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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的皇冠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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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相去悬殊的六比一。王邑杀心大起,索性命令中军后撤一里,给汉军留下从容登陆之余地,待汉军登陆之后,再展开血腥攻击。

刘秀做梦也没想到官兵中军居然会主动后撤,心中那叫一个狂喜,看来这打仗就和做爱一样,是一场需要双方配合的游戏。

决战一触即发。刘秀志在复辟汉朝,堪称复古派;王邑则要捍卫新朝,堪称维新派。而中国历史已经一再表明,维新派通常干不过复古派。然而,这次是否会是一个例外?

风萧萧兮昆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刘秀拔剑怒吼,向着对岸的官兵以及未知的命运,催马狂奔,三千死士,如饿狼扑食,提头跟进。决战就在今日,马儿,奋蹄驰骋吧,让我们在这昆阳大醉一场,以人为酒,饮血或伤,剑锋万千寒光,博一杯生死之觞。士卒们,冲锋吧,我们只有一个怕死的理由,那就是在死之前,你的刀还干干净净,连一个敌人也没杀过。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能看到的人将注定幸福。阴丽华,请为我祈祷,我将为你而战,请打扫来路,在树下等我,我必将归来,风尘仆仆,历尽沧桑。

王邑名将风度十足,从容命胡人擂鼓,悠闲地指挥中军布阵。刘秀涉过昆水,才一登岸,迅即猛冲而前。身后汉军打出仿造邓奉的金龙旗,一路呼啸招摇。官兵中军本来还有心一战,一见邓奉的金龙旗,顿时肝胆俱裂,昨夜巨无霸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脑袋,已经给他们的心理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如今见到邓奉的金龙旗,以为又是昨夜那个白袍妖人,哪里还有勇气抵抗,于是朽如枯草,迎风而倒。刘秀率众长驱直入,所向披靡,杀至中军帐前,正逢大司徒王寻,刘秀拍马迎上,一刀断其头颅。

大司徒王寻,相当于宰相,又是此次出征的副帅,然而就这么轻易挂了,中军顿时大乱。王邑奋力指挥,重布防线,和刘秀等人苦战。官兵其余部队,慑于王邑的一再严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中军挨揍,以为王邑又在施展骄兵之计,佯败诱敌,都不敢擅自来救。

再说李轶率三千人向昆阳城挺进,一路散布谣言,先是说汉军十万主力正在发起攻击;意犹未尽,又说官兵中军已经大溃,王邑已经阵亡;造谣造得兴起,越发离谱放肆,又说洛阳已经攻下,长安也岌岌可危。再到后来,干脆说王莽已经驾崩,新朝已经不复存在。惊慌之中,官兵哪里还能辨别真假,先是心乱,再到人乱,再到阵乱,最后更是一片混乱。

昆阳城中的王凤、王常等人见汉军势如破竹,于是也鼓噪而出,中外合势,内外夹攻,震呼之声,惊天动地。

王邑自食苦果,后悔不迭,但却并未慌乱。他对战局仍然有着清醒的认识。其余部队不来救援,没有关系,只要他们能一直坚守不动,局面就尚可收拾。百万大军,只要不自乱阵脚,就根本不可能被击败。至于刘秀,虽然攻势甚猛,然而中军只要能抵挡住一阵,等汉军锐气耗尽,便可以凭借人数优势,周旋反击。刘秀等人深陷众围,断然不敢恋战,久攻不下,必然撤退,一撤退,背后就是昆水,于是必死无疑。

王邑的设想固然美妙,然而他却并不知道,无论是理论上还是事实上,官兵的混乱都已经是一种必然。

【No。18 溃奔】

东坡兄作《记游松风亭》,云:“虽两阵相接,鼓声如雷霆,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恁么时也不妨熟歇。”也就是说,哪怕身处战场之上,攻击已经开始,前进则死于敌人之手,后退则死于军法,然而只要此心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照样可以想歇便歇,谁在乎这些那些!

