花雕酒!”
苏五点头笑道:“这个自然,无酒不成席。今儿咱们就来个江边酒宴,不醉不归!”
小灵仙连声叫好,秦珂也跟着坐了下来。
苏五将东西从篮子里取出两片荷叶铺在草地上,将吃食一一摆在上面,随后开了三壶好酒,分别放在各自跟前,然后笑嘻嘻看住秦珂:“没人一壶,如何?”
秦珂撇嘴道:“喝酒我们几时怕过!”
小灵仙早已扯下一条鸭腿,左右撕开,将肉丝递到秦珂嘴里。
众人祭过了月亮,纷纷散去,只剩下秦珂他们几人,水雾缭绕的江边又呈现出它最初的韵貌,湿润的空气里隐约透出冰凉的草香。
小灵仙咕噜一声咽下嘴里的肉:“苏五公子,平日里总听那些豪绅们吟诗作对,怎么偏你从不和他们一处?”
秦珂一撇嘴:“亏你还记得他是个豪门公子,若你不说,我简直忘了这事。”
苏五知道秦珂在揶揄他,可今日他心情实在太好,只呵呵笑道:“你别尽是说我的坏处,若是我也咬文嚼字,你到也未必能习惯。”
小灵仙歪着脑袋:“咬文嚼字的苏五公子,的确难以想象。”
秦珂笑道:“我便是活到白发苍苍,怕是也听不到他做首像样的诗句。”
苏五撇嘴一笑:“我一不想当官,二不羡慕名士风流,只愿做个有钱有闲的逍遥公子,认得美酒佳肴四个字便好,若再识得美人二字,便死而无憾了。”
秦珂笑了笑,目光莫名其妙的又落到夜雾中的渡口上。
三人吃喝一回,尽兴而归。第二天又睡了个昏天暗地,这才作罢。
然而,秦珂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柳原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她还没来得及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便被梨花和冠男的声音吵醒。她们手里捧着些鲜红的东西,在晨光里,像是红透了的枫叶,细小如针。
“你快看看,这些茶怎么了?”
秦珂惊异的望着梨花掌心里的红色叶片,她太熟悉了,只是,那红,比之前她看到的还要可怕,如血一般的浓艳可怖。
“这是?”秦珂瞪着眼睛。
“这是咱们家的茶!”梨花尖着嗓子喊道。
“姑姑快起来看看吧,听说,柳原所有的绿绮茶都已经变红了!”冠男扯着稚嫩的嗓子道。
秦珂一骨碌爬起来:“苏家?苏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