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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
苏长衫头也不抬的说:“你要仰视我是你的事,不用啰嗦。”
九州的傲气顿时被呛住。
世上竟有这样的人,每一个字都不浪费,言辞如刃直抵咽喉。
两人站在一起时,九州几乎和苏长衫一样高,但畏惧他的身手,她心上的落差却远不止这一点——就是这点不服,在他面前也简直似透明一般。
她在仰视他?
九州握紧双拳,她不愿承认,却不能不承认!
只见苏长衫掸掸衣袖上的草叶,俯下身将药敷在君无意的双手上——石土磨伤,十指连心,纵然对方全无知觉,苏长衫还是将动作放缓。
肋处的草药已经将血止住,他不放心的又敷了些药上去,才用干燥的布条将伤口重新包好。
做完这些,他打了个哈欠,将一块平整些的石头往身后一靠,就要睡了。
“你……”九州简直被他气疯了:“你又要睡?”
苏长衫懒懒翻了个身:“兔子烤好了叫醒我。”
夜幕渐临。
草丛里传来一阵“滋滋”的声音,九州警惕的操起手边的树枝,等一个尖尖的脑袋露出来,她一仗下去,将蛇挑起甩开——蛇被抛到空中,又被砸到地上,竟然还没死透,惊惶窜至君无意的手边!
电光火石之间,蛇在君无意腕上一口咬下——
苏长衫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猛然坐起,九州根本看不清他是何时动作、如何动作的,他已将蛇扔开,抓起君无意的手腕——上面一个鲜红的小牙印赫然醒目。
只见他俯身去吸腕上的毒血,侧身将血吐出,如此多次,直到再吐出的血全是鲜红色。
苏长衫额上渗出冷汗,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塞进君无意口中,点他颈项处穴道让药入喉。再拿出一颗药自己咽下。九州无端觉得寒意袭向脊背,下一瞬间,苏长衫一掌向她打来!
掌风穿过她的发鬓,九州耳边微麻一痒,一条大蛇“啪”地从她面前掉下。
九州低头,再抬头愕然看着苏长衫,他唇齿间都是鲜血,月下清艳。
“你……”九州见他脸上冷汗滑落,立刻知道他中毒了:“——为何解药……?”
苏长衫面无表情打断她的话:“看好君无意,他再出一点差池,我杀了你。”
这样霸道的命令,九州原本应该怒顶回去的,但不知是因为他刚才救了她,还是因为他额上的冷汗与苍白的脸色,等他盘膝坐下开始逼毒,九州还没有反应过来。
夜色空茫,只有几声湿润的蛙鸣传来,很快又沉寂下去。
九州负气走到君无意身边,却见草丛里有两个刚被扔下的瓷瓶,她捡起来对着月光,一个是半边莲,一个却是黄连。
(注:半边莲是解蛇毒的药,黄连是普通的清火药)
她怔了一下,怒气就像手中的药瓶一样空了。苏长衫的背影在月下有些寂寥,在他身前,山峦像黑色绸缎一样无声绵延开去。
世间亘古孤独的,并不止是山川。有些人,他们能生在同一个时代,已是最大的幸运。
九州突然想起殿下说这句话时,蓝眸里灼灼的烽火与雄心,耀眼光芒是最高的战旗,统领他们踏遍草原,长枪所到之处,大地臣服。
但他一人独坐的背影,让人怀疑,霸业并不是炽热的,而是寂寞如山河万年的。
月至中天,苏长衫调好气息睁开眼睛,见九州正用浸湿露水的衣袖擦君无意额上的汗水——出汗,是退烧的征兆,君无意的身体,若不至极限,绝不会被这样来势汹汹的高烧击倒;他温暖的微笑下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坚韧——哪怕被逼至绝境,只要有一滴雨水,也会顽强的恢复过来。
“你难得安静一会儿。”苏长衫走过去,声音还是平平的。
“你们不要管大隋与突厥联姻的事了。”九州突然抬头。
苏长衫看了她一眼。
“杨素,宇文化及,叶禹岱,让他们去管,”九州说着腾然站起,冷傲凤眸火焰璀璨:“隋朝十二军,不只一个将军——为什么独独君无意权倾朝野,只手遮天……”
苏长衫原本听着她说,突然出手了,动作如此之快且狠,九州甚至连反应的机会也没有。
“咳咳……”九州被掐得喘不过气来。
夜空冷月如弯刀。
“——权倾朝野,只手遮天,我记得你的汉语没有这么好。”苏长衫一掌掐住她的脖子:“这句话是谁教你说的?”
