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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的门被推开,胤祯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外,诧异地看着我,我抬头的间隙,他已大步走过来扶起我,我的手上还攥着剥了一半的大葱。
“煮面……”我小声回道。
“谁叫你做这个的?”他看起来很是生气,连声调都拔高了,“府里这么多人我不是白养的,哪里轮得到你堂堂一个福晋亲自煮面吃?”
“你别大呼小叫的,”我拦住就要出门叫人的他,“这么晚了别人都睡了,我不想麻烦人,煮一碗面而已,我以前也常常自己弄。”
“以前是以前,现在你是我的福晋,还有身孕,怎么能——”
“怎么不能?”我瞪他一眼,“福晋又如何?就该是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别人来伺候?还有很多女人即使要临盆了还要下地干活呢!”
“你——”他无奈地看着我,一把拽过我手中的葱,“你既是我的福晋,我又怎能让你受这些苦?”
简短的一句话却极震撼了我,呆呆地望着他走到灶台前,低头慢慢剥着。
修长干净的手指一点点剥去葱衣,露出雪白的葱段。
那副专注地神情仿若手中拿着的不是葱而是任何一件衬得上他身份的物件,毛笔,亦或是玉石。
“胤祯,这些不是你该做的……”我走过去扯着他的袖子。
“那你说,我该做什么?”他看也不看我,将剥好洗净的葱放在砧板上,取了插在刀架上的菜刀,笨拙地切成一截一截再剁碎,“难道要我回屋睡觉,留你自己在这儿?”
他兀自摇了摇头,带着葱花味的手指掠过我的鼻尖,叹道:“知道何为夫妻吗?饮过合卺酒,你我从此便要同甘共苦。既是如此,亲自下厨为我的妻儿煮碗面,又有何不可?”
他切的葱花一定辣地很,辣地我眼泪瞬间流出。
“主子,”小丁子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在门外请示道:“奴才这就去唤厨子过来?”
“不用!”异口同声地阻止,我和胤祯相视一笑。
“你下去吧,不用伺候了。”胤祯补充道。
小丁子许是愣住了,半晌才应了一声,离去。
“接下来,我该做什么?”胤祯茫然地看着我。
我忍住笑,指了指灶台,“生火,炝锅,烧水,下面。”
他眼睛一亮,“这么简单?”
我点点头,拽了一把椅子坐在一边,“胤祯,快一点,我很饿了。”
他信心十足地挽起袖口,笑道:“娘子莫急,为夫这就给你煮面。”
“胤祯,油热了,油热了,快放葱花……”
“咝啦——”葱花糊了。
他瞅瞅我,举着锅铲将糊掉的葱花铲出扔掉,“糊了,不能吃。”
“胤祯,水开了,火不用太大,用文火。”
“哦,”他低头应道,拉了两下风箱,抬头看着我,“文火如何弄?”
