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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意,望赐笑留。”王三道:“连日叨扰老丈,已是不安,如何还能要您老的东西?”二人推让半天,王三见老者心意甚诚,只得道:“也好,这棉衣便给我四弟穿上,银子却不敢收。”接过棉衣,穿在周四身上。
周四暖衣在身,一股热流涌上心头,鼻子一酸道:“老伯伯,谢谢您了。”那老者微笑道:“公子日后若真如天聪先生所言位高名显,望能稍念今日窘困,体恤众生,解万民于倒悬。”周四垂泣不语,只是点头。那老者眼望壁上挂的大成至圣先师画像,叹息道:“圣人不出,故豪雄并起,朗朗乾坤,谁又是真的英雄?”摇了摇头,引二人出门。王三、周四在门外千恩万谢后,动身向东北方行去。
二人一路向东,餐风露宿,并日而食,途经新郑、荥阳、开封等地。这一日,终于来到山东境内。
王三寻路打听,知已到了定陶县境,心想总算没有误了行程。他连日来时常背着周四,大感疲惫,眼见薄暮冥冥,天色将暗,于是道:“此距泰安只有几日路程,这几日天老爷发了脾气,弄得真是冷煞人。我二人须找一处避风挡雪的去处,不然今夜可难熬的紧了。”搀了周四,踏雪向东行来。
走不几里,王三见前面一片松林下有一处祠庙,喜道:“真是造化!今夜我兄弟不用抱冰而眠了。”二人来到近前,见祠庙四周皆是红砖铺地,庙门前放了两个一人多高的香炉,以手敲之,铮然有声,显是青铜所铸。仔细看这祠庙,但见内外画柱雕梁,斗巧竟工,大有辉煌华贵气象。
王三看罢,连连咂舌,无意间瞥向身侧,见西首空地上立了块丈余高的石碑,碑上刻了“昭德祠”三个大字;左下角又写了一行小字,写着:“巡抚李精白、李灿然、黄宪卿及漕运郭尚友感魏公尧天舜德,至圣至神而建。天启六年正月。”二人皆目不识丁,看后也不认得。
二人在外面转了一圈,随即走入祠内。王三见迎面神案上供了一像,峨冠博带,神态威严,五官四肢宛转如生,通身俱用沉香雕就,骂道:“他奶奶的!这是谁家的宗祠,怎地这般气派?”跳上神案,探身向神像背后望去,见神像腹内中空,阔可容人,忍不住又骂了几句,这才跳下神案道:“四弟,我去外面捡些枯枝,你先坐下歇歇。”说罢出门去了。周四依言坐在一个蒲团上,抬头见那神像危冠褒衣,状如神祗,忙起身冲上拜了几拜,不敢再随便坐下。
过了一会,王三从外面抱了捆枯柴回来,随手取出火镰,便要点火。周四忙道:“三哥,在这儿点火,要是冲犯了神明……”王三道:“那又怎样?咱兄弟食不裹腹,哪个神明管过你?”说着擦着火镰,点起火来。周四见生起火后祠内甚是温暖,于是凑在火堆旁坐下,默默地想起心事。王三却脱下破鞋,凑近火旁烘烤。
呆了一阵,王三见周四望着火苗,愣愣地出神,笑道:“四弟,想甚么呢?”周四“唔”了一声,回过神来,脸上腾地一红。王三好奇道:“是想到甚么好吃的东西?”周四微微摇头,继而轻叹一声,低下头去。原来他自打与王三起程,心里便不住地想:“我和三哥去泰山,一定能看到给我疗伤的那位大哥。”一想到那大汉,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女扮男妆的女子。他少年情怀,不免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只觉自己虽终日劳顿,但若能看上那女子一眼,便再苦些也是心甘。这念头在他心中盘桓有日,竟是一日比一日强烈,到后来那女子清丽的面容仿佛印在了脑海之中,再也挥拂不去。
王三见他低头不语,拿起一根枯枝拔旺火苗,跟着轻声哼了起来。周四见他并不追问,心下稍安,低声道:“三哥,我们这次去泰山,究竟要做甚么?”王三放下枯枝道:“可能是各派商量着要对付魔教吧,细情我也不知。只是近年来魔教群龙无首,日渐式微,没听说有甚么人出来闹事。”周四疑道:“魔教是甚么东西?”王三模了摸脑袋道:“只听帮中长老们说是甚么万恶邪教,到底甚么样,我可没见过。”
