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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从生下来就没洗过澡吧,钟小魁分明闻到从他身上发出的一种怪味,腥腥咸咸的,像海水的味道。
“你是第一个醒过来之后不问我是谁这是哪里的家伙呢,别人都怕得要死,你居然提醒我脚上有菜叶。”少年在他身边嗅来嗅去,“你摆明了是人类嘛,还是中国人。”钟小魁揉着发胀的脑袋,被斩断的回忆渐渐拼组还原——
爹妈硬拖着他去百慕大度假,上了那艘叫WHITE PHENIX的豪华邮轮,船上乘客很多,一路上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惊喜,直到那一天的晚上,邮轮似乎出了故障,在一片陌生的海域停了下来,四周隐隐可见大大小小的岛屿。记得是十点钟的样子,船上的所有照明全部瘫痪,几秒种后,空气里由远而近地传来了一阵曼妙的女人歌声,听不清歌词,之莫名觉得异常好听,那奇异的调子直直地钻进了心里。再然后,他老妈十万火急地冲过来,手里拿着两道符纸,迅速塞进了他的耳朵里,说,集中注意力,别乱想,安稳留在房里。说罢,夫妻俩就闪出了房间。
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们回来,只听到外头不时传来砰砰砰的响动。他打开房门,发现所有的房门都大开着,沿着走廊一路下去,每间房里都空无一人。再走,餐厅,大厅,到处都是被撞翻的家具。
站在空荡荡的大厅,他的心里略略发毛。
这时,一阵异常的轰隆声从外头传来,钟小魁一辨方向,拔腿便往甲板上跑。刚上去,他便被眼前一幕就惊呆了。
数不清的大鱼小鱼,在半空中快速游动,蓝色的鱼尾僵硬地摆动,一游过船舷,便笔直地坠下去,噗通一声消失在水花里。他的老爹手执一把红光耀目的长剑,与一个金发闪烁的蓝衣女子对打正酣,他老妈手挽数根长度无限的红绳,操纵红绳缠住那些有出船去的“鱼”,用力拖回来,红绳几乎在空中交织成了一张网,可还是忙不过来,救下来的少,掉下海的多,那些救下来的,又往海里奔。
钟小魁站在甲板的入口处,使劲揉了揉眼睛,娘咧,那些半空游动的那里是鱼,根本是长着鱼尾的人哪!再看,那些不就是船上的旅客们么!怎么全变成“人鱼公主”了?
正诧异着,他冷不丁被从背后撞上来的东西撞翻在地,回头一看,一个七八岁的外国小姑娘,甩着鱼尾巴,眼神空茫地朝船外“游”去。落水声不绝于耳。
见势不妙,钟小魁一跃而起抱住小姑娘的腰,用力把她拖回甲板,可她根本不领情,鱼尾放肆而凶恶地摇动,狠狠打在他身上,痛得他叫出了声。听到儿子的叫声,他老妈在那头大喊:“回船舱去!快!不要靠近有水的地方!”
话音未落,只见那渐渐落败的蓝衣女人跳开了去,竟一把扯下自己的左臂,化成了无数条带着吸盘的海藻,铺天盖地朝夫妻俩涌去,一时间竟将他们缠得无法动弹。
趁这几秒工夫,蓝衣女人朝钟小魁扑了过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纵身跳下了海。他最后看见的,是他老爹身上的海藻被有内而外地切成了碎片,最后听见的,是老妈有生以来最尖利的一次喊叫——儿子!
他是不会游泳的,真不会。咕噜咕噜的旗袍在四周弥漫,冰凉腥咸的海水灌进了嘴里,呛得人想死。
完全不能估算自己落到多深的海里,只知道,自己离一个世界越来越远了。突然,一阵异常的波动从某个方向冲来,带着一种炽热的温度,连海水都要被分开来似的,一片炸裂般的火光在不远处亮起,还有炮火的声音。
这是在深海里吧?!怎么又炮火……
扼住自己的那只手突然松了,可是,他反而觉得身体失去了支撑,连意识也飞开了去……
“你救了我?”钟小魁对少年说了第二句话。
“啊,你果然跟别人不一样呀!”少年干脆蹲到了床上,托着下巴,用勘测的目光打量他,“我们不但救了你,还救了WHITE PHENIX上的几百个乘客哦!”他顿了顿,突然抓住钟小魁的胳膊,“你快问我是谁这是哪里这些问题嘛!”
