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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快去。”
“反正得找到那个人,让他说出来是受了谁的指派……”金高嘟囔着出去了。
外面静了一阵,民工们的划拳声也没有了,老板好象在催人结帐。
我掏出钱刚要出去,就听见金高在嚷嚷:“继续继续,喝好了我给你们结帐。”
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叫道:“那好啊,我先给大哥磕个头……”
我哗地拉开了门:“小杰!”
“啊?杨远……”小杰一下子楞住了,“你怎么在这里?”
“去你妈的!”我百感交集,竟然把一句骂人的话当成了问候语。
“杨远……”小杰猛地垂下了脑袋,“我没脸见你啊……”
“少他妈罗嗦,”我顾不了那么多,一把抱住了他,“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小杰回头冲那帮民工摆了摆手:“老少爷们儿,你们接着喝,我跟我兄弟说会儿话。”
金高似乎刚反应过来,啪地把一沓钱拍在桌子上:“大家尽情地喝,兄弟我请客。”
我把小杰拉进里屋,急急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为什么不来找我?”
小杰好象喝得有点儿多,看着我一个劲地傻笑:“嘿嘿,你行,大款了……”
我冲站在门口的金高嚷了一嗓子:“还楞着干什么?摆上!”
小杰喝了一阵酒,开始絮叨。他是九月份出来的,出来以后就打听我的下落,打听来打听去,知道了我现在的状况,他是个很爱面子的人,不愿意来找我,怕别人笑话他想跟我沾光……我不高兴了,我说,你这不是扯淡吗?跟兄弟见上一面就是沾光?小杰苦笑着说,你是这么想的,可别人呢?大小我也曾经风光过一阵,我去找你,让那帮孙子看见了,不得瞎琢磨我?看看,看看,杰哥没有咒念了,给蝴蝶当起跟班的来了……这话听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他一下子离得我很远。我不想听他扯淡了,一杯一杯地劝他喝酒。小杰喝着喝着就垂下了眼皮:“杨远,没想到现在变化这么大,我都混不下去了。”
我说:“变化是有点儿,可你也不能丧气,咱哥们儿走到那里都是狼。”
小杰的语气很无奈:“话是这么说,可真做起来,难啊。”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是啊,很难,我鼓励他:“再难也得挺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挺起来?我拿什么挺?”小杰摇了摇头,“刚出来的时候,我跟了凤三一阵子,刚开始凤三很给我面子,让我跟着他在建筑工地上‘扒皮’,其实就是让我领头打打杀杀的,我也很卖力,帮他把大牙他们都打跑了,可这小子不讲义气,把钱绳子攥得紧紧的,伙计们连顿酒钱都混不出来。后来我跟他翻脸了,直接闯他家里跟他要辛苦费,结果打起来了,我就把他砍了,跑到烟台躲了几天,这不,刚回来,没地方吃饭,跟这帮民工兄弟一起先凑合着在工地上干小工……先这么活着吧。”
“你行啊,宁可跟这么个人混,也不来找自家兄弟。”我很恼火,活该。
“嘿嘿,你是我兄弟,可他管怎么也比我大不是?”小杰似乎是在自我解嘲。
“谁是凤三?”好象在几年前我听说过有这么个人,这人也忒抠门了吧?
“你不一定认识,”小杰似乎不太喜欢提他,“号称西区老大,是个老混子。”
“大金,你听说过凤三这个人吗?”我倒头问金高。
“听说过,的确挺猛的,听说前几年连孙朝阳都得让着他点儿。”
“是吗?”我猛吸了一口烟,拍拍小杰的手,“别怕,他再找麻烦,我去见他。”
“蝴蝶,我看你还是算了吧,江湖水很深的……”
我猛一激灵,是啊,确实够深的,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跟孙朝阳的那次会面,心情不禁有些沮丧,端杯的手似乎也没了力气,只有牙齿还在紧紧地咬着。我还能继续挺下去吗?下一步等待我的将是什么?黄胡子会善罢甘休吗?被小广打了的那个人的背后到底是谁?他到底想要把我怎样呢?我不敢想下去了,把脸别向了窗口,外面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
“蝴蝶在哪里?”是阎坤的声音,“蝴蝶,蝴蝶!远哥!”
