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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待天倾-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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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蓝衫老者羞怒在心,起身道:“尊驾是谁?”那人负手笑道:“空山野人,微末无名。”那黑袍老者拍手笑道:“烂笛冯,这回你可服了吧?”那蓝衫老者横了他一眼,又盯住那人道:“适才末技,贻笑方家。尊驾可愿再比一场?”目光冷冷,在那人身上不住打量。

周四唯恐出事,拽了拽那人衣角道:“咱们走吧。”那人却笑道:“鱼虫之学,原不登雅堂。不知先生清兴何瞩?”那蓝衫老者冷笑道:“冯某今日便附这风雅之态,与尊驾讨教一下礼乐笙镛。”探手入怀,取出一只黄灿灿的笛子来。

那人精神一振,笑道:“古有伯牙、子期,音通道合,流芳千古。今日老夫与先生亦和一曲,嘲风咏月,也算风流。”那蓝衫老者见他谈吐不俗,形貌却龌龊丑陋,心道:“这厮想是易服诡行之辈,不知有何图谋?适才他破阵手法刁钻难测,我须加倍小心。”将笛儿放在嘴上,微一凝神,吹了起来,音调竟说不出的低沉晦涩。

周四听笛声呕哑古怪,心道:“他二人这是要比甚么?”却见那人神色凝重起来,伸二指入口,撮唇成哨,猛地调门一拔,“唏溜溜”一声脆响,宛如凤鸣鸾啼一般,和上那铜笛之音。

那蓝衫老者听对方哨声飞扬,转折处全无半点痕迹,忙收摄心神,以笛声与之相抗。按说笛声本走悠扬宛转的路子,高渺处极尽曲折回旋,声隐意浓,方为佳妙。谁料那蓝衫老者吹了半天,笛声却愈来愈低微诡秘。那人几次撮哨引笛声高拔,都如鸿毛落水,毫无回应。

二人斗了一阵,那人见始终奈何对方不得,停哨笑道:“所谓治世之音安以和,亡国之音哀以思。你只走这低怨暗婉的死路,我便真的赢你不得么?”吸一口气,蓦地纵声长啸起来,啸声初时清亮明澈,渐渐越啸越响,声音也越来越尖细刺耳。

周四偷眼看那蓝衫老者,见他脸上瞬息间由红变紫,由紫变白地转了几回,大是惊奇不解。他哪里知道,二人此时此刻,正以几十年深厚内力相拼,个中凶险,较之拳剑相搏,犹为狠恶了一层。

那蓝衫老者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一幅铜笛下了几十年苦功,端的非同小可。初时他笛走宫调,只在中吕、黄钟几调上游移,暗下却潜运肺脏之气,伺机反攻。他多年勤练,已将宫、商、角、徵、羽五音与五脏之气相通相感,顺调互应。蓦地里听那人啸声上昂,气息微乱,笛声情不自禁地转到商音上来。与此同时,只觉右肋下霍地一热,肝气直冲入脑,头上一阵晕眩。

那人听对方笛声高拔,心中大喜,正待杨声引他就范,忽觉心口一阵狂跳,一口气淤在胸间,啸声再想拔高半点,都已不能。

便在这时,那笛声骤然一变,竟吹出商音“南吕调”来。金音秋声,悠悠远飘,霎时间天地仿佛转入了深秋,凉风飒飒,草木枯凋,万物生机尽隐。那人正欲聚气扬声,闻得此音,忽生悲凉之意,只觉流水向东,落花坠地,终不可挽,一时悲怀慷慨,啸声中便带出一股英雄末路的意韵。

那蓝衫老者听啸声由高亢转为低浑,精神大振,忽尔笛声一转,又吹出羽音“黄钟调”来。水音冬声,直如寒冬霜雪,转瞬之间,河川仿佛尽被冻结。那人凄苦之际又闻此音,神色大变,啸声不自觉地随着笛声转为轻轻的呜咽。

周四见他失魂落魄,全身轻颤不止,心道:“这笛声虽然古怪,我听着也不觉如何,为何这位老伯却如此模样?”正疑间,突见那黑袍老者摇晃着瘫坐在地,牙关紧咬,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不由一惊:“难道这笛声果是害人的东西?”忙冲那人道:“老伯伯,咱们走吧。”他说话时声音甚轻,刚一出口,便被笛声淹没。那人神不守舍,这一声便未听到。

