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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应了声,马车停下,胤祯扶着我下了车,只觉眼前熟悉地很,恍惚来过。
直到他挽着我的手踏过满地落叶辗转行到山峦之下,我才想起,正是那年他带我来的西郊。
十月初,漫山遍野的黄栌红枫都已泛黄,伴着风的追随,不时落在我们的头上、身上。开始的时候我还会耐心地一片片拂去,后来发觉自己当真傻气,这样一路行来,只顾着那些落叶,却从不曾留意两旁风景。
不禁抬头看向胤祯,方从下车伊始,他攥着我的手便未松开。山路崎岖,他虽走在前面为我引路,仍放慢了速度配合着我,还顺路踢开绊脚的石子。偶尔弯腰拾起一枚石子朝林间抛去,惊起鸟儿飞起,见此,他便发出孩子一般的爽朗笑声。
我原本的失落难过,也一点点被他的笑声所化开,一层层,像是褪去了坚硬的外壳,有什么逐渐露了出来。
“累了吗?”他回头问我,指着不远处一座亭子,“到了前面,咱们歇一会儿。”
我摇摇头,心叹着还好今日出来穿的是平底的绣花鞋,若是那高高的花盆底,这双腿一定早不是我的了。
只是汗水倒是流了不少,我这边没完没了地擦汗,忍不住腹诽那个健步如飞的人,平时也没见他爬山下河的,今日登了这么久,他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很气人。
“这里,你常来吗?”我轻捂着心口,免得被他发现我连说话的气息都不稳,一定会笑话我。
“还好,很少来。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儿,爬一会儿山,站在山顶大喊几声,所有的不痛快就都散去了。”
我笑道:“原来你也会心情不好,我以为你一直都是这样呢。”
他回头瞪我一眼,“哪样?”
我笑得更甚,借着他的手劲儿跑了两步登上来,伸手点了下他的额头迅速跑开。
“傻样呗!”
他愣了下,旋即过来堵我,建在半山腰的亭子,地方本就不大,我又爬地累了,双腿不听使唤,遂轻而易举被他抓到。
“你敢笑话我?”他的语气满是威胁,屈起的手在我眼前示威地晃了晃,像极了野兽捕捉到猎物时玩弄与股掌之间的得意。
我躲避着他的袭击,从他的桎梏中脱离,挨到一边抱着廊柱,低头望了一眼下面便是山涧,骇得我手一缩,险些叫出声来。
“胆子还真小,”他嗤笑道,走过来双手撑在栏杆上,俯身向下望去,指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咱们就是从这儿上来的。”
“这么险?”我有些后怕,幸好刚才不曾回头去望来路,不然一定不敢再走了。
“有我在,你怕什么?”他笑盈盈地伸手一捏我的鼻尖,许是仍不太习惯他对我这样的亲密举动,我呆呆地看着他。此时,阳光穿透了密实的云层渐渐洒落下来,落在他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突然起身拉过我,指着前方阳光下闪耀着点点金色的琉璃瓦说道:“看见了吗?那是紫禁城,再往后,有一座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府邸,府邸里有一间小屋,小屋里住着一个人,我虽然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那个人身边,却无时无刻不想走进她的心里,你能否告诉我,这条路还有多远?”
眼底倏地一下泛滥成灾,咸涩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嘴里,我低头去擦,却被他一把抱入怀里。
“对不起,玉儿,我不想逼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仅此而已。不论这条路还有多远,还有多难走,我一定不会放弃。”
下山的路不好走,我紧紧攥着他的手心沁出汗水,随着脚边偶尔滚落下的山石,我吓得不敢前行。
胤祯回头看看我,无奈地反手用力,将我背到背上,仍不忘侧过头笑道:“也不知你是真的胆子小还是故意想要我背你?”
