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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热不算大病,喝些姜汤蒙着被子睡上一觉就好。
当然,能有个大夫瞧瞧就更好了。
三叔看过他之后,回了内院,顾辰之想,他们定会替自己请个大夫的。
顾辰之并不担心。船上前些日子很热,最近几日又秋凉,夜里睡觉他蹬了一次被子,早起起来头晕晕的,就有点发热。
可喝了碗船家烧熬滚烫的粥,出了身汗,热就退了。
上了岸,反而发作,倒也在预料之中。
小病罢了。
这一切都不突然,顾辰之心里也准备,倒也不因生病而情绪低落,心里平静,不起涟漪。
直到三婶让七堂妹来给他瞧病,他才有了些想法。
亦或者说,他不太明白三婶的用意。
他知道他的三婶是个虚荣的人,这没关系。大部分人都虚荣,这不算弱点。只是他的三婶,虚荣得理所当然,就只能称呼为“过分好强”了。
因为……七堂妹跟了祖父学医……三婶想证明七堂妹的本事……所以,拿他开刀?
饶是顾辰之脾气好,也觉得难受了。
他眼底露出了为难。
顾瑾之瞧在眼里,觉得大堂兄的为难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她年纪这样小,就笑着跟他解释:“大哥,我跟着祖父念了两年的医经,也开过方子。我先替你瞧瞧,回头再让秦太医来看看,你待如何?”
顾辰之的为难之色立马收起来,不想让顾瑾之难堪。
他最终露出一个苦笑,道:“那劳烦七妹。”
宋盼儿见了好几次这样的不信任,从一开始的暴怒,到了如今暗暗提着一口气:哼,等治好了你,且待我怎么说话!
她也笑盈盈的,对顾辰之的犹豫不以为忤。
顾瑾之已经坐下,替顾辰之号脉。
顾辰之虽然强撑着,眼底总有怀疑和担心闪过。
是担心宋盼儿逼他乱吃药?
他眼珠子转来转去的。
“大哥,你在一个月前左右,是不是也染了风寒,还发热?”顾瑾之突然问,“而后,热虽然褪了,可右腿总有时不时的低烧感?”
他这次的发热,实则跟水土不服无关,仅仅是暑湿伏体。
可是一号脉,顾瑾之发现了他身体里有旧疾。
顾辰之却是脸色大变:他一个月前真的染过风寒!
那时候太热,傍晚泊船歇息的时候,船家和跟着的小厮们贪凉,纷纷下河凫水,还百般鼓动他也凉快凉快。
顾辰之何尝不是大汗淋漓?
正好那日停泊在河中心,远远岸上也荒无人烟,应该不会有人瞧见。
他也下河,痛痛快快洗了个凉水澡,神清气爽。
上船之后,其他人都没事,第二天他咳嗽得厉害;而后又是喷嚏,发起热来。
船家和小厮伙计们都嘀咕他太娇气,另外上岸给他请了大夫,吃了药。一天之后,热就退了,伤寒也渐渐好起来。
可顾辰之总感觉身子某个地方会隐约有低烧,让他很不舒服。
他并不能确定到底是哪里。
白天感觉不明显,夜里偶然被热醒,好似就是右边下半身……
如今听顾瑾之一说,他后背一身冷汗,忙道:“是啊是啊!七妹,是不是大疾?”
居然这也能看得出来,他这个七堂妹,跟着祖父学了很久吧?真有几分能耐啊!
一开始的怀疑就化作乌有,现在顾辰之只怕顾瑾之撇下他不管,恨不能拽住她的胳膊,生怕她甩手走了。
他的手真的不由自主伸了伸,而后又觉自己荒唐,手缩了回来!
他很紧张。
顾瑾之就连忙安慰他:“不碍事的,大哥!你这次生病,不过是热邪侵少阳,是不是还有些下泄?”
