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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偷偷另外找大夫吃药,好了就把功劳算在瑾姐儿身上!”
孙妈妈一想,也对。
顾家是宋盼儿当家,宋盼儿又疼女儿。那些丫鬟仆妇让顾瑾之治病,无非就是讨好夫人和小姐。
治好了,自然使劲夸;治坏了,肯定不会说出来。
所以姑奶奶宋盼儿才说,她家瑾姐儿看病从未失手。
孙妈妈就叹了口气。
“我瞧着,那位赖大夫也不济,不如再换一个瞧瞧?”看着宋大太太痛苦的样子,孙妈妈道。
宋大太太何尝不知道?
只是,还上哪里去请大夫呢?
“算了,治病哪里是一日就能好的?再吃几日,等大老爷回来再说吧。”宋大太太轻轻阖了眼帘。
大老爷宋玉在苏州做盐法道,已经接到了妻子病重的书信,这几日在往回赶。
不过片刻,她安睡的模样一变,眉头紧紧蹙起来,肚子又开始坠痛了。
宋家三小姐宋言繁来给母亲请安,问:“娘,您今日好点了没有?”
“……好了些。”宋大太太安慰女儿,忍着肚痛笑道。
自从她生病,宋言繁也跟着担心,人也瘦了一圈,小脸削减了下去。
宋大太太心疼不已。
所以她不准女儿时刻在跟前,只让她晨昏定省的时候来坐坐,免得她跟着忧愁。
“是吃了表妹的药吗?”宋言繁问母亲,“我听表妹说的头头是道,很有学问的样子!”
她言语里有点钦佩。
宋言繁是个早产儿,生下来就先天不足。她身体挺好,就是记忆力不行,学什么都不会。她只比顾瑾之大两个月,至今还没有背会女诫,所以顾瑾之一番说辞让宋言繁羡慕极了。
“吃了。”宋大太太笑着说。
可是肚子更疼起来。
孙妈妈和丫鬟就服侍她如厕,宋言繁也在一旁帮衬。
半柱香的功夫,宋大太太回来,脸色煞白,又是头晕目眩,歪倒在床上。
宋言繁就吓哭了,直喊娘。
宋大太太勉强睁开眼,让人送宋言繁回去。
等宋言繁一走,宋大太太才开始呻|吟。她现在生不如死。
丫鬟们又忙去请了赖庆坤来瞧。
赖庆坤五十来岁,丫鬟们去请的时候,他已经睡下了,迷迷糊糊的跟着来了。他给宋大太太号脉,慢悠悠说着套话。
还是白天一样的说辞,让宋大太太再吃几副药试试。
宋大太太知道那些药治标不治本。
人难受的时候,就不那么理智,她从枕下拿出顾瑾之白天写的方子给赖庆坤瞧,问他这样的药方能不能吃。
赖庆坤借着烛火,眯起眼睛瞧了,然后微怒:“荒唐嘛!看病岂是小儿儿戏?一副药方才三味药,他当他是华佗在世?苍术、升麻、荷叶?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么简单的方子,是哪个孩子写着玩的吗?
赖庆坤见宋大太太拿给他瞧,顿起怒火:这是怀疑他的本事,故意试探他?
宋大太太却眼眸一黯:果然,顾瑾之是学艺不精的。
她的病,是不是没有指望?
一时间,宋大太太万念俱灰。她不想死,她的长子还没有成亲,女儿又单纯愚笨,没有她,孩子们怎么办?
她疼得厉害,就不顾忌了,当着大夫的面呜呜哭起来。
满屋子丫鬟婆子都劝她。
赖庆坤也不知所措。
哭了片刻,头又晕了起来。宋大太太静养了一会儿,丫鬟就端了药碗进来。
吃了药,不知是哭累了还是药起效果了,宋大太太居然睡了。虽然睡得不沉稳,却也合眼养神了一会儿。
顾家,宋盼儿问顾瑾之:“你给大舅母的药,吃几日能好?”
