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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姑娘过谦。”凌二爷不紧不慢地道:“云峰亦是酒中高手,可就连他也对姑娘的酒方闻所未闻呢。”说罢,看一眼身侧。那随从笑了笑,带着一丝欣赏朝我点点头。
“敢问姑娘师承何方?”凌二爷接着问道。
“沈儇从小与恩师相依为命,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平日所学,皆由恩师所授。可惜他老人家早已驾鹤西去,沈儇所学也只得皮毛。”这番台词,被我翻唱过N遍,时至今日,早已自然得不能再自然,流利得不能再流利。
对不起,博士,委屈你再假死一次。
凌二爷定定地望着我,眼神如笼着层薄雾般扑朔迷离,嘴角微抿,像在思索着什么。忽然,他向我招招手,道:“过来。”
他的声音蓦地转为低沉,语意中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我不动声色,依言走至他跟前,站定,仅相隔一桌。
他不说话,只看着我,眼神顿时锋利异常,直直地刺进我眼里去。
呵,有些人的目光天生比刀剑更有说服力,只需轻轻一扫,便可开膛剖腹将对方有几根肠子都数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像眼前的凌二爷。
可也有些人,天生不是轻易能被吓倒的,就像我沈儇。
我大大方方地站着,任他如何打量也不露半分畏色,仍然如方才般笑如春风,一派闲适模样。
“很少有人不怕我。”他说,声音压得很低:“你倒勇气可嘉。”
我微微一笑,泰然与他对视,坦率道:“凌二爷并非可怕可憎之人,沈儇何惧之有?”
凌二爷一怔:“并非可怕可憎之人。。。”他喃喃自语,忽然轻叹口气,目光迷离,幽幽道:“曾几何时也有人这么说过。。。。。。”
“二爷。”一旁的随从蓦地开口:“时候不早了,回吧。”
凌二爷定定神,看向窗外,恍然道:“不知不觉竟已这么晚了”。他再朝我望来时,眼中锋芒已尽数褪去,转而浮现出一丝温和笑意:“多谢沈姑娘今晚让我品尝到这样爽口的美酒。”
我欠欠身:“能得二爷欣赏才是沈儇的荣幸。”
他颔首:“希望沈姑娘往后常来怀蓉楼捧场。”
“一定。”我告辞,退了出来。
放下帘子,走开两步。我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笑容。
二爷,酒楼当家?
云峰,酒楼随从?
怎么可能。
如果我没有记错,前朝二皇子的字乃韶凌。尹韶凌是也。
如果我没有猜错,站在他身边的,便是司马云峰。
嘿,我好大的面子,当今的圣上和丞相竟亲自会我。
下了楼,方见司马烈正紧皱着眉头,庭芳则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尹君睿、温清远已然离去。
我走近庭芳,见她一手覆着酒壶,壶内空空如也。
我失笑道:“她把整壶都喝了?你怎么也不拦她?”
“哼,”司马烈瞟我一眼,道:“她那性子,拦地住么?也不知是谁说的,跟果汁差不多。”
额。。。我是这么说了一句,可谁知她真当茶喝呀?!
“那酒楼老板找你干吗?”司马烈问道,眉头仍然皱着。
“还不是为了雪花酒么,呵呵,赞了我两句。”我避重就轻。
司马烈看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时候不早了,你快带庭芳回去吧,看她醉成这样。”我推推庭芳,她不动弹,只稀里糊涂咕哝两句,噘着小嘴,两腮潮红,额上细汗密布。我想帮她擦擦,可摸来摸去也没摸着手绢儿。咦?记得刚才还在呀,难道掉了?