“咋呼什么?”金高一把将他拽了进来,“你他妈是个卖狗皮膏药的?嗓门这么大。”
“远哥,你还有心在这里喝酒啊,”阎坤不理金高,直接坐下了,“出大事儿啦!”
“我知道,”我淡然一笑,“不出事我找你干嘛?你的脸大?”
小杰瞥了阎坤一眼,碰碰我的手说:“你有事儿?有事儿我先走。”
这事儿我确实不想让小杰知道,站起来握了握他的手:“也好,明天去市场找我。”
小杰皱着眉头想了想,抬头说:“我还是别去了吧,我不想跟着你干。”
我拉他走到门口,使劲攥了攥他的手:“不是让你跟着我干,我给你找个好地方干去。”
小杰默默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转身离去。
“八爷,说吧,今天你看到了什么?”我坐回来笑眯眯地瞅着阎坤问。
“你先别问了,赶紧说怎么办吧,这都出他妈人命了。”
“他出他的人命,关我屁事?”我不紧不慢地调侃道,“该不会是你的伙计死了,你害怕了吧?八爷,人命关天,死个人不像死个鸡一样,这事儿比天还大呢。你想想,他死了你怎么办?你好歹得给人家置办套寿衣吧?骨灰盒什么的也得有……”
“你什么意思?”阎坤忽地站了起来,桌子角碰了他的胯骨一下,他疼得弯下了腰,“哎哟……远哥,你这话我怎么听着糊涂?你别跟我玩这些文言文好不好?我怎么听你这意思是这事儿跟我还有什么关系似的?别撇嘴,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有人去‘诈历’小广是我安排的?告诉你,你冤枉好人啦,想听,我好好跟你说,不想听我走人。”
“往哪里走?”金高一把按下了他,“坐下,说。”
阎坤抓起酒瓶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喷着满嘴白沫道:“远哥,别没有数了,兄弟我一直在暗地里帮你呢。前几天我跟那五闲聊,那五说最近小广骚扰过你,就把小广给你打电话的事情告诉了我。我是干什么的?我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小广是上了别人的当,有人在背后挑事儿呢。当时我想找你,帮你分析分析,可你整天来去匆匆的,我哪有机会跟你坐成一块儿?正巧,今天上午我在饭店里遇到小广在那里喝闷酒,我就过去猛灌他,最后他醉了,不等我套他的话,他就念叨上了,他说你不是个男人,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想折腾他,找人威胁他爸爸,让他爸爸拿三万块钱出来,如果你再这么不讲道理,他就跟你拼了。我劝了他老半天,他也不听,老是这么一句话,我不会让别人骑在我的脖子上拉屎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我开始相信他了。
“你还得给我时间嘛,”阎坤涨得脸通红,“从饭店里出来天都擦黑了,我去铁皮房找你,没有,去冷藏厂,没有,想去你家吧?又怕你爹心事,我干脆就回了饭店,想找小广继续喝,可是他已经走了。我就回了市场,刚进南大门就看见小广气冲冲地出来了,我一看他的风衣里好象掖着一把枪,就没敢跟他打招呼,远远地跟着他,他上了一辆小公共,走了。我赶紧骑上摩托车跟着,他下车以后没回家,溜达溜达就去了海滨公园……在那里出事儿了。一个人刚走到他身边,他就把枪亮出来,顶着那个人的肚子开了枪。我吓傻了,躲在黑影里看他,他把枪丢进喷水池,冲游玩的人嚷了一声‘杀人啦’,就走了。”
夜已经深了,雪还在下。我爹已经睡了,屋里黑洞洞的。
我站在院子里看天,天上没有一颗星星,飘飘摇摇的雪落下来,砸在地下咣咣响。