周四见状,提高声音道:“老伯伯,咱们走吧。”那知一语出口,仍被那低沉的笛声淹没,连自己也听不到半点声音。他心中大恐:“难道我发不出声音了么?”忙拼尽全力喊道:“老伯伯,咱们走吧!”这一声冲口而出,好似山谷间打个闷雷相仿,直震得周遭几人头大如斗,两耳失聪。

那蓝衫老者初见这少年神色自若,对笛声恍如不闻,已自诧异。此刻骤闻其声,势若奔雷,更是心胆尽摧,惶悚之下,笛声立时转入角音“夹钟调”上来。但听木音春声,犹如和风细雨,润苏万物,一丝生机由其间蓬勃而出,如雏鹰展翅凌空,盘旋于群峰之巅。那人本已神糜意阻,猛然间斗志又生,当下左手抚腰,一串清啸嘹然而起,啸声清正雄浑,一扫适才萎糜混浊之意。

那蓝衫老者双眉紧锁,忽盘膝坐在地上,笛管微扬,运肾气吹出徵音“蕤宾调”来。笛声跳脱撩人,其间似藏了一团烈火,大有铄金熔石之势。

那人被笛声所扰,心绪极为烦躁,啸声愈来愈高耸无律。周四见他头上热气直冒,衣衫尽湿,心想他二人这般比法,长了必会出事,当下握住那人手掌,将一股真气传了过去。那人只觉左掌上一股雄浑无比的热流传来,如怒浪决堤般涌遍全身,胸口登时如堵一物,憋闷异常,一惊之下,忙借势聚力,将此股淤滞之气随声吐出。这一声好似海啸山崩,直震得群峰齐响,草木浮摇。那人喊罢,自己也吓得魂荡胆飘,虽连忙捂住双耳,仍觉面前有万马奔腾,嘶呜不止。

却见蓝衫、黑袍二老同时仆倒,七窍中都溢出血来。那蓝衫老者挣扎几下,手指那人道:“你……你是魔教……”那人哈哈大笑道:“不错,在下便是明教萧问道。”脚尖一点,飘到二人身前,叭叭两掌,击在二人头上。二人哼也不哼,登时气绝身亡。

忽听远处坡下一人高声叫道:“是哪位朋友,内力这般了得?武当青衣子给你见礼了!”

第四章 绝顶

萧问道听坡下有人赶来,抬腿将两具尸体踢入幽谷之中,拉了周四,快步向南面一条小径奔来。只听背后青衣子叫道:“朋友为何避而不见,莫非看不起贫道么?”

二人来到一处山岩下,周四不禁问道:“你为何杀了他们?”萧问道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他道:“你内力厚而不醇,雄强却不蕴蓄,适才老夫也险些消受不得。”又道:“即便如此,江湖上这等精湛内功,又有几人能有?周教主真是学究天人!”周四道:“我自照着周老伯的法子习练,反觉体内愈来愈不舒服。这些天放下不练,倒较前时好了许多。”萧问道皱眉道:“想是你年纪尚轻,一时不能悟透周教主神功妙义。我也觉你体内两股劲力纠缠不定,难道是你练错了不成?”他初听周应扬死因,已是疑窦满腹,但周四也说不出个所以,他便未再深思。这时想来,只觉里面大有蹊跷。

忽听得北面山坳内有人声传来。萧问道凝神观望,只见影影绰绰,有数条人影晃动,正向这面走来,忙拉周四躲在一块巨石后。

一会儿光景,这伙人缓缓走近。此时天色已暗,山顶雾气渐重。只见前面几人均着紫衣,竟是年轻的女子,个个蛾眉淡扫,薄粉轻施,容貌甚是姣好,但不知为何,面上却都布满了懊恼之情。几名女子身后,跟了两个面孔黝黑的挑夫,一前一后,抬着一幅担架。后面几个劲装男子紧紧跟随,不时东张西望,手握剑柄。

周四偷眼向担架上望去,见上面斜卧着一个妙龄女子,身穿绿色萝裙,脸如莲萼,唇似樱桃,纤腰酥软,双眉微蹙。周四见此女容貌婉丽,风姿楚楚,却又鬓乱钗横,神情狼狈,心下大奇。

却听担架上那女子道:“茹儿,先停一下。我这幅模样怎生见人?你帮我补一补妆。”说罢手抚胸口,咳嗽起来。忽听一人哈哈笑道:“冰肌雪肤夜深深,斜影幽香暗断魂。刘姑娘不施脂粉,已是人间绝色,此刻病卧香榻,更是我见犹怜。”

前面一紫衫女子喝道:“哪来的轻薄之徒?想找死么!”却见几株古松后转出一人,身着绣花锦袍,面目俊雅清秀,虽在月色之下,仍掩不住倜傥风流。那担架上的女子见了,脸上微微一红,娇声斥道:“何处膏粱子弟?不在家斗鸡走犬,纵酒邪游,却来此处讨打!”

