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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白晃,其他人都不知道这颗“桃仁”的重要性,这年头有特殊癖好的人多了,就算大冬天上街裸奔也不奇怪,白晃要收集桃仁,也被他们当成是类似的爱好。不过这些家伙显然都是知恩图报的人,听到大块头这么说,多吉赶紧笑骂:“那你还磨磨蹭蹭个卵子!快点告诉小白,是在哪里看到的?”
尕寿红憨憨地抓抓头,张了几次嘴,最后才很是不好意思地低头:“一个盗猎的老头子那里,还是十几年以前的事情了,就是扎巴多书记还在的时候,他最后几次带我们去巡山,堵住了一伙还没开张的家伙,里面有个老头子,带的项链上就有这个玩意。”
靠,十几年前?
白晃恨不得一跳三尺高,把这家伙痛扁一顿。
伤了肩膀的梁进邵,似乎是巡山队的二号人物,听大块头这么说,就很是疑惑地挪了下脖子:“寿红,你别看错了吧?到底是天珠,金刚菩提,还是白老弟的这个东西?”
精瘦汉子提到的前两样,都是藏民们喜欢带在身上的佩饰,往往是做成项链或者手链带着。尤其是金刚菩提,一些尺寸大点儿的星月菩提,跟德鲁伊种子还真有些像。
“不会,我怎么会连菩提都分不出来?”大汉使劲摇脑袋,跟头大棕熊一样。
“那人呢?既然是偷猎者,公安那边总要有记录备案的吧?”白晃强按住心里的激动,死死地盯住大个子。
结果听了他这话,所有人都苦笑着摇摇头,不说话了。
气氛一下子就古怪起来,让白晃抓耳挠腮,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白老弟,你追查这东西的来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这里面还有很多东西三言两语根本讲不清楚……你要是不急,我们就慢慢聊。”多吉端着酒杯,满脸的唏嘘。
白晃其实很急,但现在就算去沱沱河那边,也是个没头苍蝇乱钻乱窜,还不如听听多吉怎么说。
点点头,德鲁伊坐正了身子。
“我们这帮人,就是现在你看到的,其实也算志愿者,不过是拿工资的志愿者。”藏族大汉叹口气,抽出腰间的小藏刀,在羊腿上划了几下,均匀地撒上细盐和孜然后,目光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这里的房子,设备,粮食,包括我们的活动经费,都是千千万万志愿者捐赠的。索南大保护站,其实不属于可可西里保护区管路局。”
“我说呢,在很多网络地图服务上,都只能找到沱沱河,还有更南边一点儿的不冻泉,我要不是自己过来,还真不知道有个索南大保护站。”白晃点点头,听八卦是人类的共同爱好,德鲁伊也不能免俗。
藏族大汉又叹了口气,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他叹气的次数都要赶上往常一年了。
旁边的巡山队员也沉默下来,一口口往肚子里灌闷酒。
把羊腿架好之后,多吉点点头:“这个保护站,是为了纪念知多县西部工委的第一任书记,索南大书记,才建立的保护站,西部工委还有索书记,你知道不?”
白晃摇摇头又点点头:“西部工委?网上没查到,度娘是谁有钱就能上,最前面的搜索链接,都是什么中西部发展工作委员会,西部矿产管理工作委员会,知多县的这个,确实没听说过。不过索书记我知道,这次过来之前,有关他的资料我可是看了好多。”
“唉,小地方的西部工委,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多吉摇摇头,陷入了追忆往事如烟的境界中:“索书记你知道就行,我们这批人,我是跟着他干过一段时间的,其他人都是扎书记在的时候,建立了野牦牛队,才陆续招进来……”
“野牦牛队我知道!”白晃忍不住插嘴:“那个叫可可西里的电影,不就是讲的你们野牦牛队吗?诶,不对啊,我在保护区管理局的网站上,看到野牦牛队已经不在了嘛,说是都解散了。”
“谁说解散了,我们就是!”旁边的吕征灌了两口酒,借着酒胆嚎了一声。
“屁话多!”多吉扭头瞪了维族人一眼,才回头继续解释:“的确是解散了,不过后来索南大保护站这边,没有常驻的巡山队员,所以我们这些老人又走到了一起。”
“呃……”白晃苦笑两声,实话实说地摊摊手:“我越来越糊涂了。还有,这跟我想打听盗猎分子备案情况,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多吉点点头,竖起了两根手指:“第一,当时的机制还不完善,对于一些没来得及作案,又没有不良记录的初犯者,都是训诫一下就算;第二,我们现在是编外人员,跟管理局无关,根本无权去调阅当年的档案。”
白晃的越发摸不着头脑了,干脆深吸一口气,把焦躁的心情全都排出脑海之外:“多吉老哥,你还是从头慢慢说起吧?”
“我们西部工委的第一任书记,他的事情你知道了?”
德鲁伊点点头,见众人的酒杯空掉,又拎出两瓶经典。
多吉貌似欣慰地重重呼出一口气,继续问道:“那还有扎巴多扎书记呢?就是索书记的妹夫,接班人?”
“这个也知道一点儿,好像说他一心扑在工作上,最后压力太大……”
“放屁!狗屁的压力太大!”旁边的梁进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激动起来:“扎书记去北京说了实话,一些王八蛋就坐不住了,他们……”
“闭嘴!现在是你说还是我说!”多吉恼火了,手中的小刀重重拍在身边。
梁进邵恨恨住了嘴,但眼睛却早已经通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白晃再偷眼打量其他人,也是一副忿然的样子,那种气势,就好像一头头频临疯狂的怒狮,却又被钢筋铁笼限制了爪牙。
“说队伍的问题就说队伍的问题,又扯扎书记做什么?你们还想给黑玛嫂子找麻烦?”