九州第一次后悔自己的话太多了。和苏长衫这样的人不该说太多话,因为无论你说什么,他都能从中发现些什么!
“……”九州呼吸艰难,眼前金星乱窜。
“如实告诉我,不然我杀了你。”苏长衫的声音里没有一点玩笑。
九州咬牙闭上眼。
苏长衫手中力气紧了一紧,喉骨咯吱作响,就在九州以为苏长衫真的要杀了她时,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却松开了,苏长衫微怔慢慢问:“……你是女人?”
九州捂着脖子弯腰一阵猛烈的咳嗽,半晌才涨红脸抬起头来,愤怒的喝道:“关你什么事——”
“我从来不杀女人。”苏长衫面无表情的松开手:“但谁有份行刺与下药——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第48章 箫声?
君无意醒在一片箫声中。
孤月高悬,崖底万籁俱静,只有这箫声在旷远的丛山间,如同渗透千山万水的夜色,弥漫起淡而辽阔的忧愁。
身旁的大石上,阿史那永羿的背影与夜融为一体,让人分不清是他的黑衣被裁成了夜空的一角,还是夜幕融化在他的衣袍上。
“殿下。”
阿史那永羿回过头来,见君无意坐了起来,衣发都被夜风撩起。从这个位置可以看见不远处篝火温暖,熟悉的人影在火旁烤东西。
“烧退了吗?”阿史那永羿蓝眸里涤荡着真实的关切:“你高烧昏迷了两天两夜。”
君无意摇头,含笑的眸光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殿下在思念什么,是故乡么?”君无意抬头望向重山之巅的月。
“不,我只是在思念一个女人。”阿史那永羿唇角微弯。
君无意侧头看他。
阿史那永羿抚摸着手中的箫。这是一只雪白的玉箫,与他刚硬的气质格格不入,就像一池春水流动在钢刀间。
他突然问:“你有喜欢的女人吗?”
君无意微微一怔,苦笑:“有。”
“女人的心思,比烽火狼烟的战场复杂得多,”阿史那永羿也笑:“我曾对她说,女人可以聪明,但不能太聪明,女人可以傻,还可以装傻——爱她的男人,会宠爱她的傻。”
君无意静静的听着。
“但我始终不确定自己是否掌握了她的心。”阿史那永羿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在掂量它们翻云覆雨的力量——在爱情之中,没有王。
篝火灼灼,苏长衫将烤兔子翻过来。
九洲一脸“我鄙视你”的神情,同情的看着他:“烤糊了。”
苏长衫的自尊心再次被打击到了。火星扑闪,只听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旁道:“很香呢。”
君无意微笑俯下身来,展颜的光华让月色也黯淡无光。
“离火堆远点。”苏长衫把兔子丢下,将他往旁边推,君无意体力仍未恢复,所以推起来很容易。
“不能靠近有烟的地方,高烧伤肺,易引咳嗽。”苏长衫半推半扶着他又走了几步,直到确定离篝火与烟远了,才停下来。
君无意高烧刚退的面颊,融雪一般温暖纯淡,笑容一点点化开在人的心湖之上。
“有什么好笑的。”苏长衫平平道。
“……”君无意笑意更浓看着他。
“笑得高兴,伤就好得快么?”苏长衫无语的转过身去。
君无意拉住他的手臂,其实没有什么力气,但将人稳稳的拉住:“你如果真的出了事,我一定笑不出来——你比我聪明,当知道我的得失。”
他看向篝火处,纵然苏长衫一向潇洒,恐怕也为此事在愧责,否则他就不会将烤好的兔子随手一扔——不会厨艺的苏同,却最珍视自己烹饪的“杰作”。
