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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看似设计了一个蹩脚的借口,来应付皇帝,却都心知肚明会有什么结果。
生活有时候叫人感觉荒诞无稽:对方是你的母亲、你的弟弟,不肯于你诚实相对,能如何;对方是你的儿子、你的兄长,你需要对他卑躬屈膝、事事小心翼翼,又能如何?
朱仲钧是想直接告诉皇帝的。
太后却觉得,先遮一遮为好。
跟皇帝相处,哪怕是身为皇帝母亲的太后娘娘,也不敢心怀半点不尊重。
朱仲钧曾经生活在新时代,他虽然不是总书记,地位却也不低。
他有地位,哪怕是总书记,也不敢随便就想夺走他心爱的东西。
如今,他虽然贵为王爷,却是个傻子。随便一个借口,他的女人、他的封地可能就要易主。
他必须抓住这次的机会,让自己好起来。
第301节进宫
皇帝已经五天没有离开太和殿。
居庸关地龙翻身,灾情的奏章不断送上来。
皇帝和内阁的几位阁老昼夜不歇,批阅奏章,处理政务,遣派钦差,调遣军队预防,下赈灾银粮等。
直到了第六日清晨,才算忙出了些许头绪。
居庸关的守军,不仅仅是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也是作为大同守军的后应。
如今居庸关损失了一半的兵力,假如鞑靼人攻打大同,大同会吃紧。
皇帝既怕居庸关的难民叛乱,又怕鞑靼人趁火打击,入侵大同。
忙了五六天,局势控制终于有了布置。
第六日天明,皇帝把众位内阁都放回去休息。
他们跟皇帝一样,这五日来,都是困极了坐在椅子上小憩片刻,没好好吃饭睡觉。
人不是铁打的。
皇帝需要休息,大臣同样。
走出太和殿,正逢日出。
朝云千里,锦霞满天,一段霓彩悬挂在宫殿的飞檐上。
皇帝累得紧,走路也慢。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坤宁宫给太后请安了。
太监刘术跟在皇帝身边,问皇帝:“陛下,玉辇已经备好,您乘坐过去吧。”
皇帝轻轻摆手。
已经是六月初。
天气暖和,空气里有丝丝甜味徜徉。
这里离御花园远,花香不可能飘过来。
皇帝知道是自己的错觉,他对刘术道:“居庸关的将士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朕不过是走几步路,怎么就累了?”
他愣是苦民之所苦,徒步进了禁宫,走到了坤宁宫。
太后正在诵经,替居庸关的亡魂超度。
这些日子以来,太后也没怎么休息过。早起先诵经,再准备用膳。
此刻她刚刚诵经完毕。
看到皇帝进来,太后忙起身,迎了他。
“陛下累极了,就不用专门过来。”太后心疼道。“里头有哀家。不会有事的。”
皇帝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好几日没有来看母后了。朕再怎么忙,也不敢不孝,否则何以治天下?”
他因为好几日没睡,脑子转不动了。说话也是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太后无奈笑了笑。
“哀家尚未用早膳。皇上用过了吗?”太后问他。
皇帝摇摇头。
太后吩咐人端了早膳来。
这几日,内宫的早膳都是一碗米粥,一个粗糙的窝头。一点小菜。
御膳房的听说皇帝在坤宁宫,另外给皇帝拿了两个白面馍馍。
皇帝愣住了。
太后解释道:“这次的天灾,居庸关死伤无数。百姓家园被毁,生离死别,内宫不事生产,不能哺育百姓,唯有节省些。陛下要是吃不惯,回头去太和殿,叫人重新做……”
皇帝眼角有点湿。
“朕岂会吃不惯?”皇帝感动道,“只是苦了母后。都是朕治理天下,德行有亏,上苍惩罚朕,让朕的子民遭受如此磨难。也让母后跟着受苦。朕于家不孝,于国不仁,朕愧对苍生,愧对母后,愧对祖宗。”
他吃不下,放了碗箸,深深叹了口气。(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太后把筷子塞到了他手里:“皇上不吃,哪有力气处理政务?天灾人祸,哪里是皇上能预料的?”
