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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怎么不亲自去?”谭皇后道。
太子噎住。
谭皇后见他吃瘪,也不等他回答,继续道:“入了诏狱,证据还愁吗?捏造证据的手段,谁又不会呢?”
“他敢!”太子面色大变。
庐阳王如果捏造证据,肯定会攀咬太子的。
太子最怕这点。
他也不是没有担心庐阳王捏造证据的。可是心里,总是存了几分侥幸,此刻被谭皇后点破,太子恼羞成怒。
“他当然敢,要不然他打你大舅舅做什么?”谭皇后笑了笑,“严刑逼供,就是做给外人看的,好似捏造来的证据,真的是逼供出来的一样。这样,证据就真实了。所以,你大舅舅这顿苦头是免不了的。太子去求、本宫去求,都无用……。给庐阳王授意的,是你父皇……。”
说罢,她又冷笑着摇摇头。
她一个妇人都知道的道理,太子居然不明白,还跑来求她,着实可笑。
太子则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动。
谭皇后心里的怒气,倏然就没了。
她有点神乏,见太子呆若木鸡,也不管他,起身回了内殿。
她躺下了,想继续做着方才那个梦。可是梦断了,再也续不上了。想到这里,谭皇后又憎恶的啧了声。
太子那个蠢货,她这样想。
不能和他走得太过于亲近。自己这皇后之位,只怕比他的太子之位稳妥得多。他又不是谭皇后亲生的,哪怕他被废了,谭皇后也未必一定会受牵连。
但是,若和他狼狈为奸,等他被废,自己同样被废的可能性很大。
保太子和远离太子、明哲保身相比,后者让谭皇后活下来的可能更大。
谭皇后默默叹了口气。
谁也靠不住啊。
到底能不能有她报复谭家那天呢?
坤宁宫的正殿,静谧无声。光可鉴物的大理石地面,映衬着太子呆呆的身影,孤立颀长,偏偏看上去单薄,毫无威严。
太子半晌才回过神来,彷佛受了很大的打击,脚步一深一浅出了坤宁宫。
如今,他怎么办?
他任由庐阳王信口雌黄,把谭宥的罪牵扯到他身上,然后他被废,庐阳王再联合顾家拥立晋王?
谁能帮他?
太子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的老师袁裕业。
他回头,冷冷看了眼坤宁宫庄严肃穆的宫门,心里起了冷意: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娘,这个女人是不会管他的死活。
从前,太子还觉得谭皇后肯定会处处维护他。
可现在,谭皇后似乎有了其他心思。
她真的以为,如果太子被废,她能置身事外?
太子也露出几分冷嘲。
他阔步走了出去,去找袁裕业。
第488节金钗
朱仲钧这些日子忙着替皇帝审讯谭宥。
其他的朝事,他不想帮忙。
如今令皇帝忧心的,不仅仅是天下的动乱,还有莫名其妙空虚的国库。这件事,皇帝和太子知道,首辅顾延韬知道,管着天下钱粮的户部尚书和侍郎知道,其他人并不清楚。
朝臣只知道皇帝这两日频繁召见户部尚书。
没过几日,户部尚书就消瘦了一圈。
再过了几日,户部尚书告假,没有早朝。
户部尚书生病了。
到底什么病,旁人也说不明白。去探病的大臣,都被拦在门外。
朱仲钧却回来告诉顾瑾之:“王履祥自杀未遂……。”
王履祥就是户部尚书。
当年顾瑾之出嫁,他任正使,顾瑾之和朱仲钧都记得他。
“……。因为国库的事?”顾瑾之问。
朱仲钧点点头。
“你那个方法,效果不错?”顾瑾之又问。朱仲钧从用钱套银,抬高钱币的价格,使得钱贵于市价,从中掏空国库。
这才短短半年,效果已经显现出来了。
“是的。”朱仲钧道,“朝廷最近在查,我让章叔和把这件事的秘密泄露给一些钱庄和湖广、四川的官府。这中间的利润,从前没人注意到。也许有人注意到,却不敢。如今我让章叔和派人去说,他们肯定要想赚这份钱。等朝廷查到国库到底怎么流失的时候。无数人替咱们分担责任,我们反而摘得干净……。”
他说完,不知不觉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意味深长。
顾瑾之也沉默了下。
而后,她道:“好,趁早摘清,把利润转让出去,等于把风险转让出去了。”顿了顿,顾瑾之又问,“诏狱那边如何,证据造好了吗?”
