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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尴尬地舔了舔嘴唇,脸庞竟闪过一丝诡异的红晕,在我不断地催促下,勉强开口唱起来,之前还有些小别扭与不情愿,唱了两句后便放开了。隐约还可以听到车轮碾过石子的咯吱声,还有小丁子细微地偷笑声。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在他的歌声里,我沉沉睡去,恍惚中见到了已经离我而去的爹、娘、哥哥还有澜儿,他们似是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对我笑,可是我一伸手,他们便消失不见了。
泪模糊了视线,我紧紧抓着唯一能抓牢的事物,仿若那是可以让我不会沉入沼泽的一叶浮萍,喃喃地哭道:“你们都走了……都撇下我自己了……玉儿没有亲人了……没有了……”
软软地、轻轻地,有什么落在我的眼睛上,抹去湿意,煞是好听的声音摩擦过耳畔。
“傻瓜,你还有我……”
短短的一句话,像刻在转经筒上的箴言,随着亘古的梵音,无声无息地注入灵魂中的最深处。
彼岸千年,是谁遗落了那一滴忘川之泪,离恨天之外,阿鼻地狱之中,苦苦寻觅。
不知这一场轮回,是结束,亦或是,劫数?
胤祯从未问过我送给宛澜的嫁妆是什么,我也从未想过要隐瞒他,只是他不问,我便不曾主动提起。只求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已经离开的人会慢慢自我们的生活中沉淀下去……
其实,以他的才智,即便我不说,也应该猜到了。割断了与过去的最后一丝联系,现在的我,只是完颜•;弄玉,爱新觉罗•;胤祯的嫡福晋,还有,腹中孩子的母亲。
三月的春雨一过,万物复苏,入眼皆是一片生机,暖融融的春日里,总会让人对明天充满了希望与期待。
而我现在最期待的,就是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我的孩子,延续了我和胤祯血脉的孩子。
它虽然才一个多月大,却注定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小家伙,自从开始害喜以来,整日都没有胃口,不论吃什么都全部吐了出来,身子也总是乏地紧,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恨不得这十个月眨眼过去。
胤祯见我这样吃了吐,吐了再吃,反复折腾着,气色也不好,总是忙里偷闲变着法儿弄些新鲜菜色叫厨子做与我吃,只是如今有个不安分的小东西在腹中跑马车般乱窜,便是再美味的佳肴,也难以下咽。
我吃不下饭,他也跟着着急上火,府里的厨子换了一批又一批,素来做事稳妥的陈富也有些扛不住了,原本光洁的额头也明显添了两道皱纹。
太医也整日往返于太医院和府邸之间,除了开些开胃健食的方子,也没别的办法,只说过了这段时间就好。
可是这段时间要多久?兴许我熬不到那个时候,已经……
夜里接连翻了几次身,还是睡不着,胤祯翻身将我拥在怀里,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难受……”我嘟囔了一句,在他怀里蹭了蹭,不知怎地,只觉心里一阵委屈,鼻头一酸,眼眶便湿了。
胤祯却惊慌起来,起身便要传太医,我忙拉住他小声道:“我没事……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还有些饿,你也知道,之前用晚膳的时候没什么胃口,都没怎么吃……”
他这才算放心了些,轻抚着我的脸叹道:“现下你可有想吃什么?要不,我给你煮面?”
闻言,我白了他一眼。皇子下厨房,他竟不以为耻,对煮面的兴趣亦越来越浓厚,又因不想被太多人知道,所以常常都是我们两人趁府中上下都睡着了,才偷偷摸进小厨房动手煮面,倒有几分偷情的意味。
我咂了咂嘴巴,对着帐顶开始做梦,“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吃娘为我炸的馒头,切成薄片,入锅炸成两面金黄,撒上一点点椒盐,咝——真香!还有我娘腌的白菜,抹上红红的辣椒末,葱姜蒜末,好像还有切碎的苹果?反正入口辣辣地,还有果香,最开胃了——”
胤祯突然翻身将头埋入枕头里,纠结地呻吟了一声,“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都饿了……”
一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撇撇嘴道:“算了,想也是白想,吃不到了。”我拍了拍胤祯,闭眼准备与饥饿斗争到底,不料枕边人却倏地起身套鞋下了地。
“三更半夜的你去哪儿?”
“找点夜宵来填肚子。”他头也不回地披了件衣服出门,走得甚为急促。
我笑着笑着,腹中的孩子不知是感觉到了父母的欢愉还是也饿了,不停地踢踏。
转眼,小宝宝已经五个月了,虽然没了一开始时的不适,这个小家伙依旧精力充沛的紧,总是折腾地我筋疲力尽,且不分时间地点场合。
被他折腾地累了,免不了对胤祯抱怨,“这么淘气,一定不是女儿。”
胤祯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复又低头继续写着公文,“我说过,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一样疼。”
敷衍我?
我故意很大声地哼了一下,“倘若你说别的我没准倒信,偏是这句,我才不信。谁不知道十四爷向来重女轻男,只喜欢女儿不疼儿子?”想了想,我又道:“不光是疼女儿,还疼女儿们的额娘,”说到此,忍不住叹气,抚着凸起的肚子叹道:“我这命苦的儿,还没出世呢就被你阿玛嫌弃了,都怪额娘不中用,生不出你阿玛喜欢的女儿。”
胤祯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走过来掐了掐我的脸蛋,吓唬道:“乱说什么呢!仔细教坏了我儿。”说完又俯身隔着衣裳听了听,笑道:“乖儿莫要听你额娘胡诌,你额娘这几日口渴地紧,喝醋解渴来着。”
“你才喝醋解渴,”我怒瞪了他一眼,“不光喝醋,还喝酱油、香油、麻油、辣椒油!”