多吉也是控制着情绪,瞪了梁进邵一眼后,大汉又重新看向白晃:“别管他们,都是没脑子的家伙……扎书记是索书记的接班人,他进了西部工委以后,就把原来的巡山队,改名叫野牦牛队,意思是不管前面是什么,都要硬顶硬叉过去。然后我们就跟着扎书记,一直干到98年,那时候保护区管理局成立了,但我们这些野牦牛队的队员,却没一个人捞到正规编制,差不多2002年吧,就散了伙。”
听到这里,白晃发挥自己强大的脑补能力,把事情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哦了一声后,德鲁伊插嘴:“以前两位书记在的时候,野牦牛队还是义务形式。然后等正规单位成立了,他们又排斥你们?”
“怎么不是……”蓝眼睛的维族汉子又一次忍不住,嘴快地嘀咕出声。
“滚一边煎糍粑去!”多吉骂了一声,扭头苦笑着摇了摇脑袋:“说不上排斥吧,扎书记也多方争取过,但当时上头有全盘考虑,所以管理局成立以后,野牦牛队也就解散了。”
这回不单是吕征多嘴,另一个圆脸的绿大衣也忍不住了:“既然不给我们解决问题,那就不要用野牦牛队的名号?他噶才都做了些什么?除了用这个名头骗捐赠骗集资,还做了什么?”
“你们是不是都要造反?”
多吉怒了,腾的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逼视着手下:“有些事情我一再交代,过去了就过去了,事后说什么都没有用!现在至少有志愿者,有老杨老彭他们,我们这些人还能聚在一起,为了两位书记的遗愿努力,就已经很不错了!你们还要争什么?”
在场的都是多吉下属,现在这种情况,也就白晃还能说得上话。见保护站大哥发怒了,他连忙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多吉老哥你也不要生气,他们也是一时激动嘛。”
听到现在,他差不多已经梳理清楚了大致情况。
无非就是以前的两位真汉子,为了可可西里做出贡献,却没落到好下场。而他们昔日的下属,虽然在志愿者的帮助下又走到一起,为了牺牲之人的遗愿努力,但当年受到的不公,却怎么都忘不了,现在也就借机爆发了一下。
人之常情,如果换了白晃,只会比这些汉子还要过激,说不定就给某位ld来一刀子了。
看着一圈黑红脸膛,脏兮兮傻乎乎的汉子,白晃忽然觉得有些人还是很可敬可爱的,这个世界,也并非是横流的私欲和冷漠的人心。
总有那么一些人,始终相信着理想,明知不能成功,依然慷慨而行。一般说来这种行为有着很多称呼,比如愚蠢、不自量力、飞蛾扑火等等……在西方人的眼中,这更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违反逻辑的行为。
而在中国古老的哲学中,这种行为有着一个恰如其当的名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些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证明,良知和理想是不会消失的。
“那你们现在,工资怎么解决?”白晃见气氛沉默下来,赶紧把话题往一边引。听多吉话里话外的意思,在那个保护区管理局成立以后,他们这些做出贡献的人,就被彻底当成弃子了,基本上处于爹不疼娘不爱的尴尬境地。
多吉笑了笑:“没有工资,不过有好多志愿者帮忙,也饿不到我们,你看看保护站的情况,比管理局的两个站要好得多。”
白晃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年头不要工资的志愿者很多,但能像眼前这些人一样,常年坚守在无人区的,却肯定屈指可数。
也不知道那个什么管理局,到底是谁的后台?不愧也是西北汉子,做事就是爽利,过河拆桥都这么干脆利落。
然而瞧多吉那样子,似乎不乐意谈这些破事,德鲁伊现在倒是知道好歹,就哭丧着脸,冲一圈大汉们哀叫:“那这么说,不管是管理局的档案还是森林公安的档案,你们都翻阅不了啊?”
多吉很是惭愧地点点头:“如果非要厚着脸皮求人,也不是不行,毕竟大部分人还是好心肠嘛。但寿红说没有记录,那当时就肯定没记下来,这小子脑筋不灵活,但他的记性是这个!”
大哥大竖起了大拇指,显然对自己队员很有信心。
白晃还是心有不甘,好不容易找到了点儿线索,怎么能轻言放弃嘛?
眼珠子转了几圈后,德鲁伊试探地堆上笑脸:“多吉老哥,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临时雇佣尕大哥一段时间,让他帮我找一下这东西。工资好说,不止是他,你们每人都有份。”
“工资?你看不起我们这些穷朋友?”大汉怒。
白晃顿时无语,老大一个白眼翻过去:“那你当我是来捐赠的志愿者行不行啊?”
保护站扛把子顿时就噎住了,梗了半天才悻悻然点头。
接下来白晃有意问到可可西里的风土人情,一圈人争着给他讲解,气氛倒也热烈起来。再加上烤羊腿和一瓶瓶稻花香经典的作用,屋子里充满了快活的欢唱——高原上的少数民族,果然是天生歌唱家,随便什么调子,都能哼哼出旷远的味道来。
不一会儿,天色隐隐暗了下来,多吉带着人,要帮白晃收拾床铺,却被德鲁伊婉拒了。
“看到外面那车没?不是大货,是房车。”白晃呵呵一笑,冲多吉摆手:“你不用管我,等会儿休息的时候,我回车里就好。”
在保护站这种地方,志愿者的娱乐活动肯定不会太多,为了省电,一帮人连卫星电视都很少开,而是抱着收音机烤火。
白晃又坐了会儿,见天色差不多全暗了,就打了个招呼,往自己的座驾里钻。
刚爬上梯子呢,后面就传来噔噔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尕寿红这个寡言少语的家伙。
“白晃兄弟……”藏族汉子操着生硬的普通话,一副犹犹豫豫的为难模样。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