周四听后,低头想了一会,忽抬头道:“三哥,我问你一件事,你能跟我说心里话么?”王三见他神情颇为古怪,笑道:“你说便是,我怎会不与你说心里话?”周四目不转睛地瞅着王三道:“我若让三哥一生陪着我,便似现在这般,三哥你愿意么?”王三不假思索道:“那是自然。你是我的亲兄弟,我二人自要一生一世都在一处。”周四见他答应得爽快,轻轻点了点头,又有些不放心道:“那你心中是想着称霸江湖多些,还是想着我多些?”王三“扑哧”一笑道:“你三哥是个没能为的人,每日东寻西讨,只求混口饭吃。入帮之后,也不过为了穷兄弟间有个照应,甚么称霸江湖,威震武林,咱想也不曾想过。今日既有了你这样的好兄弟,那一番心思,自然全放在你身上。”
周四听他说出这番话来,泪水夺眶而出,心道:“周老伯对我虽好,一颗心大半却在江湖之上。看来只有三哥才真的将我放在心里,肯与我相依为命。”想到此处,悲喜交加,禁不住涕泗横流。
王三见他泪流满面,忙安慰道:“你三哥是个无用之人。四弟你日后真能显贵,只不要嫌弃三哥便是。”周四哽咽道:“三哥是我至亲之人,便到何时也不敢相忘。”王三轻拍其背道:“三哥在帮中是个没脸面的人,却得众兄弟真心相待。这份恩情,三哥是无法补报了。四弟你有朝一日真能发达,还望能照顾我丐帮数万兄弟。”说到此处,又摇头道:“这话说得不着边际,没得让人听了笑话。四弟,早点歇着吧,明日还要赶路呢。”说着扶周四躺在地上。周四心中激动,躺在那里,一时也安眠不得。王三见状,又陪着他聊了些闲话。二人唠了一会,周四病后体虚,也便睡去。
他这一睡也不知到了几更,睡梦中忽听有人惨叫,声音凄厉异常,登时惊醒。睁眼看时,只见王三双手抱头,已仰面摔在地上。他骤临惊变,手足无措,大呼道:“三哥!”蓦地眼前一花,一条白影飘了过来,来人出手如电,一掌印在他胸口。周四被击,头上一晕,望后便倒。只听来人“咦”了一声,似乎极为惊讶,反手一勾,抓住周四脖颈,将他提了起来,随即纵身而起,击碎东侧窗户,飘身而出。周四脖颈被掐,无法出声,只觉这人身法好快,眨眼间奔出一箭之地,心中暗叫:“他杀了王三哥,一会必要杀我,我便这么死了么?”
那人纵出数丈,猛然定住身形,咔地一声,折下一截松枝,借松枝在地上轻轻一撑,身子霍地飞起,直窜出两丈开外,不待落地,又将松枝戳向雪地,居然足不点地向回奔来。周四见这人行止古怪,惧意更增,想要抬头看他面目,脖颈却动转不得。那人奔到祠门口,在门坎上擦掉脚上积雪,纵身上了神案,提着周四隐在神像之后。
只片刻间,便听西南、西北两角有数人踏雪而来,来人俱是脚步轻快,瞬间即到。不大工夫,祠门前已到了十三四人。只听一人道:“适才只见那魔头孤身鼠窜,如何这门前却有三个人的脚印?莫非此魔尚有帮手在侧?”话音未落,便有几人飞奔而去,绕着祠庙四周转了几圈。一人奔回道:“师叔,西面有一串脚印,那魔头必是向西逃遁。”众人听了,便要向西追去。
忽听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大伙先进去看看,这魔头不是易与之辈,诡谲伎俩甚多。我等不要被他蒙混过去。”一干人呼喇喇走入祠内,刚一进来,便听一人叫道:“师父,这有一具死尸!”一言甫出,众人都聚拢过来,蹲下身察看。
俄顷,只听那洪亮的声音道:“不错,这正是那魔头的手法,劲气隔颅入脑,不留痕迹,端的阴狠歹毒!”此人说到这里,好像看到了甚么,怒声道:“魏阉已诛,此处怎还有这厮生祠神像,摆在这里受人香火?”说着不知用了甚么手法,噗地一声,将神像头颅打了下来。
周四觉像身大震,吃了一惊,随即想到:“我身旁这人杀了三哥,我便不能给三哥报仇,也要出声告与来人。”正要张口喊叫,不料那人手指微一用力,铁箍般掐在他颈上“天柱”、“廉泉”两穴。这两穴皆是人身紧要之所,稍一被制,立时弄得他气淤血涌,呼吸不畅,哪还能叫出声来?