皇帝只得重新端了米粥,安静喝起来。
这个世上,他只能和自己的母亲说几句心里话。
母子俩用了早膳,宫人端了水漱口。
而后,又给太后和皇帝上了茶。
“这次地龙翻身,朝臣们怎么说,定了何日祭天?”太后问皇帝。
地震后,皇帝第一次进内宫。
朝政的事,太后也是偶然打听了些,不知道是否属实。
皇帝却先叹气。
“周幽王昏庸无能,二年的时候,天降警示;汉成帝父子不伦,**内宫,引得上苍震怒;隋文帝废太子勇,立晋王广为太子,册封那月,地震山崩,乃是储君所托非人。
朝臣就是拿这些话来说朕。朕既不是那不理朝政、专宠美人的周幽王,更不是那**无德的汉成帝,他们就拿朕比作隋文帝,说这次地龙翻身,乃是朕有长子,却不将江山所托,常年不立储君,至天下安危不顾,才引得上苍如此震怒。”皇帝道。
太后脸色变了变。
“这是谭家的阴谋诡计。”太后道,“朝中的大臣,一半都是谭家的门生。他们一直上书劝皇上早立太子。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岂会放过?”
皇帝何尝不知道?
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反驳了。
要是二皇子还在,他尚能挡出一招半式。
如今,只能顺应朝臣之意了。
“母后,定了六月十八祭天祭祖。而后,就要立太子、立后了。”皇帝道,“再也等不得。兴许这次天灾,真的是惩罚朕不顾父子人伦,迟迟不立大皇子为太子吧。”
太后也不知道这次地龙翻身是预告什么。
她没有反驳皇帝的这种猜测。
“仁寿宫快要盖好了。”太后道,“等仁寿宫盖好,哀家就搬过去,给皇后腾出坤宁宫。皇上,还是要立张氏为后吗?”
早年谭家就吵闹着要立后。
当时,皇帝和太后都想立张淑妃。
“从前觉得张氏温婉贤良。如今看她,只知道明哲保身,跟在谭氏身后胡作非为。她这种人,不得意时伏低做小,一旦得势就会党同伐异。朕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况且,二皇子的死,张氏也逃脱不掉嫌疑。”皇帝越说。声音越发狠戾。
二皇子的死,他没有深究。
是谁害死了二皇子,对于皇帝而言很重要,可他不会揪出来。
他只需要制造证据,制造是谭贵妃害死了二皇子的证据。
大皇子册封太子的那天,就是谭贵妃谋害二皇子事发之日。
二皇子死了,总得有个人陪葬。
至于真正的凶手,皇帝会慢慢查访,慢慢折磨她。
“哀家从前觉得张氏不错。”太后有点失望道,“这两年。宫里风声鹤唳。她表现的确差强人意,她就是谭氏的应声虫,帮着谭氏为非作歹以求自保。她明明可以置身之外,却偏偏怕旁人不敬重她。非要闹出点事来彰显彰显。她要是得势。这宫里得罪过她的。谁也跑不了。
哀家冷眼看了几年,在这宫里,敢和谭氏呛声的。只有顾氏和苏氏。
顾氏是一味的愚强,不分大事小事,全随心意。苏氏呢,则是大事寸步不让,小事半点不争。果然是日久见人心,哀家觉得苏氏不错。她生了二公主,和张氏的功劳一样。况且她没有亲兄弟……。”
没有亲兄弟,娘家就好掌控。
太后口中的苏氏,就是二公主的生母苏嫔,建宁侯府的大小姐。
建宁侯不在朝为官,没有儿子。
这样的后族,很不错。
苏嫔为人有可圈可点,比张氏更有良心,又比顾氏更聪明。
皇帝却没有接话。
这些年,他的心都放在朝政上,一个月进后宫不过两三次。
苏嫔那里,他只去过一次。
她长什么样子,皇帝都模糊了。
他在女色上,唯一留心过的,只有顾瑾之。偏偏顾瑾之又赐给了庐阳王。想到这里,一阵莫名的烦躁怒火涌上皇帝的心头。
“母后,朕不喜欢苏嫔。”皇帝突然道。
这话,让太后愣了愣。
皇帝从小就懂事。