顾辰之心里又是一震,急忙点头如捣蒜:“是的!”这也太神了!一号脉就什么都知道,顾辰之前所未见。
他的母亲总说,祖父深藏不露,是个高人;父亲却说,祖父医术平庸,运气奇佳。
他也没怎么见过祖父开方问诊,所以他比较相信父亲的话。
倏然见顾瑾之露出这么精湛的医术,他就想起了母亲的话:祖父只怕真的本事过人。
顾辰之突然有点后悔。当初他是想学医的,只可惜父亲觉得低贱,不如读书走仕途有出息;又有祖父不喜父亲,对顾辰之也冷漠,跟着祖父学医的念头就搁置了。
如今瞧着顾瑾之这端本事,顾辰之心里也酸:早年要是他跟了祖父做了药童,如今本事肯定比顾瑾之还要强!
他是男人嘛,男人不管做什么,都比女人强的!顾瑾之都能学成望而知病症,顾辰之绝对也能。
他开个药铺,不图名和利,给城里的穷苦百姓看病散药,粗茶淡饭的日子,心里也踏实!
这是顾辰之的理想。因为已经不可能实现,所以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过。
此刻顾瑾之展露本事,才勾动了他心底蛰伏已久的念头。
“……热结表里,三焦未尽通达,热从内讧,湿热相博,我给你开副清热生津剂,三焦气机宣降得通,热就能褪了。”顾瑾之又道,“只是你这烧灼之证,且待这次热褪去之后,我慢慢用药帮你调理,有些麻烦。”
“多谢七妹!”顾辰之连连道谢。
他神色恹恹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种结果,倒和宋盼儿预料的不同。
“大哥不必如此。”顾瑾之笑着道,“你安心静养。”
然后她起身,准备去父亲的外书房开方子。
顾延臻这时候才赶过来。
宋盼儿神色还好,没有暴怒,足见顾辰之让顾瑾之瞧了,顾延臻也放下心,问顾辰之感觉如何了。
顾辰之客套说:“好了很多。”
片刻,顾瑾之开了方子来。
宋盼儿亲自去吩咐下人抓药。
顾延臻又在这里陪着。
天色渐黯,宋盼儿和顾瑾之母女俩就回了内院。
“辰哥儿,我已经让身边的小厮去请了秦太医,等会儿从角门悄悄进来给你瞧病。”顾延臻声音压得有点低,“你三婶和七妹也是好意,你莫要见怪!”
他挺不好意思的。
顾辰之微愣,继而哭笑不得。
一开始,他的确怀疑顾瑾之。
可是顾瑾之几句话,就点出了他自己的新伤、旧疾,又是句句精确。顾辰之已经在心里折服。
他是病人,不管旁人如何看,只要大夫能说清他的病症,他就觉得这个大夫是神医!
哪怕是个孩子!
而他的三叔,显然是跟普通人一样,不相信七妹这个孩子呢。
“三叔,不必麻烦的!”顾辰之道,“我就吃七妹开的方子!七妹辩证明,我相信她!”
这回,轮到顾延臻错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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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节做客
顾辰之相信?
顾延臻就是怕他不相信,才偷偷去请秦太医。
侄儿初到延陵府,总不能让他感觉三叔一家人拿他的命胡闹,让个小娃娃给他瞧病。
请个大夫来,这是基本的礼貌。
哪里知道,顾辰之居然说,他相信!