只听那洪亮的声音又道:“师弟,你带朝金、朝祥从南面兜行向西。朝源、朝义、朝进等随我往西追赶。仕吉和兰儿暂留此处,若无动静,再随后赶来。”随见人影晃动,一干人如风般出祠去了。
此时神像下只站了一男一女二人。隔不多时,只听那女子道:“师兄,你说师父他们追去,会不会出事?”却听那男子笑道:“师父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何况还有师叔和大师兄他们随护在侧,那魔头便有天大的手段,也展不得半筹。”那女子听后,不再作声。
捱了一会儿,只听那男子道:“兰儿,自打你从河南回来,便不再理我,整日价魂不守舍,却是为何?”那女子嗫嚅道:“没……没有……”那男子听了,好像不甚高兴,冷冷的道:“那为何不再与我亲热?”伸臂抱住那女子,状甚轻薄。那女子挣脱他双臂道:“师兄,咱们还是去追师父吧。”说着便要出门。那男子怒声道:“我知你看中了那个姓孟的小子,杨花水性,早忘了往日恩情。”愤愤地随在那女子身后,出门向西而去。
那人藏在神像内,听四下里一片死寂,忙提周四出了神像,飞身跨出门来。未走几步,斜刺里突然纵起二人,挥掌击向他后心。那人闪避不及,慌乱之下,忽翻转手臂,将周四挡在身后。与此同时,握在周四颈上的一只手也随之松开。
周四骤脱其制,全身大畅,岂料一口气尚未喘均,便见迎面扑来二人,一眨眼间,两只大掌已拍到胸前。他当此关头,哪还细想?双掌不由自主地向前挥去,误打误撞,正抵在来掌之上。只听砰砰两声,一人平平向后飞去,另一人腾腾退了两步,颓然坐倒。
周四无心中接了两掌,也被震得眼冒金星。正骇异时,猛觉颈上一紧,又被那人抓住,跟着双足腾空,随着那人向东掠去。只听身后一人惨声道:“朝源,不要追了,你斗他不过!”
那人脚下如风,一口气奔出十余里,刚一站定,便仰天叹道:“造化小儿,最是弄人!不想老夫今日,却赖孺子相救。”言罢放开周四。周四脱其掌握,余悸未消,偷眼看向那人,月光下只见他白衣胜雪,长发垂肩,颏下胡须虽已斑白,一双眸子却神光湛湛,摄人心胆。
那人叹罢,斜睨周四道:“莫疯子是你甚么人?”周四恨他杀了王三,扭过头去,并不理他。那人哈哈一笑道:“我与你讲话,你为何却不理我?年少而不恭于长,日后可要吃苦头的。”又感慨道:“二十多年不见那疯子,想不到他调教出的徒儿已是这般了得。你师父现在何处?”周四听他絮叨不休,心下气恼,大声喊道:“我没师父!我只有一个王三哥,你杀了他,你为甚么杀了他?”想到王三对己的诸多好处,不觉失声哭了起来。
那人脸一沉道:“胡说!没有师父,如何能有本教‘明王心经’的内功?”周四心念一动:“他怎会知道心经?”又想:“周老伯对我虽好,可并不是我师父。”当下气呼呼道:“我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