问出证据太难。索性自己来捏造证据。
这是朱仲钧的想法。
他没有告诉皇帝。只是和顾瑾之说了下。
顾瑾之是赞同的。
“快好了。”朱仲钧道,“做戏要做足。这次,我要把太子给拉进去。皇帝心里是想换掉太子的,趁机可以做文章……”
顾瑾之却陡然沉默了下。
她明明同意过的事。却突然又沉默不语……。
她看了眼自己的丈夫。
话在心里转了几圈。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偏偏寻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
这让顾瑾之有片刻的怔愣。
她这么一怔愣,朱仲钧心头就有了几种猜测。
“怎么?”他问顾瑾之。
顾瑾之回神,摇了摇头。
她轻轻咬了咬唇。
朱仲钧起身。将她拢在怀里,轻咬着她的耳垂,道:“有什么就说,咱们之间不需要字斟句酌。你有话,就告诉我……。”
顾瑾之笑了起来。
她躲开了他的唇,转身攀上了他的脖子。
四目相对,顾瑾之目光灼灼:“我并非辜负你的一番心思。我只是觉得,太子是废、是存,不能你出面。否则,皇帝定要猜忌你在京城已经有了番势力,朋党营私,对你没有好处。只是……。”
只是,不把太子搅合进去,想让谭宥死的那么痛快,也是不容易的。
需要找一个谭宥非死不可的罪名,谋逆是最好的选择。
谭宥谋逆,定要牵扯到太子。
皇帝自己可以把儿子废了,未必高兴让外人搀和。
这件事,皇帝其他近臣、宠臣可以去说,朱仲钧却不行。
“……皇帝这次回来,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你发现了吗?”顾瑾之道,“若是你僭越,迟早要怀疑到你头上的。莫须有的罪名,咱们担不起。”
朱仲钧听完,不语。
他目光安静,看不出情绪。
顾瑾之说的这些,朱仲钧不是没有想过。
但是关键时刻,他怎么能放过谭宥?
他要替顾瑾之报仇啊。
听到顾瑾之这番话,足见她的心态豁达了很多。她再也不纠结眼前的恩怨,而是把目光放在很长远。
朱仲钧是欣慰的。
却又心疼她。
一个人能学得远见,需得屏蔽自己的恩怨,她会少很多快乐。朱仲钧宁愿顾瑾之还是从前那个女人。
他抱着顾瑾之的腰,有点紧。
他似个孩子,把头埋在顾瑾之的胸前。
“那咱们就不能在这次弄死谭宥了。”朱仲钧闷声道。
“没关系,没关系。”顾瑾之轻轻拂过他的青丝,“一斧子砍不倒合抱的大树。这次褪了他一身皮,下次再杀。”
顿了顿,她又道,“砍头太便宜他了。等他落在咱们手里,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把他制成人彘……。”
她声音狠戾。
朱仲钧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几乎搂得她透不过气来。
最终,他抬头,轻轻吻住了她的唇,声音从唇齿间呢喃出来:“报仇的事我来做,你还是你,你是燕山他们的母亲,是我的妻子,你不是刽子手。”
顾瑾之只是回应着,吻了他,没有回答他的话。
走到了今天,她早已不介意做个侩子手。
——*——*——
转眼到了三月十五,皇帝回京已经半个月。
朱仲钧审讯谭宥,也整整半个月。
太子和袁裕业上下行事,就是希望把谭宥和太子摘清,免得太子受牵连。太子和袁裕业的做派,寒了谭氏一派大臣的心。
众人对太子,已经不抱希望。
谭宥会有什么下场,大家都在猜测。
朱仲钧准备早朝的时候。把他的奏牒递上去。