“你已经替我问了,回答吧。”钟小魁看着他那双油汪汪脏兮兮的,不知抓过什么的双手,尽量礼貌地把胳膊抽了出来。这个怪东西,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头发的颜色是全身唯一的亮点,每一丝都像是黄金雕出来的一样,只可惜乱七八糟,鸟窝一样顶在头上。
“你……”少年指着他的鼻子,“好吧,败给你了!你们那艘船遇上了海魉,这群生活在北大西洋深海里的妖魔,一到觅食的季节,就会浮出海面。凡是被它们的歌声迷惑的人类,就会像中了奇怪的毒一样,变成半人半鱼的怪物,他们失去自我,只留一个念头,就是跳海,然后被海魉带回老窝去,吃得骨头都不剩。”他把手指转向自己,“而我们,就是专门对付海魉的……幽灵海盗。你现在就在我们的大船上哦。我叫蓝。”
“蓝?”钟小魁重复着这个简单不过的名字,“你们是海盗?”
“那是不了解的人给我们起的名字啦,他们不知道我们救人,只认定我们的船上有许多抢来的珍宝,所以就叫我们海盗咯。”蓝耸耸肩,一手掀开床单,在里头摸来摸去,掏出来几块亮闪闪的玩意儿,扔到钟小魁手里。
“金币?”钟小魁不是惊讶于金币本身,而是这么破烂的地方,从床单下随手摸出来的居然不是虱子。
“船上有好多呢。”蓝兴致勃勃地说着,“还有宝石和各种纸币,都是我们的玩具,但这些不是我们抢来的,是我们救下的人们送的,经年累月的,堆得船里到处都是。”
自己这是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哪?!钟小魁跳下床,跑到对面墙上那扇圆形的窗户前,用力一推,发现厚实的玻璃是焊死了的,冰凉的表面上蒙着一层灰灰的尘垢,他把玻璃用力抹干净,贴上去一瞅,迎面便看到两排白森森的巨大牙齿朝自己撞来,砰一声闷响,他惊得退后半步,窗外迅速游过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对的,是游,因为他看到了一片沉在微弱光芒里的海水。
“不要怕,是森林。”蓝凑过来,笑嘻嘻地指着窗口,“是头大白鲨,有时候回来找我聊天,玩游戏什么的。”
大白鲨……钟小魁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嗽。
这时,房门被不礼貌地撞开了,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穿着风格跟蓝差不多的金发姑娘兴冲冲地跑进来,喊着:“蓝!快来晒太阳了!”一见到钟小魁,她跑到他面前,问,“你醒啦?”钟小魁点头。
她把蓝拉到一旁,小声说:“他能听懂我们说话呢!我以为又得找人当翻译才成。”
“对哦,很奇怪的,他好像天生就能听懂似的。”蓝挠着鼻子,跟金发姑娘商量,“阿莎鲤,我们带他一起去吧!这个家伙很好玩哦!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
“可是……爷爷不会不高兴吧?他并不太喜欢这些人类。”姑娘思忖着,“而且这些人很快就要被送走,大船上的事,他们知道得越少越好。”
“没事,我们混在人堆里,爷爷不会发现的。再说了,他们离开以后也不会记得了。”蓝不以为然地撞了她一下,“走嘛走嘛,这家伙这的很好玩!跟那些人不一样!”
