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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希安将事情始末向她叙述了一遍,然后谬拉叫她将我与她从钟乳洞回来后的情形说明一遍,但她说的内容,我完全无法接受。
“因为正门已经关了,所以我就遵照卢希安先生的嘱咐,带罗兰德先生由狼穴回城。我们到达地下室时,应该是下午一点半刚过不久。
“我问罗兰德先生感觉如何,他说还不错,我又问他要不要在回房睡觉前吃个午餐,他说他想吃些简便的食物,所以我就请葛尔妲做了一个三明治。罗兰德先生在伯爵厅用完餐后,就回三楼的房间了。那时大约是下午两点半,我还拿了一壶水与洗脸盆到罗兰德先生的房间。”
“你胡说什么!”我听了她的话,不假思索地大吼,“法妮,你明明将我留在一楼就离开了!之后我就被那个像小鬼、满身皱纹的老人攻击!”
“真的很抱歉,罗兰德先生。我的记忆中没有您说的那些事。”法妮缓缓将她的马脸转向我。
“你开什么玩笑!”我怒火攻心,站了起来,“你果然是那老人的同党!你想陷害我!”
“你先等一下,罗兰德。”谬拉挡在我面前。
我万般不愿地坐了下来。
“法妮,我问你。你回到城里后,曾在地下室或其他地方看见奇怪的人,或可疑的事吗?”
“没有,谬拉先生。完全没有。”
“我们是三点左右回到城里的吧?”
“是的,谬拉先生。”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谬拉点头说。
“好了,法妮。谢谢你。”卢希安温柔地说。
法妮走出去后,古斯塔夫便将门关上。现场气氛比之前还要凝重。
“看来,想找出真相得花很多时间。”谬拉大大地叹了口气。
“真相一开始就很清楚,是那女人说谎!”我的身体再度因愤怒而颤抖。
“不要随便毁谤、中伤别人,判断真相一定要根据事实!”
“各位,这样好了。我们先让罗兰德先生休息一下吧!他受伤了,精神上似乎也很疲惫。大家过一会儿再问他,好吗?”卢希安此时提出一个提议帮我们打圆场。
“我没关系。”我不服输地说。
“不,罗兰德先生,请不要逞强,您需要休息。但是,我不认为您身上的伤是自己造成的,绝对是被某个人攻击。我认为,我们一定得找出这个施暴者才行。”
“真是太好了,终于有人站在我这边。”
“那就由我带您回房间吧!冒昧请问,您饿了吗?如您所说的,您应该还没吃午餐吧?我叫女佣帮您准备一些食物。”
“不……好,好的。请帮我准备一些吃的,什么都可以,也请你给我能让我的伤口立刻痊愈的药。”我忍不住出言讽刺。
“各位。”卢希安看向所有人,“那我们就让罗兰德先生先回房休息,然后一起去吃晚饭吧!晚餐早已准备好了。”
“好啊!这样比较好。”
“不,请等一下。”我坚决地要求,“我还不要休息。”
“为什么?”