身为皇帝,他应该知道,选皇后,是选人品、功劳和后族,跟他喜欢和不喜欢没关系。
怎么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太后心里悸了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就浮上心头。
“世人都说,朕坐拥天下,就该三宫六院。可是母后,您瞧瞧这宫里,乌烟瘴气。她们为了家族和自身,连那么小的孩子都能下手,是群泯灭天良的!朕不想要这些女人。朕……”他欲言又止,看了眼太后。
太后被他看得心里微冷。
她很怕皇帝说出她所猜的话。
“……朕心中有一人选。”皇帝道,“不管是性格、人品,还是家世,足够母仪天下。只是,时机不到。仁寿宫还有建个一年半载,先立太子,堵住朝臣的嘴。皇后的人选,朕要慎重。”皇帝看在太后,说得分外认真,“母后,朕要挑个懂得爱朕的女人!”
太后就明白了三四分。
她强行压抑自己,才没有露出异样。
她不想点破。
“是谁?”太后笑着问皇帝。
皇帝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道:“母后先别问,反正会让您满意。”
两人正说着,常顺进来禀告说,顾家七小姐,带着庐阳王进宫了。
太后心里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她看了眼皇帝。
皇帝的眼神顿时就变得复杂。
他搁在案几上的手,不经意握了起来。
太后装作没看见,欢喜对常顺道:“仲钧回京了吗?快,快请进来。”
“仲钧什么时候回来的,朕以为他还要几天才到。”皇帝似自言自语。
太后又装没听到,心思都扑在朱仲钧身上。
“母后!”朱仲钧先抢步跑了进来,跪下就给太后磕头。而后,他又看到了皇帝,连忙给皇帝也磕头。
皇帝愣了愣。
他觉得今天的仲钧,特别机灵。
不像以前那个傻傻的。
要是从前的朱仲钧,肯定只知道跪太后,然后抱着太后的腿哭。
他的念头一闪而过,就越过朱仲钧,看到了进来的顾瑾之。
顾瑾之穿着玫瑰紫的褙子,丁香色挑线裙子,高挑婀娜,缓步垂首走了进来。
皇帝便感觉有谁拿着鼓在自己的心旁敲。
他的心跳有点急。
第302节角门
朱仲钧进宫,太后自然高兴。
她拉着住朱仲钧,说了好些话。
顾瑾之一直坐立不安。
皇帝看了她好几眼,总感觉她今天很反常。
有些念头在心里盘旋着,久久不肯离去。
皇帝怕自己盯着顾瑾之看,引起太后的怀疑,就偶然看她一眼。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而朱仲钧,更是一反常态,有点沉默,不似从前那个傻傻的弟弟。
皇帝浓眉微拧。
说了会儿话,太后见皇帝很累,就道:“皇上好几日没有卧下歇息。局势渐稳,以后的事更多,皇上也该去卧一卧,养养精神。”
顾瑾之就连忙道:“小七不打搅陛下歇息,先告辞了。”
朱仲钧没有像往常那样,对顾瑾之言听计从,他愣了下,才跟着站起身,也说:“母后,皇兄,仲钧也告辞了。”
太后看了眼皇帝。
皇帝也看太后。
他从太后眼里,看到了迷茫;又从顾瑾之眼里看到了恐惧,朱仲钧眼底看到了生疏。
这一切都不太正常。
庐阳王从来不这样说话,像个大人,对皇帝敬重、对太后陌生般的说话。
皇帝心里一个激灵。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现在的他,着实疲惫至极,又有灾情在前,他没有心思去深究庐阳王到底怎么了,顾瑾之在怕什么。
“道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