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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想要找我麻烦的人,和想要找你麻烦的人,会不会在暗处盯着我们。”那兰轻声问秦淮。
“就算有,至少我没有看见——我的房子四周,布着夜视的摄像头,每次出门前,我都会观察一下。而且,我家附近的地形我最清楚,很难有人能逃过我的眼睛,即便有盯梢的,也是躲得远远的。”
但日历一页页飞快翻过,离开学也没有多少天了,那兰有些焦急。好在,一个计划已经在这些天酝酿好。
所以第二天两人坐在桌前吃早饭的时候,那兰说:“我觉得你可能要出去旅行一次。”
秦淮一愣:“你陪我去吗?”
那兰知道,他只是在打趣,绝非过去装出来的情种式挑逗。她笑笑,取出宁雨欣留在办公室里的那份火车时刻表。
“江京到重庆的直达特快,晚上六点四十三分开车,这样可以给你……”她抬头看微波炉上的时间显示,“……七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收拾行李,过湖、打车、进站,这些时间我都帮你算上了。”
“不用说,你已经帮我订好了票?”
“下午四点到江大门口,有美女送票。”
“陶子?”
“带好签名笔,她虽然不是情丝,但也会追星。”
“你到底在卖什么药?”
那兰又抽出一张纸,说:“记不记得五尸案的死者之一,有个叫李远鑫的?”秦淮点头。那兰说:“你的记录里,提到他生前在一个叫建力宝的建筑公司打工,在一起打工的多是同乡亲友。”秦淮又点点头。那兰继续说:“算我们运气,这个建力宝公司的经理,就是原来的包工头,也是他们同乡出来的。这位经理越做越出色,至今员工已经超过三百人。我对建筑这个行业了解不多,但估计下来,过去李远鑫的那些工友,应该还有人在建力宝上班。”
“他们在重庆?”
“参与一个大工程,两个小区,二十一幢高层。这些都是网络资料。”
“你要我去采访李远鑫生前亲友?”
“不是简单的采访。你过去电话里和他们聊过,有很多收获吗?”那兰觉得自己说话语气像是在上课。
秦淮似有所悟地点头说:“明白了,你要我当面和他们聊,促膝谈心那种。”
那兰笑着说:“你去照照镜子,你以为他们会和你促膝吗?”
秦淮摊开手说:“好了,你耍弄我够了,老师你就直接把作业布置一下吧。”
那兰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继续我们那天讨论的思路。宁雨欣和亦慧都出了事,而且她们都有同样特点,和‘五尸案’有关,对不对?再想宁雨欣临死前,曾经约我见面,要和我谈心,和什么有关?如果是和亦慧的失踪有关,她一定会告诉你,没必要兜圈子告诉我;所以想来想去,只有是和‘五尸案’有关。因为你一直反对她介入五尸案,所以她不想直接告诉你,而是要给我一个重要的线索,希望我这个不招你厌的无敌傻女来继续五尸案的调查。可惜,我们现在已无从知道宁雨欣要给我的线索到底是什么,只有自己重新发掘线索。”
“为什么从李远鑫身边的人入手?”
“实话说吧,他的亲友,以前一起打工的那些人,是我唯一有把握让你找到并进一步接触的。其他两个潜水高手,靳军和席彤,靳军以前的女友我见过了,她也在追查,但没什么进展;席彤呢,你这里本来的记录就很少,好像他并不怎么合群,你采访过的他的两个朋友也不见了,所以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李远鑫,至于怎么突破,就要靠你这位悬疑大师尽心尽力了。”
秦淮微笑,杀女孩子不用刀的微笑:“但我怎么感觉,我究竟要怎么突破,你好像已经替我想好了。”
“说出来,你不准笑。”
“好,我会强忍着。”
“我要你到建力宝这个工程队去找活干,和李远鑫过去的朋友们打成一片。要知道,你这个陌生人,煞有介事地打电话去采访,采访生死相关的敏感话题,有很多话,被采访的人怕惹出更多是非,根本不会告诉你,也不会告诉警方。我想来想去,只有和他们朝夕相处,有了深交,有些不轻易吐露的真情才会自然流淌出来。”
“你要我做一回地下党员?”
