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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因为这个,想着跟我们来?”顾瑾之在一旁问。
慕青顿了顿,才道:“是……要是那混子跟二老爷提了我,央求二老爷,二老爷再问大夫人,大夫人断乎不会为了我驳二老爷。
我在大夫人跟前五年多。姐姐们都出去了,原以为会倚重我。可后来的春巧、春熙,都比我能干巧妙,都将我比下来。大夫人也不甚在乎我。二老爷一讨,自然就给了,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一来也是夫人赏识,深感夫人识我之恩,愿意跟了来服侍,这是真心实意,半点虚情就天打雷劈;躲开那边府里的糟心事,也是真的。”
宋盼儿仍是没有说话。
顾瑾之也没有再开口。
念露反而心生悲戚,只觉得慕青这样一个人,原也有那么委屈不能对人言的事,心里惶惶。
“你们都起来。”宋盼儿终于道。
念露爬了起来。
慕青却不敢。
“念露出去。”宋盼儿道。
这就没了念露的事。
念露大大松了口气。
她转身去了。
“人有私心,这不算什么大错儿。”宋盼儿对慕青道,“我先原谅你跟我们来的小盘算。只是,你所言可全部属实?我是要派人去查的,有一句谎话,你可就别活了。”
慕青连忙道:“夫人只管查。要是慕青扯了一句谎,让慕青不得好死,舌头上长个疔,入十八层地狱,永世做畜生。”
这誓太毒了些。
要么她果然句句实话,要么就是个心肠狠辣的。
宋盼儿也想借机了解这丫头。
她就道:“先别说狠话。那个管事,叫什么?”
“叫蔡平。”慕青道,“我这些日子,夜里做了针线,托角门上小厮拿出去卖,又把府里放的月钱,一并也托他拿出去交给我哥哥,先还了蔡平那五十两要紧。”所以才偷偷摸摸,以后再也不敢了。
宋盼儿就点点头。
“先出去吧。”宋盼儿道。
等慕青也起身出去,宋盼儿斜倚着大引枕。让顾瑾之再给她捏捏腿。
顾瑾之依言,给她捏着。
“念露可是先跟你说了?”宋盼儿笑着问女儿。
顾瑾之也笑了笑,道:“她不敢告诉您,怕您以为她告刁状,又怕您吃亏,就托我转一转。”
宋盼儿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这些丫鬟里,论本事,念露最不济的,她是指哪打哪,一点也不会变通。可我心里拿她和海棠、芍药、傲芙一样的疼。只因这孩子。行事眼里心里只有我,总想一百个法儿,怕我为难。”
顾瑾之就笑了笑。
宋盼儿对自己身边的亲信。很宽和。
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一点顾瑾之打心眼里喜欢。
不疑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然后,宋盼儿又问顾瑾之:“慕青的话。有几分真?”
“没有九分,也有七八分吧。”顾瑾之道,“她说大夫人不喜欢她,我倒觉得合情合理——她的性格,有几分大伯母的沉稳。要是我,也不喜欢和自己性格相似的丫鬟。总觉得她能猜透我的心,不踏实。”
宋盼儿噗嗤笑,然后点她的额头:“你人小鬼大。还讲究这些。”
不过,仔细一想,慕青的性格,的确像大夫人几分。
顾瑾之就笑,往母亲怀里钻。
宋盼儿休息了片刻。和女儿说笑一场,就让小丫鬟去外院喊了司笺来。
慕青回了房。
芍药和念露在外头服侍。
芍药就问念露:“慕青这是怎么了?夫人骂她了?”
不能够啊。夫人那么喜欢她,她做了什么不成?
念露心里却可怜慕青,她摇摇头,对芍药道:“姐姐,你在这里应着,我先回房,换身衣裳。早起陪着夫人逛园子,后背有些汗……”
芍药就让她快去:“别被汗惊了。”
念露道谢,转身就走了。
宋盼儿在内室和司笺说了会儿话,又喊了芍药。
“去开了钱匣子,拿出二十两银子给司笺。”宋盼儿道。
芍药道是,转身去开了钱匣子。
一边开钱匣子,她就一边想:夫人再疼慕青,也没有越过她芍药。到了京里这些日子,不都是她芍药管着钱吗?