我捶着他的肩膀,恨声道:“少忖我,放我下来,我才不要你背。”边捶边扭动着身子,试图从他身上下来。
他掐了我的腿一下,吓唬道:“别动!除非你想要咱们两个一齐从这山上摔下去,倒真是生同衾,死同穴了。”
明知他是句玩笑话,不知怎地,心间竟是一阵难过。我乖乖不再动弹,双手攀着他的肩,枕在他的背上,侧过头凝望天地间,落叶飞舞。伸手颉取一片发黄的叶子,指尖轻捻,细碎如灰,随风散去。
胤祥,我们的缘分终将逝去了,一点一滴的痕迹都留不住。
胤祯,世事变化无常,你是否真的能守住那句誓言,此生对我,不离不弃?
正文 此情殇
连绵的雪下了一夜,白日里终于放晴,我被宛澜和秋蝉裹地严实,几乎只露出两只眼睛才罢休。
“你们两个,我穿成这样还怎么出门啊,路都走不了。”
我对着镜子一通抱怨,而那两个始作俑者只是笑,却不肯为我减去一层衣裳。
宛澜抿嘴乐道:“福晋,你也要顾忌咱们啊,上次您和爷出门,结果受了风寒,爷紧张地不行,全京城治风寒的药都快被搬到府里了,现在小药房还存着一堆呢。若是您再出点什么差错,爷怪罪下来,我和秋蝉姐姐都难跑的……”
我瞪了她一眼,这丫头现在精地很,被胤祯收买,改了口,不再“小姐”、“小姐”地叫我,而是和其他人一样称我“福晋”,称胤祯为“爷”。初开始听得我一阵别扭,还抱怨胤祯就连我最贴心的小丫头都成了他的心腹了。
他听了,自是得意,翘着腿逍遥自在地说:“谁叫爷本身就有魅力,是你没发现而已。”
想到他那个德行,嘴角忍不住上扬,秋蝉狐疑地看着我,“福晋,这是想起什么了这么开心?”
“有么?”我仔细照了照镜子,“不过就是笑一下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好像我平日很少笑似的。”
秋蝉状似无意地点头,“是笑得比以前少了,”她想了想,又笑道:“福晋还是多笑笑才好,爷不也说过,福晋笑起来好看吗?”
我无奈地摇头,“爷、爷、爷,你们现在三句话不离你们的爷,你们的爷现在在上朝当值呢,要是被你们念叨着接连不断的打喷嚏,可就闹了笑话了。”
径自说着,想象到那个场景,我已然大笑起来,宛澜和秋蝉也忍不住失笑。
“咳咳咳——”
门外突然冒出一声轻咳,宛澜和秋蝉忙敛了笑,福身去请安。我转过身,小丁子已伺候他除去身上的氅衣,他接过我为他倒的一杯热茶,饮了一大口,打量着我这一身“沉重”的装扮,问道:“要出门?去哪儿?”
“我瞧着天儿冷了,给额娘做了暖筒,你看看。”我让宛澜把装好的暖筒拿出来给胤祯看了,他扫了一眼,蹙起眉来,“看着眼熟,”随即想起了什么,叫道:“这不是我去年在围场猎的白狐皮吗?前些日子让陈富找出来给你做件斗篷,怎么成了暖筒了!”
我努努嘴,示意宛澜收好了,“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冬装、夏装都穿不完的,平日里出门的机会也不多。额娘年纪大了,手脚不宜冻着。”趁宛澜她们出了屋子,我赶忙脱去里面一件夹袄,立时觉得轻盈些许,满意地照了照镜子。
“对了,剩的一块我也没浪费,给弘春缝了件坎肩,护着心口正暖和。秋蝉的手艺,紫鸢可是赞不绝口呢。”
胤祯放下茶杯,走上前从身后拥住我,炙热的气息灼地我全身一紧,微微挣扎了下,瞥到他眼中受伤的神色,又忍不住在心底偷偷懊恼着。
“你惦记额娘,惦记弘春,就连紫鸢都惦记着,却从来都不惦记我。”他深吸一口气,决绝般地说道,“你做这一切,是不是为了要提醒我,你只想做十四皇子的嫡福晋,却不想做我爱新觉罗•;胤祯的女人?”