写作此文之时,东坡身处深山老寺,夜深无人,自然容易心猿意马,下笔浪漫而无边际。然而,东坡一生未经行伍,更未曾上过战场,因此很难明白作为一名普通士兵的处境和感受。

事实是,东坡兄,一旦你上了战场,你就不再是天才苏轼,你只能是宋兵甲或者宋兵乙。你再也无法进行理性的思考,你也不再有自由意志,你成为了军队集体中的一员,在你的身上,更多体现出来的只能是集体无意识。集体如同一个巨大的磁场,毫不留情地将身处其中的个人予以磁化,个人不再是他自己,而是变成了一个不受自己意志支配的工具,这几乎是无论天才或者白痴都无法逃避的现实。

因此,你根本不可能歇,你要么跟着大伙一起冲,要么跟着大伙一起退。

军队作为一个特殊的集体,具有强制构成性,士兵在加入军队时,通常没有商量的余地,也没有选择的自由。通过违背个人意愿组织起来的军队集体,之所以能够保持稳定,不会马上瓦解,主要依靠两根情感纽带维系,一是士兵对其领袖的情感,一是士兵对其同伴的情感。

而盘桓于昆阳的新朝官兵,虽然有百万之众,但这两根纽带却极为脆弱。这些士兵,乃是从帝国各个州郡临时招募,仓促乌合,既未经过训练,彼此之间也极其陌生,至于统帅王邑,对这些士兵而言,更是一个遥远得近乎不存在的人。

出乎刘秀等人意料之外的是,他们散布出去的谣言,远比他们刀剑的杀伤力更大。在这样的谣言面前,官兵作为一个集体,其劣根性暴露无遗——集体总是急躁而冲动,易于暗示和轻信,并彼此传染,然后迅速转化为行动。

谣言的传播,其直接后果便是,维持官兵稳定的两根情感纽带瞬间断裂,从而产生了巨大的惊恐,士兵们不再听从上级发出的任何命令,每个士兵都开始关心自己的利益,试图保全自己的性命,而不再顾及同伴们的安危。

与此同时,战场上也是天象骤变。王邑已经知道今天将会有雨,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竟会是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当汉军和官兵交战正酣之时,老天也不甘寂寞,于昆阳开始了一场哥特式的表演:黑云笼罩,霹雳惊雷,狂风大作,雨下如注,屋瓦、帐篷、旗帜,满天飞舞,天地之间,暗淡无光,一幅世界末日的景象。这无疑进一步加剧了官兵的惊恐,每个人都发现全世界都在与自己为敌,他们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逃。

于是争先恐后溃奔。官兵从一支高度组织化的强大军队,转变成为一个逃亡的集体,几乎是在瞬间完成。而在逃亡过程之中,恐惧在彼此传染中进一步加强,最终变成歇斯底里的恐慌。

根据日常经验,人群在缺乏统一指挥的前提下,总是选择最为混乱的方式相处,这也正和宇宙的熵增原理吻合。当昆阳的官兵突然溃不成军,各自飘零之时,同样选择了最为混乱不堪的方式逃亡。他们仿佛一群受惊的动物,丢下所有的一切,向洛阳的方向狂奔,互相碰撞,互相挤搡,只要有一人在途中不幸倒下,立即会被随后的人流踩成肉酱。

官兵如同洪水,一泄百里,根本无可阻挡,王邑和严尤率军连杀数百人,企图阻止溃逃,但这点威慑无疑太过渺茫,洪水总归要去它想去的地方。

官兵逃至滍水岸边,持续的大雨,让滍水水位暴涨,滚滚波涛,如海洋般宽广,舟船尚且不能渡,何况是人?然而,官兵们对眼前的危险视如无睹,纷纷奔入滍水,旋即被狂涛席卷吞没。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官兵依然前赴后继地跳进汹涌的滍水,仿佛那里就是天堂,那里就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很明显,当这些士兵一个人独处之时,对于此刻的处境,他们一定能认真考虑清楚,仔细权衡利弊,从而得出合乎逻辑和最符合个人利益的结论:与其被河水淹死,不如回身和汉军战斗,百万之众,对付对方八九千人,怎么可能失败?