……
折腾了许久,煮得明显有些软烂的的面条终于盛到我面前。
“尝尝,卖相虽很一般,但是味道应该还不差。”他眨也不眨地盯着我夹了一筷子面送到嘴边,满眼期待。
我低头咬了一口面,嚼在嘴里细细品尝。
面果然软软地,透着微糊的葱香,还有些咸。
抬头望着那张被烟熏黑的脸上,一道道汗水滑过的印记,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放下筷子掏出锦帕为他轻轻擦掉脸上的汗。
他眼中的光彩慢慢褪去,拽过碗捧起来喝了一口汤,身形一顿,起身就要倒掉。
“做什么?我还没吃完呢!”我心疼地拉过他,死死护住那碗面。
“这么难吃还勉强吃什么?”他负气地说道。
“谁说难吃?明明很香很好吃,这可是堂堂十四爷亲手煮的第一碗面啊,世上独一份,别人想吃还没得吃呢,你竟然舍得倒掉!”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捧过碗大口大口地吃完,又极不雅观地用袖子一抹嘴角,脸上终于绽出一丝笑意,却是苦笑。
“胤祯,谢谢你。无论这碗面是咸是苦,是辣是酸,我只能吃出一个味道,就是甜的。”
我倚在他的怀里,深深吸一口气,仍能嗅到他身上点点的葱花味。
君子远庖厨。
而我的丈夫,这个自打生下来便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却肯为我亲自下厨煮面,我想,我已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无关地位与财富,只因有这样一个人,视我为珍宝。
康熙四十四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个年头,因为对未来有了期盼。
除夕,宫禁之中一扫往日的严肃,处处洋溢着喜庆欢愉之色。腊梅也似比往年开得好,白的、粉的、红的交错。兰宁和兰雅姐妹俩笑挽着手从梅树后转过身来,瞧见站在不远处的我,遂走过来一左一右架过我的手臂。
“十四嫂这是在发地哪门子呆?莫不是在想十四哥呢?”兰雅大大咧咧地打趣,早已不是去年今日为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心殇的她。
“兰雅,你就别逗弄玉了,瞧她脸都红了,”兰宁笑着推搡了兰雅一下,对我道:“你现在不宜凉着,咱们进去说话吧。”
我点点头,三人转身回屋的时候,却瞥见有两人并肩进了院子,正是胤祯和胤祥。
“呦,还真是心有灵犀,这么快就来了。”兰雅低声捂嘴笑道。
我暗暗瞪她一眼,看向胤祯,他自然一进来就将目光紧紧锁定在我身上,而另外一道盯着我的视线——
我慌忙移开目光,再抬头之时,胤祯已经走到我面前,执起我的双手包在手心里,眉头一皱,“怎么这么凉?”
淡淡一笑,低头有些心虚地回道:“刚刚赏了一会儿梅花……”唯恐他又怪我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忙转移了话题,“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往年那些仪式可没这么快就结束的。”
果然,被我这么一问,他尴尬地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余光扫了一眼其余众人,俯身在我耳边小声道:“这就过去,我是抽空过来瞧瞧你的,看不到你,心里总是不踏实。”
我哭笑不得地搡了他一下,瞥到兰宁和兰雅低头憋着笑的模样,还有胤祯身后的胤祥,我窘迫地推开他,往外撵道:“快回去,省得误了时辰皇阿玛归罪下来,我现在可担不起罚。”
胤祯被我推地连连后退,无奈地笑笑,又不嫌啰嗦地嘱咐了两句,这才和胤祥离去。
到了宁寿宫给太后请安的功夫,也不知是谁透的口风,知道胤祯偷偷跑来看我又被我急忙撵回去的事儿,我只能硬着头皮接受那些福晋们或是打趣或是含着幽怨嫉妒的话语。
幸而,德妃对我的态度倒是转变很大,言谈中对我很是照顾,令我受宠若惊。继而一想,自己许是因为怀了胤祯的孩子才被她重视起来。
爱屋及乌,我不过是那只黑不溜秋地乌鸦而已。
然而真正令我震惊的还是皇上的态度,想他身处高位,每日为那些国家大事忙得要常常批阅奏折到深夜,很少过问其他琐事,却在见到我时关心地问了一些问题,又接二连三地赏赐了很多礼物,先不论那些东西的实用价值,光是这份特殊的关心,貌似除了太子妃,别的福晋还不曾单独受过如此殊荣。
原以为,他会因为那件事对我一如既往地冷淡下去,今晚之后,我才知道,他对我的关怀从未变过,他是希望我和胤祯能过得美满幸福。
炮竹燃尽,守完岁,胤祯不理会旁人的目光,直接送我回房。
这段日子以来,他为我们母子做的每一件事,想必多少她们都知道,都是曾有过身孕和如今正怀着孩子的,胤祯对我如何,对她们又如何,不用说,大家都看在眼里。享受着这份独宠的同时,也难免对她们产生一丝同情怜悯,可是若真要胤祯也如此对待她们,自是不甘心。
熄了灯火,只留一支蜡烛默默燃烧着,支着胳膊打量着睡在我身侧的这个男人,自私地想着,他是我的,我不要将他让给别人。
“胤祯,皇阿玛和额娘,还有太后,今日都很关心我,尤其是皇阿玛,我感觉得到,他似乎想要弥补一些什么,其实,他不需要这样做的,”枕着他的手臂怅然地说道:“我说过的,我不悔。所以,他并不亏欠我什么。”
发梢被轻柔地拈起,打了一个卷,他轻声叹道:“玉儿,皇阿玛疼惜你,是你的福分,你无需做什么,也无需有任何负担,只要我们过得幸福,这也是皇阿玛希望的。”
“嗯,我明白,”我用力点头,“就像额娘……其实我明知道她现在对我和从前截然相反是因为我有了孩子,可是只要我装作不知,只当她是真的喜欢我,我开心,她也开心,这样糊涂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呀……”他点着我的额头,笑了起来。
我也傻兮兮地跟着笑,随即问了一个一直以来都想问的问题,“胤祯,皇室重子嗣,那你呢?是不是也喜欢儿子胜过女儿?”