秦淮想了一阵,似乎欲言又止,还是那兰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秦沫,君君已经告诉过我一些窍门。我也会用些专业知识,帮助她。”
“这都不是我想说的。”秦淮的双眼,曾经如此忧郁的双眼,看着那兰。
那兰轻声说:“我保证,会照顾好自己。”
秦淮比大多数男人有耐心,但还是被漫长的火车行程折磨得不行,心里不停地抱怨为什么江京到重庆没有动车。走之前,他问那兰为什么不能坐飞机走。那兰说虽然坐火车的确慢了些,但正好有足够的时间把秦淮的“脂粉气”消磨一下。秦淮低头看看自己因长期日晒、浸泡在水中和攀爬礁石而变得粗糙的手,知道那兰“脂粉气”之说,只是玩笑。
相处愈久,秦淮觉得对那兰的了解越不够。初识的那个半“冰”的美少女,深交后原来是个充满幽默灵气的俏皮女孩。就像亦慧。
他心底一叹。
那晚被她窥破所有秘密后,秦淮倒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秘密这东西,无形无影,却重如泰山。邝亦慧失踪后,秦淮誓言要锁心门、闭情关,只在小说里百转柔肠,在人前却只作轻佻放荡之秀,为的就是将口碑糟蹋到没有女孩敢靠近。当然,这样做的副作用也很惊人,曾经就有“情丝”踏湖而来,只为一夜疯狂,结果险些在门外吃了一夜狂风。
最怕是碰到锦心的女生。先是宁雨欣,然后是那兰,不知今昔何年,竟接踵而至。宁雨欣虽然没有发现他纪念邝亦慧的密穴,但还是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看出他心头的悲痛和人前的假面。她爱上了他,但他的心里还没有敞开足够的空间,能再容另一段感情。于是宁雨欣走了,一走就走得太远。
现在呢,那兰会怎么样?我对那兰会怎么样?他忽然发现,很久以来,心没有如此乱过。
秦淮找到建力宝施工队的工地时,才下午两点多,但工地上一个人都没有。他并不觉得很奇怪,因为今天重庆的高温笑傲40度,这会儿施工,无异是预防中暑的反面教材。他背着那兰为他特意装点过的一只“落拓箱包”,在工地附近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位老人,坐在一个草棚下乘凉。秦淮记得以前在农田里见过类似的草棚,简陋,垫高,但在四周空旷时,可以招风,当然也能避日。
秦淮见老人双目微阖,似乎在昏睡之中,犹豫是不是该叫醒他。
“找人?”老人仍半闭着双眼。
秦淮说:“不好意思,吵到您了吧?我叫秦强,想来找份工作。”
老人睁开眼,上下打量着秦淮,向来自信的秦淮也略有不安:难道他老人家眼毒,看出了我的“脂粉气”?
“去下面找人力资源吧。”
秦淮一愣,没听懂。“下面?”
老人笑笑,指着不远处半露在地上的一扇小门,说:“天热,所有人都躲到下面凉快去了,我怕地下阴气太重,一个人守在外面。”
秦淮看了看那扇小门,觉得有趣:“利用地下避暑,倒是很聪明的办法。而且充分利用山城的有利地理因素。”
老人忽然皱眉:“你是真来找活的?”