在延陵府的时候,钱是宋妈妈和海棠管着的。
足见,夫人最信任谁,才会让谁管钱。
既如此,她和慕青较什么劲?
芍药心里倏然就轻松了不少,也觉得慕青不那么可恶。
她拿了些,先给夫人过目,再给了司笺。
司笺领了钱去了。
下午日头偏西,宋盼儿在歇觉,顾瑾之和煊哥儿、朱仲钧在东次间炕上写字,司笺才回来。
顾瑾之进内室看了眼,宋盼儿还在睡。
她没有吵醒母亲,只让司笺上前,问他打听出些什么。
“蔡平最得二老爷喜欢,这是真的;慕青的哥哥好赌,两个月前输钱差点被打死,也是有的;蔡平喜欢慕青,说他们青梅竹马,也是真的。他老婆没死的时候,他就总说要讨慕青做二房,他老婆是个软面团,丈母娘却泼辣,还上门打过慕青一回,府里主子下人们,都知道有这么回事。
只是慕青素来正经,又一味服侍大夫人,从来不想出门聘人的,也不跟小子们半句玩笑,就没人敢提。底下人说起慕青,秽言秽语的,不太好听。两年前蔡平的老婆跳了井,也是真的。他老婆的娘欺软怕硬,不敢找蔡平,又疑惑是慕青做了狐|狸|精,拦着她打了一回。大夫人问慕青,慕青又不认。听说因为这些,大夫人也疑惑慕青作怪,就不甚待见慕青了。”
第116节火眼
司笺略微坐了坐,等宋盼儿醒来,又把自己打探到的,跟宋盼儿说了一遍。
宋盼儿眼睛里就噙了怒。
“畜生!”她骂蔡平。
过了一会儿,气方才歇了。
司笺出去打探消息,也没花二十两银子。
剩下的十六两,他依旧还给了宋盼儿。
宋盼儿让他拿着:“再去悄悄访几日,消息确实了再告诉我。”
司笺道是。
在耳房那边,念露换了身衣裳,将自己月例攒下来的二十多两银子,用蓝筹布包袱裹了,往慕青房里去了。
慕青向里躺着,听到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问:“谁啊?”
声音湿湿,像是哭过的。
念露就低声说了句:“慕青,是我,念露。”
慕青这才连忙起身,给念露开了门:“念露姐姐,快进来。”
她的脸都花了,泪痕才去的。
看到念露手里的包袱,慕青不解何意。
念露已经不客气的坐到了她的炕上,又招手让她也来坐下。
慕青微惑。
念露解开包袱,把银子摊给慕青看:“这些呢,是我月例的银子,还有些是夫人赏的,夫人那边有账可查的,来历干净。我留了些,这些借给你使。等以后你慢慢还我……”
慕青心里大震,眼睛涩得厉害。
她不惯于人前落泪。
在夫人说面跪着说那些心酸事,她都忍着没哭。
此刻,眼睛有点湿了。
她忙敛了心绪,道:“姐姐,我暂时不用这个……”
“别跟我客气。”念露道,“先还了那个恶霸的钱,保住自己要紧。夫人将来定会为你出气。我们夫人啊。最恨有人给她身边的人气受……”
“不不。”慕青推了回去,道,“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一时半会儿也还不了。万一姐姐有事需要用钱,难道再去借?姐姐留着傍身的钱,我万死不敢受的。”
念露就笑了笑,又把钱推了过来:“我爹娘和两个哥哥,都在夫人南边陪嫁的庄子上管些小事,他们不需要我接济。我还有好些钱,存在宋妈妈那里。她这次上京。定要带给我的。等宋妈妈来了,我再给你三十两……”
慕青的心倏然就软了。
她背过身子,用手捂住了嘴。眼泪就打湿了眼眶。
“别哭别哭。”念露也被她带累得湿了眼睛,“一处做事,就是缘分。你把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处置了,以后安心服侍夫人……”
慕青没有再拒绝。
她起身给念露福了身子:“姐姐,大恩大德……。”
后面的话。哽咽难以言语。
晚上,芍药也知道念露和慕青说了半日的话,就问她和慕青说了什么。
念露悄悄被慕青的事,说给了芍药听。
芍药也恻然。
她身上也有带过来的五十多两银子。只是,她向来和慕青不和,贸然拿给慕青。慕青会不会觉得她是看热闹或者可怜她?