我惊愕地回转过身,他却在说完那番话后,转身出了屋子。
伸出去欲拉住他的手缓缓垂下,怅然地望着镜中雍容华贵却脸色苍白憔悴的身影。
你可知道,我做这一切,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也不是为了搏一个孝顺贤良的美名。
如果不是你,他们是好是坏,是生是死和我又有何关系?
永和宫的午后总是安静的,我的婆婆,素来仁善,常常诵经,尤其是在我这个不受欢迎的媳妇入宫请安的时候。
“十四嫂,你进宫来了?”
闻声抬头,兰雅站在门边,笑吟吟地望着我,我起身迎上她,拉过她的手比划了下,笑道:“一个多月不见,十格格又长高了,待过了年儿,就能比过我了。”
“我可不想长大,”她瘪了瘪嘴,四下看了一眼,奇怪道:“十四嫂,怎么不见德母妃?”
我苦笑了下,小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额娘还在后堂念经。”
兰雅皱眉看着我,轻叹了下,拽过我往外走,“我要去翊坤宫看姐姐,十四嫂也陪我去吧。”
我心有犹豫,“可是,额娘这里……”
她一撇嘴,“没关系的,不然你在这儿也是干坐着,姐姐也一定想你了,咱们这就去看看。”
我只好叫宛澜和绮色留在永和宫继续等德妃“念完经”,径自随了兰雅前往翊坤宫兰宁的住所。
之前听胤祯提过,前几日皇上自西巡回来,有意为兰宁指婚,她素来身子弱,得知此事后便病倒了。
许是胤祯免我忧心,说得轻描淡写,我也没料到她会病到如此程度。
椒兰香遮不住满室浓重的药味,淡紫色的床幔下,那个一脸憔悴病容的人,真的是那个语笑嫣然的兰宁吗?
“姐姐?我来看你了。”兰雅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坐下。
听到她的轻唤,兰宁从睡梦中慢慢转醒,看见来人,脸上泛出一丝笑意,侧过头又看到我,明显有些讶异。
“弄玉也来了?”说着,兰宁有意坐起来,我和兰雅扶着她慢慢坐起,她无奈地叹道:“这身子真不中用,吃了几日的药,却也不见好。”
“姐姐别这么说,是那些太医医术不好,回头我叫皇阿玛重新找几个医术好的太医来,姐姐一定会好的。”兰雅勉强笑道。
“十格格说得对,养病这事儿可急不来。”我刚说完,兰宁便将房里的两个宫女遣了出去,似是要说些闺阁私语。
“其实一直这样倒也不错,皇阿玛总不可能把一个身子羸弱的格格指给那些蒙古亲王。”她倚着床柱,目光慢慢移向窗外,白皙消瘦的脸蛋浸染在阳光中,突然不那么真实。
“我不想远嫁,只想守在这里,守着我出生、长大的地方,守着我牵挂的人,十三哥,还有兰雅。”她牢牢握着兰雅的手,兰雅红着眼眶抱住她,泣不成声。
“姐姐,额娘去的时候,你就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我不准你丢下我,我去求皇阿玛,不要给你指婚,不要你嫁去那么远……”
我不知如何安慰这姐妹二人,轻拍着兰雅的背,叹了又叹,转而说道:“你又怎知,远嫁和亲不会幸福?你以为眼前之路已是山穷水尽,也许用另外一种角度去看,却是柳暗花明,另一番美景。”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末了一笑,反问道:“十四弟对你很好吧?”
想到午时胤祯决然离去的背影,心莫名一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兰宁见此,只道:“弄玉,和我们相比,你已经很幸福了,也许,这一生你和十三哥终究有缘无分,可是我看得出来,十四弟对你的情深不悔,丝毫不比十三哥少。爱新觉罗家的男儿看似花心,妻妾无数,可是在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最爱,你莫要负了。”
从兰宁那儿出来,兰雅仍有些伤感。彼时,园子里的梅花正含苞待放,兰雅走着走着,突然说道:“刚才看姐姐喝药时眉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