“福晋——”绮色从门外进来,偏巧听到我说了一大堆油,一脸古怪地看着我,小声道:“福晋要这么多油是要做何吃的?”
我和胤祯互望了一眼,俱转头看向她,异口同声道:“凉拌!”
说完,我俩都笑了,绮色仍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将问题放在一边,回道:“爷,福晋,郑院判来给福晋请脉了。”
郑洁,太医院除院使孙之鼎外医术最高之人,且是妇科权威,宫里的妃嫔以及宫外的福晋们身体有不适或是有孕后都会指名由他料理。
听闻三年前他因父病逝请旨回祖籍守孝,想必如今已是期满回京了。
原本以为只是例行公事般地问脉,孰料一盏茶的光景过去,郑洁的眉头却越攒越深,半晌未语。良久才收回手,朝胤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待门严实地关上,我的心亦凉了半截。
胤祯回来地很快,脸上云淡风轻地,经过桌边时随手拿了一个切开的石榴在床边坐下,剥了半碗红玛瑙般的榴籽递给我,“喏,多吃点,太医说了,多吃石榴好。”
我慢慢伸手接过,抬眸看着他,努力去探究他外表下的真实想法,“太医还说什么了?”
他轻揉了揉我的头,笑道:“没什么,别胡思乱想。”
“胤祯,我们答应过对方,不欺骗、不隐瞒。”我盯着他不放,在我执着的目光下,他终于一点点妥协。
“郑太医说你恐是上次落水激了身子,以致身体虚寒,所以要更加谨慎小心些,以防小产。”
“就这些?”我狐疑地看着他。
他用力点了点头,舀了一勺榴籽喂向我,我低头乖乖地吃了,心内万千起伏。
继而,终于想开了些,抬头朝他甜甜地一笑,他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捏起我的下巴,在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甘甜的果汁尚未全部咽下,不防他突袭而来,免不了呛住,扭过头狼狈地咳嗽起来。再转过视线时,便对上那双柔情中仍透露着一丝狡黠地眼,正笑吟吟地望着我,便在我一时失神之际,食指一抹,勾掉我嘴角边的汁液,再次俯身吻上。
闭上眼的一瞬,脑海里只闪过一句话,胤祯,倘若你真的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数,那么,我甘愿在你的怀中,沉沦,即便是最后南柯一梦,粉身碎骨。
正文 破云出
天灰蒙蒙地未亮,整座府邸的人却几乎全被我从酣梦中唤醒。阵痛一波一波地从腹部传来,像是有什么在拼命拽着我往下坠。
破晓黎明,府中所有的产婆将床边围得满满地,这其中唯独有一个人一直在离我最近的地方,握着我的手片刻不敢松开。
没人敢说什么,即使这有多么不合规矩。
我也不肯放手,从未有过一次像现在这样需要他,只要他陪在我身边,哪怕他什么也不能为我做,只是这样默默地陪着我,足以让我有足够的力气撑下去。
疼痛,到底延续了多久呢?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久到喉咙里像塞住了什么,再也喊不出来;久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了出去,就连呼吸都慢了下来;久到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清醒还是在梦中。
偏偏有人不肯放过我,不停地在耳边对我说话。
“玉儿,别睡,睁开眼睛,你不是说要亲眼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吗?”
“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你不会丢下我,那你起来啊!”
“喂,快醒醒吧,你别以为可以这样丢下我,自己逍遥快活去了,你长得那么丑,给阎罗王当个粗使丫头他都嫌弃呢……”
谁?谁在说我难看?
我皱了皱眉,循声偏过头去。
“完颜•;弄玉,你再不睁开眼睛,我这就去娶十个八个女人回来,再生二三十个儿子女儿——”
话音刚落,腕上忽地一痛,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睁开眼帘,瞥见那个正瞪着通红的一双眼紧紧盯着我的男人,唇边映着点点血迹。
“福晋,用力啊,已经看到头了。”
用力?我闭了闭眼,全身上下哪还有一丝力气?目光落在被某人攥着仍不肯撒手的腕上,血肉模糊。
胤祯,你够狠。
感受到我的眼中充满了控诉,他却兀自笑了,不顾众人在场,俯身在我的唇上轻轻一啄,温暖的声音自喉间发出,仅我一人可以听清。
“等你生完孩子,你在我身上戳多少个洞都随你。”
好啊,这是你自己说的,我记住了。你说的每句话,包括前面几句,我都记住了,胤祯。
原本从天亮便阴沉沉的天色忽而亮了起来,阳光好似一瞬间穿透层云而出,点点碎金落在他好看的眼睛里,刚毅的眉峰亦添了分柔和,让我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碰触。
霎时,有什么似乎从我的身体中剥离出来,嘹亮的一声啼哭骇地我正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中。
短短的一刹间,分明看到他怔愣了一秒,随即,一抹放松下来的笑慢慢自上扬的嘴角溢出。
“恭喜爷,恭喜福晋,是个小阿哥。”
产婆将一个红色锦被包裹的小东西凑上前给胤祯看,他仍揽着我没有放手,探头瞧了一眼,便命秋蝉打赏。
手腕转了个方向,朝我拼尽了力气生下来的儿子伸去,却是眼前一黑,只闻有人惊慌地尖叫一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康熙四十六年十二月初八未时,皇十四子第四子生,母嫡福晋完颜氏。
——分割线:话说要是这文到此完结是不是很坑爹?~(≧▽≦)/~啦啦啦~开玩笑~——
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而我自来到人世间这二十年,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先后离我而去,北上木兰被火烧伤险些毁容,南下湖北遭人绑架几乎送命,而两次怀孕又都险象环生。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