“我还有话没说完。请让我见施莱谢尔伯爵,我想与这座城的主人面对面说话。我没见到他是不会甘心的,而且也无法安心。”
我瞪着大家的脸。
3
因我而起的骚动令今晚的化妆晚宴取消了,但是,大家礼貌上——除了我以外——仍穿了晚礼服,而且,实际上也没太多时间打扮。
我们坐在宴会厅的桌前,等待施莱谢尔伯爵的到来。我的心中掺杂了紧张感与重重疑虑,室内也异样安静。整个宴会厅只有暖炉中的柴火燃烧声,以及女佣准备食物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我的头与手有如木乃伊般裹起层层纱布,衬衫领口敞开,很明显地,在场的所有人都对我保持戒心。
“——克雷格·施莱谢尔伯爵驾到。”
就在古老大钟即将敲响七点的钟声之前,古斯塔夫毕恭毕敬地打开西侧的门。施莱谢尔伯爵、其妻娜塔莉与儿子莱因哈特一起出现在我们眼前。穿着晚礼服的他们在时钟发出浑厚钟声的同时出现,即使不是故意安排,但仍十分戏剧化。
在钟声尙未停止前,他们已在主位上就坐。施莱谢尔伯爵背对暖炉,妻子与儿子则是坐在他左右两侧。我们因他身上散发出的贵族气势而不由自生地站了起来(当然,我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站起来),室内的紧张感不安定地膨胀。
施莱谢尔伯爵是个威风凛凛的男子、与他的身份十分相称,但他的经历却是个谜。虽然他现年六十一岁,但仍相当健壮,除了修剪得很短、带有一点灰色的头发外,完全让人感觉不出他年事已高。他的容貌相当精悍,令人联想到猛禽类动物。他的鼻梁很高,眼光锐利,从脸颊到下颚留着如蒙古人般的红色短髭。
面带优雅笑容的伯爵夫人身穿黑色低胸酒会礼服,脖子上戴着由大颗珍珠串成的项链,每颗珍珠都闪耀着白色光辉,耳朵上则戴着与项链成套的耳环。
伯爵之子莱因哈特穿着胸前有荷叶边装饰的深蓝色轻便西装外套,脸上仍戴着那个奇怪面具。
伯爵与他妻子的年龄差距,已足以让他们成为父女,他儿子则像他的孙子,但当他们三人站在一起时,并没有如想像中那么不协调。
伯爵像拿破仑一样,挺着胸膛环视众人。他的洪亮声音响彻这个宽阔的宴会厅。
“方才我已经在一楼与你们其中几位见过面了,但我还是要在此正式问候各位。我是城主克雷格·施莱谢尔。欢迎各位莅临青狼城。我们一家人与佣人们都诚挚地欢迎你们。请各位好好享受这段在城里的时光。
“首先,我必须向各位致歉。之前我还有工作尙未完成,所以比预定迟了一些才与各位见面。我一定会与各位合作,在亚尔萨斯的发展与振兴上做最大的努力。我知道这次的会面极为重要,我却对各位如此失礼,还请各位见谅。”
“哪里。”摩斯奉承地说,“我们一点也不在意。卢希安先生为我们安排了许多节目,这两天我们都过得很愉快。”
“经你这么一说,我少了许多良心上的苛责。亚兰不但是我最爱的妻子的哥哥,更是我最信赖的人。”伯爵优雅地点点头,以眼神向坐在莱因哈特旁边的卢希安表达谢意。
卢希安立刻对伯爵回以微笑。
伯爵的视线再度回到我们身上,“现在,该请各位尝尝我们厨师的手艺了,但我们还有一个问题还没解决。我想先解决这个问题。”他静静地将锐利的视线移到我脸上,他的高地德语带了点法国腔,“你是罗兰德·凯尔肯律师吧!我要为你遭遇的不幸意外致上我的同情。方才亚兰已将你遇到的事告诉我了,虽然我不是很明白其中原委,但看到你的样子,我能知道你的确遇到了不幸。我要以城主的身份向你表达最深的歉意。我已命令古斯塔夫再次巡视城堡内部,确认门窗是否关紧、是否有可疑分子侵入。请你不要因此介怀。”
“非常感谢你。我个人不要紧,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认为还是做好万全戒备比较好。”我回答。
伯爵就像巴尔扎克的小说《贝蒂表妹》里的尤洛男爵一样,郑重地向我们阐述自己的想法。
“坦白说,我不太相信罗兰德先生您遇到的事。这座城里没有什么奇怪的老人,但这座古城确实有许多传说与神秘的谣传,发生再怎么不可思议的事都不足为奇。我想,或许是城中的幽灵们从长眠中苏醒,向亲爱的各位打声招呼吧!”
摩斯与谬拉对伯爵的玩笑发出阿谀的笑声,这令我感到十分不悦。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被幽灵殴打的?”