“一日吃上三剂的话,一日就能好。”顾瑾之道,“只是不知道大舅母吃了没有。”
宋盼儿也觉得她的大嫂可能不会吃。
她原本还想去看看病好了没有,听顾瑾之这么一说,就了无兴趣了。
隔了两天,宋盼儿又派了婆子问探病,才知道大嫂的病又重了一层。
她心里戚戚然,不由想:大嫂这是不中用了吗?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发紧,从前对大嫂的各种不满也消散了,只担心她那个人。
也不知道是顾瑾之的药没用,还是大嫂根本没吃?
不管是哪种,都不好告诉顾瑾之。
宋盼儿没跟顾瑾之提,怕女儿伤心。
到了四月十五,宋家大老爷宋玉终于从苏州赶了回来,还带了名苏州名医。
宋盼儿听说宋玉回来了,就又想回娘家去。她从小就跟大哥亲。
她还问顾瑾之去不去。
顾瑾之懒懒的,不想去,就说:“近日祖父给了好些功课都没有做完,我就不去了。”
宋盼儿眉头蹙了蹙。
她去年给顾瑾之请了位绣娘,教她针黹女红。可是过了年之后,顾瑾之就推三阻四的,再也没去学过。
绣娘跟宋盼儿抱怨了数次。
“你不是还要跟程师傅学针黹?”宋盼儿道,“最近怎样了?”
“过几日再学吧?”顾瑾之讨好着笑,“最近祖父跟我讲孔子……”
宋盼儿就板起脸:“你又不下场考状元,学那些做什么?当初答应你跟祖父学医,可是有言在先,你要兼学针黹女红。不说跟绣娘一样好,至少也拿得出手。你如今,可有拿得出手的活计?”
顾瑾之就轻抚额头。
宋盼儿气不打一处来,还要说她,宋妈妈进来说,马车已经备好了。
她这才放过了顾瑾之。
顾瑾之回房,原本想温习《金匮要略》。可想起一方手帕从去年冬月动工,现在才绣了朵寒梅,就让丫鬟把她的针线簸箩拿出来。
她安静做着针线,不知不觉到了到了晚饭的时候,母亲该从宋家回来了。
第006节撑腰
宋盼儿下午申初就从宋家回来了。
今天四月十五,她需要回来准备晚膳。
今晚老爷子要跟他们一起用膳。
老爷子性格孤僻,到了延陵之后就闭门著书,从来不受家里人的早晚问候,只说每个月初一十五,一起吃顿晚膳,算是全了晚辈们的孝心。
今日又是十五,宋盼儿不得不重视。膳食的材料她都要亲自过目,怕到时候让老爷子不快。
她先问身边的丫鬟,瑾之和煊之今日都在干嘛。
顾煊之在顾家幼学里念书,顾瑾之在房里做针线。
宋盼儿知道自己上午的念叨起了作用,瑾之才肯花点功夫在针黹上,她满意一笑。
晚上吃饭的时候,洪姨娘的儿子顾琇之也来了,坐在末位。
洪姨娘跟仆妇们一样,在一旁安著侍奉。
老爷子顾世飞迟迟才到。他一脸肃然,有了几分不情不愿。顾延臻和宋盼儿给他行礼,然后孩子们分别行礼。
请了老爷子上座之后,大家分了主次坐下。
灯影婆娑,老爷子严肃的脸融在烛光里,居然有了几分柔和。
他先问顾延臻的功课,把三十岁的儿子当小孩一样。
顾延臻毕恭毕敬答了。
老爷子又问宋盼儿家里的情况。
宋盼儿也一一说了。
然后就问了问顾煊之和顾琇之兄弟俩最近念什么书。
在延陵城,顾氏虽然不及宋氏和姜氏显赫,也是大族。族里有族学和幼学。孩子们十岁之前都在幼学里念书,接受启蒙。
虽然老爷子和现在的族长已经是出了五服的兄弟,没什么亲情。可族长见老爷子是国公爷,就对他奉承巴结,特意请顾瑾之姐弟去顾家族学里念书,以图增进感情。
顾瑾之也念了两年,满了十岁才不读的。
顾煊之和顾琇之都没有满十岁,他们还在幼学里。
兄弟俩都怕祖父,被问到,两人回答得都有些结结巴巴的。
老爷子脸上就露出几分烦厌来!