他状似很认真地思考,末了回道:“若说喜欢,我还是喜欢女儿多一些,乖巧可爱,不过玉儿,皇室的女儿多不幸,总要沦落为联姻的牺牲品,况且,你是第一胎,还是生儿子要好一些,女儿终究要嫁人,有儿子才有依靠。”
“我才不要,”我撇撇嘴,在他怀里蹭了蹭,喃喃地道:“我只要依靠你就好。”
他低声一笑,翻身将我搂在怀里啄着我的唇瓣,“玉儿,你别挑战我的忍耐力……”
我挑了下眉,笑看他,“我以为爷什么都不怕呢……”
他轻微抽气,瞪了我一眼,旋即不知想到什么,坏笑着看我,“刚刚你说额娘因为你有了身孕所以对你很好,很关心你,你很开心?”
我点点头,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只听他又问:“你想不想额娘一直这样对你好?”
我又不是傻子,自然希望对我好的人越多才好,于是继续点头。
他笑得更为得意,眼底的狡黠毕现,在我耳边轻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我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咱们生上十个八个孩子,额娘一定会加倍疼你……”
诶?十个八个孩子?爱新觉罗•;胤祯,你把我当做什么?母猪吗?
我气鼓鼓地瞪着他,低头咬上他的手腕,见他呲牙咧嘴又不能抽回手的模样,心中畅快无比。
十个八个吗?其实……这个提议也不错的,嗯。
正文 戏中人
正月二十七,云瑛生了个女儿。虽不是儿子,胤祯却很是喜欢,取名为“令萱”,满月的时候还办了隆重的酒宴。因为我有孕在身的关系,一切都是紫鸢操办,我只不过偶尔才过问下。
就像胤祯说的,现在的我只需精心照顾自己以及孩子,旁的都不用操心。
晚宴上虽坐在主位,不过今日我既不是主角,又凡事都不用我张罗,秋蝉和宛澜左右而侍,一个为我剔除鱼刺,一个帮我盛汤舀饭,而我,只管低头吃饱。
这一吃却有些积食,回房折腾半天都睡不着,遂趁着时间不算晚,带了绮色出门散步,准备消食后再回来休息。
胤祯的府邸不算很大,女眷们住的院后便有一座小花园,一条石桥两端连着水榭,桥下流水潺潺,两旁翠柳垂堤,远处还有几棵参天古木,天气暖和的时候,往往隔了很远都能听到清脆悦耳的鸟鸣声。
彼时,正逢冬春交替时节,池水未融,燕儿也未从南方飞来,花园稍显冷清。
“福晋,爷吩咐了,晚上天寒不可远走,更不可上桥,仔细路滑。”绮色素来话不多,不像秋蝉和宛澜,陪我散步的时候总能说些趣事来听。
只不过,现在秋蝉与陈富成了亲搬去了外院,而我因有了身子,府中一些杂事都放手交与她去处理,等同于第二个管家,自是无法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