“好吧。”她不情愿地同意了,然后转过身,朝钟小魁伸出手,“嗨,正式介绍下,我叫阿莎鲤,跟蓝打小就是玩伴。我们救了你,但你不必太感谢我们,走的时候,你得把身上最值钱的东西留下来。”这姑娘说话真直接,看起来比蓝大不了多少,口气却比他成熟多了。钟小魁笑笑,伸出手:“我叫钟小魁,十四岁,中国人。”
姑娘其实长得很漂亮,像外国电影里的女主角,只是那双手冰冷异常,手腕的静脉处,生着一条细细的、暗红色的线,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显眼。
4
原来,这就是阿莎鲤说的“太阳”。
高高的拱顶上,雕刻着一个巨大的圆形图案——一把剑,横在一只人类的眼睛与一条鱼尾之间。一个直径约一尺多的光球漂浮在这块图案下,金灿灿的光线均匀地撒在下面那座椭圆形的大厅里,上百号人聚集在一起,有的坐有的躺,个个都很享受,轻快的音乐在四周飞舞。
钟小魁站在大厅的入口,微微张着嘴。这不应该叫大厅了,它那么那么大,足有大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坚实的钢铁墙壁,以弧形的方式将这个硕大的空间密封成了一个椭圆形的球体,共有四层,每一层都环绕着一条廊道,后面是通往不同地方的大门,人们就坐在这个球体最底层的空地上,没有多余的装饰跟摆设,只有满地的坐垫,空地两边还各有一架升降梯。
蓝说过,他们住在大船上,但是钟小魁没有想到,这艘船比WHITE PHENIX还大得多,而且它的造型跟不像一艘船,而是一座天衣无缝的堡垒。幽灵海盗的堡垒。
钟小魁被蓝拽进了人群里,他的皮肤,清楚地感受到了阳光的热度,他抬头,半眯着眼睛看那个金色的光球,恍惚间,仿佛那真的是一个挂在室内的太阳。
“我们一年要晒两次太阳哦!”蓝坐在地上,舒服地眯起眼睛,阳光下的皮肤,细嫩得连血管都隐隐可见,“给我讲讲你们的国家吧,中国人都吃什么呢?牛肉么?还有你们的长城,是不是跟金字塔一样,都是外星人修的?”
钟小魁哭笑不得:“你自己找机会去中国看看不就知道了。”蓝慵懒的神情略略凝了一下,旋即笑出声:“我喜欢听别人讲呀!”
“你不要理他,这个家伙总是神经兮兮的。”一旁的阿莎鲤冲着钟小魁摇摇头,“这个‘太阳’是我们这里最珍贵的东西了,是由历任的船王亲自守护,一年里放出来两次。每到这时候,船上的人就像过节一样高兴。”
“不晒太阳的话,我们会死掉的。”蓝插嘴道。
这时,钟小魁发现四周的墙壁上,画满了精美逼真的图画,细细一看,全是世界各地的代表风景,纽约的高楼,巴黎的铁塔,马尔代夫的海滩,埃及的夕阳与黄沙,还有大片的草原,广袤的蓝天,看得久了,好像这的置身其中一般。“都是我们自己画的呢,我也也画过,父母画过,我跟阿莎鲤也画过。”蓝得意地说
一阵老迈的咳嗽声从上方传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穿着宽松的黑袍子,拄着拐杖从另一边的通道走了出来。悠闲的人们,旋即站了起了,恭敬地朝老人弯下腰。
“这回出现的海魉,数量很多,虽然消灭了大部分,但逃脱的不会善罢甘休。它们太恶了,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乘客抢回去,所以大家不要掉以轻心,一定要把他们安全送回陆地。”老人慢吞吞地说着,每个字都中气十足。说完,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钟小魁身上。
阿莎鲤有些紧张地把钟小魁往后面扯,小声说:“低下头!”蓝不敢看老人的眼睛,吐吐舌头,把头埋得更低。
“为什么要低头?”钟小魁不肯,他没有做错事,也并不害怕那个老头。
“蓝,阿莎鲤,你们到我房间来。”老人发了话,“还有你们旁边那个小子。”
“完了,爷爷肯定生气了!”阿莎鲤瞪着蓝,“都怪你!都说了不要带外人过来晒太阳的!”
蓝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钟小魁随着他们从另一条通道走了过去,走了很久,他完全无法估算自己身在的这艘属于“幽灵海盗”的大船究竟有多大。
走进一间看起来普通无奇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