第十八章 所向无敌
第十八章 所向无敌
要过年了,我的生意好得让我无所适从。附近工厂里发的年货,基本都从我的冷库里拿,胡四又帮我联系了不少单位,让他们也从我这里拿。那时候不太管什么关系不关系的,只要你的价格合适,他们就要,我几乎不用请客送礼什么的。市场里面也好得不得了,刚从码头上进回来的货,不到中午就全卖光了,我号召大家把价格猛提,谁不提马上撤他的摊子。为这事儿,我没少跟市场管理所吵吵,最终妥协的还是他们。有一次,刘所长酒后把他的工作证丢在我的桌子上,嚷得像哭丧,亲爹,你收的“管理费”比我收的还多,干脆我不干了,这个市场全给你拉倒。我把工作证扔到抽屉里,板着脸说,谢谢你啊,刘所长扯身去了公商局。下午回来,他醉得更厉害了,搬着他办公室的牌子就往我的铁皮房门口挂,我怕把着事情闹大了,就拉他去了饭店,彻底把他灌成了一摊鼻涕,最后他躺在地板上直唱歌:咱们都是国家干部,一切听从党安排……
小广判刑了,六年。公安局的人找过我,说来好笑,他们没问我关于小广的事情,反复问我认不认识一个东北人,叫金成哲的。我哪儿认识这么个人?我估计小广开枪打的就是这个人。公安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嘱咐我,如果你知道他的后台是谁,就来局里报告,协助公安机关破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我说,没问题,我也想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呢,陈广胜为这事儿差点儿把我杀了,我不关心这事儿谁关心。后来我知道,金成哲没死,只是截了几米肠子去,也判了,敲诈勒索,四年。听说,这小子牙口很好,起先一口咬定是我指使他去找小广麻烦的,警察不相信,让他拿出证据,他蔫了,改口说没人指使他,是他自己打听到我跟小广有仇,想敲诈我,他又不敢,见小广想走正道,就去敲诈小广。我心想,别闹了哥们儿,你一个外地小混混,没人指使你,你哪来那么大的魄力?我找了胡四,对他说,你想办法去接见接见小广,问问小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找出那个人来。胡四答应了我,说等小广下队了他就去。
年前,我跟胡四又去监狱看了董启祥一次,董启祥现在混得不错,当了中队的积委会主任,基本不用干活,维持好秩序就是他的职责。我开玩笑说,祥哥是个干部苗子,将来留在监狱得了,没准儿能混成个狱卒呢。董启祥一本正经地说,那是人干的活儿?三年以后我出去跟你们拼一下,把你们全砸趴下,我当老大,蝴蝶弄个堂主干干,胡四当军师。
开了一阵玩笑,我把小广的事儿跟董启祥说了。
董启祥若无其事地冷笑一声:“这事儿简单,等他来了我套他的话。”
我说:“我估计他也够戗能知道,那个人隐藏得很深。”
董启祥斜了我一眼:“你的劳改白‘打’了?不是还有那个叫什么哲的吗?我安排人跟他套近乎,早晚有他说的那一天。”
我问:“祥哥,一中队还是杨队的中队长?”
董启祥乜了胡四一眼:“这事儿你得问胡四。”
胡四说:“早撤了,老鹞子他们是从一中队跑的,不撤他撤谁?”
我又问:“那么现在谁当中队长?”
董启祥说:“姓康,比咱们大不了几岁。”
我说:“他住哪儿?我去找他‘扎’点儿礼,让他给咱祥哥减两年。”
董启祥笑了:“别费劲了,康队不吃那一套,人家是正规警校毕业的,正派着呢。”
回来的路上,我问胡四:“孙朝阳那边再没找你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