那人拱手笑道:“小生陆忆裳,久慕小姐芳名,今日特来讨打。”轻飘飘晃过几名紫衫女子,伸手向那女子抓来。那女子抬指点向他手腕,指触其腕,蓦地一滑。陆忆裳腕向里翻,刁住她玉手,顺势放在嘴上亲了一下。几个劲装男子各拔长剑,奔陆忆裳刺来。陆忆裳见几人剑走偏锋,不留余地,显是依着三才剑的剑理,当下拽起那女子,轻轻揽住她腰肢,猛然将担架踢飞,向几人砸去。剑光闪处,一幅担架登时被劈成四截。

只听一劲装男子喝道:“陆忆裳!你在杨州狂嫖滥赌,也依着你。但今日你若伤了我家小姐,洛阳刘家可绝不容你!”陆忆裳吻了吻怀中女子,笑道:“洛阳刘家是好的,可陆某要做你家女婿,你们几个却拦不住。”他软玉在怀,幽香缕缕,心神已醉。及见周围几人投鼠忌器,俱不敢动,愈发得意。

忽听身后有人喝道:“是哪个兔崽子?敢欺负咱玉英姑娘!”陆忆裳一惊,隐觉脑后劲风袭来,忙身向前蹿,啪地一声,头顶方巾被来人打落。来人一招占先,得势不让,又向陆忆裳臀上踢来。陆忆裳失了先机,若不撒手放人,这一腿万难躲过,只得松开怀中女子,就地一滚,扑向迎面三个劲装男子。

那三人见他滚来,挺剑便刺。不料陆忆裳双腿连环扫出,将几人踢出丈外,旋即站起身来,脸上依然带笑。他适才被来人一掌打落头巾,便知对方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这时见来人五十开外,身材奇短,面目丑陋滑稽,不禁苦笑道:“足下这把年纪,还如此怜香惜玉,倒教人好生相敬。”那人也不生气,斜着眼道:“小王八羔子,长得倒俊!你不在杨州依红偎绿,巴巴地跑到这儿来,是想让老子教训你么?”他人虽矮小,说话时却中气充沛,声音洪亮异常。

陆忆裳微微一笑,冲那女子道:“今日初浸芳泽,已知其味。刘小姐若生情愫,日后自有欢好之日。今此辈等扰了清兴,我二人只得来日再叙相思。”哈哈大笑,飘身下坡。那矮子追出几步,见陆忆裳身法飘逸,止步骂道:“小娼妇养的四腿杂种!这般奔跑,可是怕了爷爷?”骂了几句,走回那女子身边道:“英儿,没事吧?”那女子低声道:“没事。多谢赵师叔。”说话间面色微红,偷眼望向坡下。

旁边一紫衫女子道:“赵五爷不知,我们跟着小姐从洛阳起程,眼看到了泰山脚下,谁想突然上来一人,出言挑逗小姐。小姐见他无礼,忍不住羞了他几句。那人初时也不恼火,仍颠三倒四地说些疯话,后来在小姐前胸摸了一把便走,大伙也追他不上。小姐只被他摸了一下,胸口便不舒服起来。待上得山来,又碰上刚才那个浪荡公子。”那矮子皱眉道:“是甚么样的人?”紫衫女子道:“看年龄已是不小,穿了件白袍子,手里拿了根哭丧棒,阴阳怪气的,轻功可是真高!”那矮子听后,微微变色道:“看来此番聚会,兴许要出乱子。我点苍派除刘师兄外倾巢而至,大伙须加倍小心。”原来此人乃点苍五侠之一,姓赵名崇,与那小姐的父亲刘继良是同门师兄弟。刘继良家大业大,对江湖上的事便不大放在心上,此次泰山大会,只派女儿替他赴约。

赵崇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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