然而,在集体之中时,这些士兵已经无法思考,无法质疑,歇斯底里的恐慌,仿佛巨神手中的皮鞭,抽打着他们,使他们只能麻木而顺从地向前,哪怕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要比回头来得更为安全。

最大的恐惧,往往是恐惧本身。对这些官兵而言,他们甚至已经不是在恐惧死亡,让他们恐惧的,正是恐惧本身。

譬如高楼失火,住户一旦开始恐慌,甚至根本就不设法自救,或者等待消防队的到来,而是拉开窗户直接就往下跳。从理性的角度分析,跳楼生存的概率也许更低,然而,强烈的恐慌已经让他们无法思考。

再譬如几十人的军队,往往可以将数千战俘管得服服帖帖。战俘们并不会作这样的理性思考:只要他们团结起来反抗,将有着更大的幸存希望。而更极端的例子是:即使战俘们明知自己将被屠杀,依然不会选择反抗,而是逆来顺受,如同羔羊,可怜而悲壮。

类似以上这些非理性所能解释的事实,在历史和现实中比比皆是。而其中的秘诀便是:让人群沉浸在集体无意识之中,无法醒来思考。

古罗马贵族便精通此道。古罗马拥有大量的奴隶,总人数甚至占到全国人口的一半以上。有人建议让奴隶穿上一种特别的衣服以便识别,却遭到元老院明智的驳回,理由很简单,如果奴隶们一旦看出自己的人多势众,就将胡作非为,甚至起而造反。而满清入关之后,不顾汉族的巨大反弹,强制推行剃头易服令,数百万汉人因此丧生,无意中也正起到了类似的效果:汉人依了满族的装扮,汉满混同至于无法分辨,于是再难以意识到汉族和满族之间其实存在着悬殊的力量对比。

再回到昆阳战场,在恐惧之中崩溃的,不仅是官兵,也包括动物。天地霹雳,暴雨惊雷,在如此的天威肆虐之下,王邑随军带来的虎豹、犀牛、大象、豺狼,也都开始惊恐不安,浑身颤抖,不顾一切地挣脱牢笼,发足狂奔。一时间,战场上便出现了这样的诡异奇观:虎豹犀狼在人群中穿梭狂奔,却并非为了吃人,而是为了逃命。人类看见这些凶狠的猛兽,非但不畏惧,反而和它们相伴狂奔,而猛兽一旦挡住了人群的去路,人群甚至还要对它们动手殴打。

是的,这已经不是一场败仗,而是一场溃灭。局势再也无法挽回,悔恨彷徨之下,王邑万念俱灰,拔剑便要自刎,部下慌忙救起,不顾王邑的抗拒和辱骂,将王邑强行推上马背,簇拥着向洛阳撤退。

数千精兵护卫着王邑,在混乱的官兵队伍中艰难地前行,没人肯给他们让路,没人肯牺牲自己让领导先走,也没人停下来谴责王邑指挥失误,害得大家走上今天的绝路。官兵们一窝蜂地奋力往前奔跑,王邑的护卫们只能不停砍杀,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开出一条血路。

【No。19 名将论】

王邑在马背上昏而复醒,看着延绵一路被踩得稀烂的官兵尸体,又见部下为了保护他正对着自己人大开杀戒,而他却无力阻止,不由得失声恸哭。到了滍水岸边,景象更为惨烈,宽阔的滍水,竟已被数以万计的官兵尸体填满,河水为之不流。而从“好”的方面看,这也恰好成全了王邑,连舟船都省了,众骑以死尸为桥,一路踩踏,度过滍水,继续逃去。

对一名将领来说,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败涂地,输得连裤衩也没剩下。关于失败之后的撤退,克劳塞维茨在其名著《战争论》中作了一个精妙的比喻:“伟大的统帅和久经战争锻炼的军队的退却,往往像一只受了伤的狮子退去一样。”王邑何尝不想组织有效的撤退,一边保持着对追击汉军的威慑,一边最大限度地保存己方实力。然而,官兵的指挥系统早已失灵,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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