“琇哥儿的字写得越发进益了。”等到祖父问顾琇之的时候,他天性胆怯,更是说不出话来。祖父的浓眉拧成一团,想要发火的样子,顾瑾之就在一旁帮忙答了。
顾琇之从开始描红起,字迹就俊逸隽秀,很不同寻常。
老爷子却没什么兴趣,淡淡说了句:“以后勤练习,莫要骄傲自满。”
顾琇之低声道是。
洪姨娘就多看了顾瑾之两眼,目光一顿,隐约思量着什么。
宋盼儿就瞥了眼女儿。虽然她知道女儿出声帮腔,只是不想老爷子生气,并不是为了庶弟。可帮的对象是顾琇之,她就隐隐不快。
瑾之平日里不言不语,可对人却厚道,该不会着了洪莲的道儿,同情起他们母子来吧?
宋盼儿又看了好几眼顾瑾之。
顾瑾之明白母亲的意思,唇角就暗噙了一分苦笑。
一通照例问话之后,饭桌上安静无声,唯有象牙著轻碰瓷碟的轻微声响。每个月初一十五的晚膳,都叫人消化不良。
吃了饭,丫鬟端了茶漱口,然后上了吃的茶。
老爷子用茶盖轻轻拨动着浮叶,缓缓饮了一口,问宋盼儿:“听说宋大太太得了顽疾?”宋盼儿的孝顺是真心实意的,老爷子虽然淡薄严肃,却很喜欢这个儿媳妇。
宋盼儿则微讶。然后想到了跟老爷子念书的顾瑾之,定是顾瑾之告诉老爷子的,就忙点头:“是,已经病了快一个月,吃药怎么都不见效……。”
她本想说让老爷子去瞧瞧。
可想着大哥大嫂没有来请,老爷子这等身份,难道让他舔着脸上门?宋盼儿话到嘴边,就咽了下去。
老爷子点点头,却没了谈下去的兴趣。
宋盼儿以为自己的话没有说到点子上,又笑着道:“瑾姐儿还给我大嫂开了个方子……。只是我大嫂以为瑾姐儿年幼,看病吃药关乎性命,就没敢用。瑾姐儿倒是见识不俗,都是爹爹教导得好……。”
果然,老爷子眉眼就有了点松动,隐约看见一闪而过的笑意,望向顾瑾之。
“大舅母是亲人。”顾瑾之道,“我知她病的根源,见她吃药不见效,备受折磨,总不能不救,就上门给她开了一剂药。可惜她不愿意信我……。我开的方子,吃上三剂,病肯定能好的!”
她说得很肯定,言语里透出来的自信,让老爷子都一愣。
顾延臻就轻咳。他觉得顾瑾之太过于狂妄。
哪怕是想赵道元那样的名医,都不敢把话说的那么满,瑾姐儿还只是个初学者呢,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老爷子不理会顾延臻的暗示,对顾瑾之道:“跟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顾瑾之就把大舅母的病情,仔细说给老爷子听。
老爷子微微沉思了一下,道:“怎见得是湿热证?”
宋大太太还有很多证况,并不符合湿热症候,所以大部分的大夫看走了眼。
可老爷子的声音里透出几分压抑的喜悦,顾瑾之就知道,老爷子是明白的,他在考自己而已。
“一病之起,必有病因;症形虽多,必有重心。”顾瑾之道,“大舅母的病,起于一次风寒,导致湿邪侵脾。脾胃乃是中州之土,生化之源。脾阳受损,定会导致脾气不畅,身子各处就跟着起了问题。健脾燥热,轻清升阳,才是治病只根本!”
老爷子目光渐渐亮起来。
顾瑾之说得花团锦簇,没有三四十年的从医经验,都不至于如此火眼金睛。而自己,只是教了她入门。
这个孙女,真是天生奇才!
老爷子心里敞亮,比当年自己封爵都要高兴。
只是他没有见过宋大太太,不知道顾瑾之所言是否与宋大太太的病情属实,定要亲眼见见。
“你派个人去跟宋家说一声,明日我看看宋大太太去。”老爷子听完顾瑾之的话,没有评价,反而转脸对宋盼儿说。
要是顾瑾之看对了,他就要替孙女的医术正名,还给孩子一个公道:凭什么不吃顾瑾之开的药?这不是让孩子没了信心?入行之初,最忌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