“我也有我的私念。”君无意的眸子温柔:“舫庭不喜欢拿剑,你不喜欢早起——而我,只愿看你们平安。”
苏长衫别过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的此刻的神情。
灰布衣因为被撕去裹伤而破得滑稽,挺直的脊背中露出只属于这个年龄的少年的一点叛逆。
没有人看到过这样的苏郎。
“不如我修书一封到江南,给苏老先生说说这件事。”君无意含笑沉吟:“苏同懒睡误事,颇有悔意,决定每日辰时闻鸡而起。苏先生十年教化之功,一日得偿功效,不知该如何高兴。”
“你还是直接埋了我简单。”苏长衫睨了他一眼,指指身边的空地:“坐吧,兔子快烤好了。”
君无意微笑坐下来。苏郎是何等洒脱之人,提得起放得下,才是苏长衫的风度。
果然,九州用木棍串着香气飘溢的兔子过来了,把最大的一只递给君无意,见君无意有些为难,才想起他的手受伤颇重。
“……你拿着,苏汤圆。”她也烫得直朝手心吹气,俊美凤眸里的一点碎冰都被吹开了,露出鲜活的坦率。
君无意诧异抬眸:“……汤圆?”
“有什么问题吗?”九州的眉眼间现出一丝疑惑,指着苏长衫:“你们隋人不是都这么叫他?”
苏长衫背对着她坐,只差没有在背上贴字条“我不待见你”。
一阵急促的马蹄踏破崖底月色,十数道银色身影由远而近,飒踏惊艳,霸气撩开山河寂静。
十四银影骑下马执枪行礼,银甲寒光烁烁:“殿下。”
“三日两夜,”阿史那永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等天亮吧。”
九州快步赶了过去,月至中天,离天亮还有五个时辰。
远山险峻,突厥铁骑比左翊卫精兵至少快了五个时辰。他们的人与战马,在荒山绝路之间也能畅行无阻。
十四银影骑中扔出一杆长枪,九州抬手一把接住。
“你的枪,还有战甲。”声音冷如岩石:“本是带来同你陪葬的,想不到你的命这么大。”
“三峡,你说话还是这么恶劣。”另一个声音笑道:“赶路的时候是谁最着急啊。”
九州瞪了他们一眼,凤眸掩不住感动。
十四银影骑就地围坐在篝火边,其中一人看向苏长衫的方向,犹豫了片刻,又看了两眼,终于快步走了过来。
“你也没事啊——”女子清越脆生生的声音。苏长衫抬起眼皮,确认了一下是在和他说话。
身形高挑的少女全身银甲,气质纯澈如一杆精美的银枪,只见她一把揭开面具,露出湖水新月的面孔。
“看到你没事,真高兴,我叫五湖。”
不等苏长衫答话,她已经戴好面具,快步走回篝火边去了。转身时却未遮住红透的耳根。
“……”苏长衫看了看君无意,见对方笑得十分开怀,顿时满头黑线。
“十四银影骑的动作很快。”苏长衫把穿兔子的木棍用树叶层层裹起来,确认完全不烫手了,才递给君无意:“注意手。”
“大隋的精兵与突厥的差距,也不是这一年两年之事。”君无意摇头:“这并不是坏事——百姓修生养息,朝廷将举国之力用于民生,军备就会相形见弱。我停止增兵追饷,朝堂上无人公开反对,但内心未必是全部心服的。”
“你的威信越高,看不见的敌人也越多。”苏长衫淡淡道:“你如此行事,被触动到切身利益的官员,总不会平静;而朝堂上任何一种政见,百世之后都是毁誉参半。”
“我难道还求百世之后的声名吗?”君无意的笑容似高山皑雪,清澈旷远:“这一世给大隋天下,我也只能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