那顾延臻干嘛还多此一举呢?只要顾辰之能相信,顾瑾之应该会治好他吧?上次哪个陈公子……
无法解释为什么,可顾瑾之真的有点本事,顾延臻已经相信了。
秦申四还是来了。
一来顾家对他有恩,二来又跟顾延臻交好,就应了顾延臻的邀请,悄悄从侧门进来,他也不以为意。
为何顾延臻偷偷请他?定是逼不得已的,因为顾延臻并不是嚣张狂妄、小瞧人的老爷做派。
秦申四大约也听说过,顾延臻的夫人宋氏,是个霸道蛮横的女子……
牵涉到家事,秦申四就没有问理由。
顾延臻心中感激,给他作揖。
顾辰之看到大夫已经请来了,又是公主府的太医,自然不会让秦申四和三叔难堪,前面的话就压了下去,乖乖让秦太医瞧。
秦太医跟顾辰之号脉,又听闻他是刚刚从京城来,就随口问了几句京城的事。
“……之前开过方子吗?”秦申四突然问。
顾延臻就点了点头,道:“我家姐儿开了个方子……”他把方子拿给秦申四瞧,然后又低声解释了一句,“大侄儿从京城来,到了就身体有恙。我怕轻待了他,才特意劳烦梅卿兄跑这一趟。”
刚刚从京城来,肯定没听说过顾瑾之的丰功伟绩。
家里的大人再用个娃娃来对付顾辰之,的确有失礼之处。
秦申四就点点头,道:“至也兄,你我这般交情,虚话就不用多言。”
说罢,他的眼睛落在方子上。
就是去暑热的方子,很对顾辰之的病。
“我就不另外开方子了。七小姐这方子,贴切攸当。”秦申四说道。
顾辰之就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秦太医也这样说,顾辰之更加没了顾虑。
皆大欢喜。
吃了药,次日早上的时候,热褪了一半。
宋盼儿叮嘱他不要起身,好好静养半日。
顾辰之就依言,在床上躺了一天。
到了第三天,热已经褪去了,他胃口也好,早起吃了一碟水晶包子,又喝了一碗米粥。
顾瑾之便说:“暑热已褪,大哥就别总躺着,好人都躺坏了,起来走动走动,跟着我爹爹出去逛逛。”
顾辰之作揖,道谢:“多谢七妹!”然后又记得顾瑾之说他右腿隐约的低烧,“七妹,我的右腿,昨夜好似又烧了起来……”
“大哥不必担心,这件事我记在心上的。大哥右腿烧灼,不是急症,而是顽症,切不可操之过急。你暑热刚褪,休息几日,我再慢慢替你疗养,自然能解了你的病痛。”顾瑾之道。
顾辰之又道谢,然后问顾瑾之:“七妹,我那烧灼之证,是因何而起?”
“大哥上次发热,体内存了热痰。大夫用药,只是逼退了暑热,却未解热痰。痰淤存体,乃至右腿发烧。”顾瑾之道,“用药需清化痰淤,用药多且慢……”
顾辰之点点头,心头微悸。
他没有再多问,态度很配合。
暑热不算大病,好了之后,身子无碍,顾延臻就带着顾辰之,在延陵府四处走走瞧瞧。
今日逛逛天宁寺,明日去龙溪河画舫上听曲儿。
画舫,乃是风流士子最爱的地方。
这些风流雅事,宋盼儿倒也不拘泥,反而开了箱笼拿银子给他,以便他打赏那些姑娘们,别失了身份。
一连逛了五六日,顾辰之好几日夜里还是被烧醒,记挂着他的病,不怎么尽兴。
顾瑾之替他号脉,根本没有发作。
他是心理作用,以为在烧灼。
见他总担心,郁郁不乐的,顾瑾之就开始着手替他配药。
药都是从秦氏百草堂拿,皆是秦申四亲手挑选的,用料上等。
一共要喝八副药。
第一副要喝十五剂,每日三次。
才喝了两日,顾辰之就连连惊喜说,他好多了,弄得顾瑾之哭笑不得。
他真的是心理作用。
他这种痰症,早期发作只是时有时无,粗心大意的人不会留意。过了两三个月,大约十天八天发作一次,烧灼也不强烈;半年之后,就三五日发作,夜里烧起来不能入睡。
假如不慎拖个两三年,就苦不堪言,再治疗就麻烦了。
一般人都讳疾忌医,她以为顾辰之不会相信她……她也只是随口提。假如他不相信,将来发病的时候自然会想起当年自己的提醒。
哪里知道,顾辰之居然信了。
顾瑾之有点意外,心里也挺暖和的。
时间就到了八月上旬。
八月十五,不仅仅是中秋节,更是顾瑾之的生日。
宋盼儿就开始忙碌起来,想十五那日中午,请了亲戚朋友们来聚一聚,为顾瑾之庆生。
因为只请堂客,就没有准备戏,只准备请两个女瞽目先生来说书,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