三月十五那日,他早早起床。
顾瑾之也起身,为他更衣。
用过早膳,她从朱仲钧到院门口,轻轻替他整了整衣襟,柔声道:“今天早点回来。”
每天送朱仲钧出门,她都是这句话。
朱仲钧点点头。
三月的清晨,雾霭萦绕,似轻纱拢肩。
朱仲钧阔步走了出去。刚走了几步,他心里似有什么割舍不下。就回头看了一眼。顾瑾之没有进屋。仍站在门口。
晨曦熹微中的她,金钗画影,闲丽柔婉。
见朱仲钧回头,她轻轻挥了挥手。
朱仲钧微笑。转身继续往外走。
到了宫门。过了早朝的时辰。皇上并未上朝,太子亦不曾到。
朱仲钧心里疑惑,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朱仲钧知道情况不对,转身就往乾清宫去了。
果然,乾清宫里,皇太后、皇后、太子、晋王和诸位妃子,皆在。每个人脸上或忧色、或倦色。
看得出,他们一夜未睡。
朱仲钧上前,给皇太后和皇后行礼,又给太子行礼。
“母后,皇兄圣体安好?”朱仲钧行礼毕,问皇太后。
皇太后微微叹了口气,把眼睛睃了下满屋子的人,含糊回答道:“甚好……。”
正说着话儿,几名太医从内殿出来,其中就有朱仲钧认识的人:秦申四、彭乐邑、张渊,甚至还有顾辰之。
看到顾辰之,朱仲钧有点惊讶。
顾家的确拿着宫廷俸禄,但顾辰之并不在太医院行走。
朱仲钧的惊讶一闪而过,并不出头。
等太医们都出来,太子和皇后先迎了他们,起身把他们往偏殿领,要问皇帝的病情。
皇太后则起身,往内殿去。
她走了几步,突然喊晋王:“善儿过来……”
晋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皇太后跟前。
皇太后就领着他,往内殿去了。
朱仲钧和其他妃子们一样,等在大殿里,没有动。
皇帝从西北回来,身体就垮了一半。
他几乎是奄奄一息回到了京城。
还没来得及修养,就发现他离京这一年多,朝廷被太子弄得乌烟瘴气,回来这半个月,又是一直在生气。
身子原本就虚,又怒气攻心。
现在突然发作,不管是什么病,是不是快到了穷途末路?
朱仲钧在心里想着,静静垂了头。
片刻,皇后和太子重新回到了大殿。
他们已经问完太医了。
母子二人穿过大殿,往寝殿去了。
路过朱仲钧时,太子看了眼他,脚步停了下来,对朱仲钧道:“六叔,这里不需要你服侍,你退下去。”
皇后立马也停住了脚步,对太子道:“看你父皇要紧……。”
她语气里有几分不满。
太子这个时候还拎不清轻重,让皇后有点灰心。
现在是赶朱仲钧走重要,还是凑在皇帝身边重要?
太子还要说什么,皇后目光投过来,带了几分犀利。
他只得随着皇后,进了寝殿。
皇帝还没有醒。
皇太后和晋王已经坐在了床前。
太子见晋王也在,心里就急起来,恨不能把晋王赶出去。
可是皇太后在此,太子也不敢放肆。
“太医怎么说?”太后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问皇后。
“说陛下乃是热盛热血,伤了经络,才吐血不止的。还说这昏迷,多半是劳累昏睡。太医让别打搅了陛下休息。”皇后靠近太后几分,耳语道。
她们说话非常轻,怕吵了皇帝。
太后听闻,点了点头。
她起身,对皇后和太子道:“既如此,哀家先去歇歇。劳你们母子在这里守着……。”
她把守护皇帝的事,交给了皇后和太子,她知道,这是皇后和太子此前最想做的。
皇后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