“诚心诚意。”秦淮知道自己没管住嘴,有些露馅。
“伸出你的手让我看看,告诉我你会做什么。”
秦淮伸出手让老人看,充满自信地说:“我以前在江边打渔、撑船什么的比较多,建筑工没怎么做过,但身子骨好,学东西也快……”
他很快就发现,只要自己对工资要求不高,很容易就能被录用。
另一个发现,那老头就是建力宝建筑公司的经理。
建力宝在这个工地上的工人一共有百余人,主要负责最基础的施工,清理、挖掘、地基浇筑,设脚手架,秦淮豪饮了几杯苦丁茶、几碗绿豆汤,当天下午就开始跟着一位师傅卖力干活。
这位秦淮口口声声叫师傅的人大名李勇华,也不过三十出头,精瘦精瘦,但力大无穷,连秦淮这个常年健身的人也不得不佩服他傲人的体格。秦淮由衷地说:“师傅你做了很多年了吧,怎么做什么都看上去那么轻松!”
李勇华“哼”一声说:“是做了有几年了,有些小窍门。不过这行真不是好做的,我刚开始的时候,每天到了晚上,就跟要死了一样,现在是习惯了,但只是习惯而已,落下了不知多少小毛小病。”
秦淮听出他和刚才那老头是一样的口音,又问:“师傅哪里人?”
“湖北人,鄂州……梁子湖听说过吗?”
秦淮暗暗叫好,那兰的作业做得好,这个劳务队里果然很多李远鑫的老乡。他说:“听说过,听说过。”
“我们都是沼山人,你可能没听说过……我们老板就是沼山人,这个工程队里原来都是沼山人,现在已经少了。我们出来晚了些,最初跟他出来的有些都做了队长。”
秦淮觉得是好机会,问:“少了?他们去哪儿了?”
“有些翅膀硬了,自己也开始做包工;有些干不动了,转行了,做房屋装修、饭店什么的;还有些……”他顿了顿,似乎欲言又止,“干工程的,基本上还是留下来了。我们老板还念乡情的,对我们不错,外面有些老板黑着呢。”
秦淮几乎就要开口问李远鑫的事,但他知道这样做极度“不专业”,而且会严重影响到今后的探听工作。
顶峰高温的日子,工地上是早六点干到十一点,然后是下午四点半干到晚上八点。完工后,工地上吃饭,饭后秦淮还是拉上李勇华,和李勇华的另外三个同乡哥们,去附近的小饭店喝酒吃夜宵。
秦淮注意到,李勇华拉上的另外三个民工,也都姓李。
“是不是整个工地上,只有我一个不姓李啊?”秦淮笑着问道。
李勇华说:“哪里会……”
另一位“李家军”的民工笑着说:“当然不是,除了你,还有两个人不姓李,另外两个,一个姓木,一个姓子。”
桌上的人都心领神会地笑起来,李勇华说了实话:“现在姓李的反倒是少数了,不像刚开始,七成的都姓李。李在我们老家附近是大姓。”
另外一个人说:“废话,在全中国也是大姓。”
“抬杠!”李勇华瞪了他一眼,“在我们那里情形不一样,这家和那家,都能扯上点亲戚关系,姓李的占绝对优势。”
秦淮给每个人都倒上了酒,他知道,自然而然地提及李远鑫,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这第一晚吃喝后的收获,是知道李远鑫仍有几位至交在这个施工队,其中两个他以前也打电话采访过,没能给他太多信息。这次要再试一试。
第三十一章 归去来兮
这样的天气,工地附近的临时房里,西瓜永远不会嫌多。歇工后,秦淮在工地外拦下一辆电瓶小车拉的西瓜,尽数买下,条件是让司机谎称是自己的亲戚,而且要帮他将西瓜一一送到各间宿舍。
其中的一间宿舍里,六个姓李的汉子赤膊裤衩,在看电视。秦淮笑着抱了两个西瓜进来,瓜农也抱了两个进来。看电视的汉子们本来就被乏味的电视剧催得昏昏欲睡,见天上掉下西瓜来,一拥而上。
瓜全分完,秦淮捧着最后一只瓜,走到刚才的李姓宿舍,因为里面有他要采访的对象。他进门就说:“这里还有一只,你们要加油吃,这么热的天,瓜也放不住。”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