要是这样,就辜负芍药的心,还惹了一肚子气。
芍药半晌没有开口。
后来她想。夫人定会出头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装不知情好了,免得慕青更加尴尬。
一连几日,大家照旧服侍。
宋盼儿也没有再提慕青的事。
到了五月二十。事情已经打听得非常清楚:那个叫蔡平的,的确是因为心里不甘。非要把慕青弄到手为止。
到底是喜欢慕青还是气不平,一目了然的。
他还说慕青和他私定终身。
慕青十三岁就去了大夫人那里。
说十三岁的孩子和男人自私终身,也着实可笑。
不论慕青有没有,蔡平毁约娶妻在先,又纠缠威胁慕青在后,这个人就是个混账东西。
他老婆也是被他逼死的。
宋盼儿心里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就把慕青叫来:“我知你所言皆属实。我已经叫人拿了五十两给蔡平,还了他的钱。
我也叫人去告诉你哥哥:当初卖你,卖的是二十年。如今才十一年。你也十八岁了,再过三两年,我定要替你配人。你没放出去之前,都是府上的人,他再敢僭越管我府上丫鬟的事,我就叫家丁活活打死他。他也连声说不敢了。
蔡平呢,我派人告诉了大夫人和二老爷。要是下次再有纠缠我府里丫头的,我直接拿了打死,不会过问他们的,到时候别怪我不讲情面。我说了那话,就算二老爷不管,大夫人也要插手的。
事情算是暂时无碍了。
可你到底私自递东西出去,违了我的规矩。打罚是少不得的,先扣三个月的月钱。三月后,每个月再从月钱里扣二两,还了我的五十两。等会儿你再去外院,领十板子,你可服?”
慕青跪在地上,深深磕头,眼泪簌簌落下来,打湿了地板,哭着道:“奴婢都服!夫人的恩情,慕青没齿难忘,以后再也半点不规矩,就不得好死。慕青谢夫人维护,以后生生世世做牛马报答您!”
宋盼儿端茶,轻轻啜了一口。
她道:“去领板子,然后准你三日的假。”
是宋盼儿的心腹,她就要维护的;可做错了事,也要要罚的。
慕青哭着,又念露陪着,去了外院。
外院的小厮们见念露站在一旁,哪里敢真打?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打了十板子。
一点皮肉伤也没有受。
慕青还是得命休息了三日。
她的事,只有宋盼儿屋里服侍的几个人知道。
慕青又把念露的银子还了回去,心里却感念她的恩情,两人就越走越近,这是后话了。
时间慢悠悠的,到了六月。
嫩柳艳花、薄幕轻寒的春日终于被炎炎酷夏取代,林影生烟。香韵流散,知了在高高的梧桐树稍盘膝,声声啼鸣,越发添了几缕浮躁。
夏,就这样悄无声息到了。
顾宅全部换了夏衣。
顾延臻一家人进京也五个月了。
朱仲钧过来,也两个月。
这五个月,顾延臻整日游玩,都快把书忘到了一边;宋盼儿也适应了京城干燥的天气;琇哥儿的手也好了,并无大碍,读书写字不受影响。煊哥儿和琇哥儿的先生还是没有聘到。
顾瑾之教煊哥儿读书。已经把一本论语背完了,比先生还要厉害。
宋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