听到我挑衅的言语,摩斯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他不想破坏伯爵的心情。
但施莱谢尔伯爵很巧妙地回应了我的讽刺,“我不是很清楚,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座城中有这样的事。总而言之,能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事情没有闹得太大,对我们彼此来说都是万幸。我喜欢城堡里有良好的秩序,希望您也与我有同样想法。”
他的话里有强迫我接受的意思,看来,我的话对他造成了困扰,懊悔的情绪在我心中翻腾。
“老公,差不多该干杯了?”施莱谢尔伯爵夫人从旁温柔地挽住伯爵的手说。
“嗯?好的,你每次都给我正确的忠告,谢谢你——各位请就坐,请各位举起酒杯,先以香槟干杯。稍后再请各位尽情品尝我珍藏的葡萄酒。”
我们坐了下来。女佣克劳蒂德将大鼓似的圆形品酒桌搬过来,上面放着好几瓶葡萄酒。伯爵亲自打开瓶塞,女佣接过酒瓶后,将闪着金色光芒的液体倒进我们的酒杯。
“我们来干杯吧!敬我们的亚尔萨斯,与这座城堡的荣耀!”
施莱谢尔伯爵带头,我们高举酒杯附和。
晚宴开始后,下午发生的事再也不曾被提起。由于施莱谢尔伯爵对这件事完全视若无睹,其他人也不便再说什么。从伯爵夫人与卢希安的态度来看,在这座城中,施莱谢尔伯爵的心情与意志是绝对的权威。
比前两天更奢华的食物陆续被端上桌,但我一点食欲也没有,就算勉强入口,也几乎吃不出味道。今天的法式料理特别多,前菜是勃根地式的蜗牛,当我们开始喝蔬菜汤后,摩斯将沙龙要送伯爵的礼物拿了出来。
“对了,伯爵。我们‘亚尔萨斯独立沙龙’有准备一些礼物送您。”摩斯与兰斯曼将放在隔壁房间的礼物拿过来,打开包装,在伯爵面前展示礼物。
“哦!这是……”伯爵就像小孩收到礼物般惊喜,看来他很喜欢这些礼物。
这些礼物之中,也有送给伯爵夫人与莱因哈特的礼物,他们也很高兴地收下了。
“真是太感谢各位了。我的的确确地感受到各位恳切的情意。我相信我与贵沙龙一定能同心协力,为祖国亚尔萨斯与德国贡献心力。”伯爵看着堆放在暖炉前的礼物,向我们答谢。
“施莱谢尔伯爵,您对我们沙龙提出的慈善事业计划、福利基金的捐助等提议,不知何时才会具体实行呢?”谬拉趁这个机会切入这次访问的主要目的。
“我一直都在仔细地考虑。”施莱谢尔伯爵高兴地说,“老实说,我因为国籍与税法等问题,不常在人前露脸,所以这些事务必须另立代理人来处理,或是委托各位来帮我处理。”
“我听沙龙的理事说,您要将青狼城捐给亚尔萨斯市?”
“这件事当然也在我的计划之中。我认为,让这座城成为一个观光景点是一件好事。随着飞机与铁路的发展,现在的外国观光客愈来愈多了。想赚取外资,就必须要有这样的设备与环境。”
接着谬拉针对伯爵家的来历、购买这座城的始末,以及伯爵经营的企业种类、内容等等,做了一番详细的询问。我们即将与伯爵合作经营事业,也将投资大笔金额,但因我们对伯爵的一切还不是很了解,也还没完全信任他,所以才会提出这些问题,事先确认一下对方的财力与信用状况。
但我们几乎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施莱谢尔伯爵是个老狐狸,他就像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与能言善辩的政治家之综合体,他会以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发问者,用冠冕堂皇的话语代替回答,听者将立刻被吸引,并醉心于其中,但他的话其实没什么内容。他会机警地避重就轻,然后将话题引导至社会情势与经济等一般性议题。
“好了,各位,接下来还有两天时间,我们可以慢慢来讨论这些计划的具体执行办法。”
施莱谢尔伯爵的态度十分坚决,摩斯与谬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