“咳。。。”,司马烈忽然上前一步,道:“那我先送她回去了。”说完,他抱起庭芳转身就走。没等我反应过来,人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司马烈,真说风就是雨阿。我摇摇头,见四周的客人已走的七七八八,问了小二,才知早过了亥时。想到手绢可能是刚才擦完嘴没放好,应该就掉在附近,于是我便低头寻起来。瞅瞅台子底下,没有,桌椅之间,也没有,索性连邻桌底下也兜了一圈儿,还是没有。
那条手绢儿,质料上乘,乃明朝贡品,可是我和朱允文下棋连赢三盘才得来的呢。事后他老婆还很好心的帮我绣上了名字,我一见便爱不释手,从此随身携带。
就这么被我弄没了,好不可惜。
正当我灰头土脸地准备宣告放弃时,蓦地发现正前方多了一双干净整洁的靴子。
我抬头。
司马容正站在那儿,恬淡地微笑。他静静地望着我,也不知已站了多久。
窗外一轮明月升起,繁星璀璨。
他被星月的光辉环绕着,骤眼看去,恍若人间仙子不染纤尘。
我蹲着,一时间竟忘了爬起来。
他伸手给我。我一犹疑,已被他扶住臂膀。
脸上不由一热,我作势拍拍衣上的灰尘掩盖过去,站起身,笑道:“多谢”。
他温和道:“找什么?”
“手绢儿掉了。”我答:“不打紧。”
他坐下来,看看杯子,问我:“还有么?”
“嗯?”我一下子没听明白。
“我也想尝尝雪花酒。”他朝我微微一笑:“可以么?”
我不由惊讶道:“你知道了?”消息可真灵通。
他只淡淡道:“是你的酒好。”
我不再问。他自有他的情报。但他并不像为了方才斗酒之事而来,何况因为我的介入,最后也没出什么状况。
那他这么晚来这儿干嘛?只为一杯酒吗?
眼神依旧明澈如镜,面庞仍然笑意不减,可为何在这样一个夜里,他的笑容不似以往般云淡风清而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寂寥?
究竟是什么能令他这样一个纵然泰山崩于面前亦不变色的人心绪不宁呢?
心中虽然充满疑惑,我却一个字也不多问,只朝他颔首一笑,随即拿起调酒壶,重复刚才的动作。
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该沉默。
历史教训:很多人就是因为知道得太多所以活不长。
他要喝一杯酒,我调了给他便是。
我将盛满的酒杯放至他的面前。他看了眼前的酒好一会儿,没有动。
“樱桃都让庭芳吃完了。”我抿嘴一笑,道:“否则挂一颗在边上,会更好看。”
“无妨。”他笑笑,端起酒,一饮而尽。
举杯之时,是我错觉么?他的眼角与雪花酒一般,都似闪着晶莹的光辉。
“好一杯雪花酒。”他低声赞道。却没再要第二杯。
离开之际,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怔怔地朝着酒楼的招牌出神,接着淡淡地笑了。
我们一路无语。
他将我送至客栈。在门口,他望着我,眼色如秋水般平静,轻声道:“今晚。。。谢谢你。”
然后,他深深看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倒在床上,了无睡意。一张张脸在脑海中纷乱闪现,尹君睿、司马烈、二爷、丞相,。。。还有司马容那淡淡的略显寂寥的背影。
人想太多果然是不行的,连觉也睡不好,我整夜翻来覆去无法入梦,直到凌晨时分,才渐渐合眼——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起床没多久,庭芳便跑了来。
“酒醒了?”我取笑她。
庭芳面上一红,娇嗔道:“人家怎么知道喝着喝着就。。。”含糊了两下,话题一转,道:“沈姐姐,王妃后天就到了,你看我能行么?”
我举双手:“定能让众人赞不绝口!”
“真的?”庭芳眼睛亮亮地,突然又暗下来:“二哥说届时在场的官员逾百呢!沈姐姐,我好紧张噢,你来陪陪我吧,有你在身边,我就好比吃了颗定心丸。”
我心中一动,嘴上婉言道:“别开玩笑了,皇家圣宴,我一平民百姓哪进的去?”
“所以我来接你入相府呀!”庭芳摇头晃脑地笑道:“姐姐快收拾收拾,随我走吧!”
“入相府?”我挑眉道。
“沈姐姐既是我的老师,伴我进宫有何不可?”庭芳朝我眨眨眼:“姐姐放心,跟着相府的人马一起入宫,决不会有问题的啦。”小妮子拉起我的手,俏皮地笑道:“我已和太子哥哥。。。哦就是那天你见过的尹公子,说了这事儿,太子哥哥想也不想就应承我了。还有大哥二哥那边,也都同意哟!”
我刚欲送茶入口,闻言手势不由一滞。
兵书一案,尚未了结。但那回之后,不仅司马容两兄弟对此事绝口不提,就连尹君睿温清远也似解除了对我的监视,没再私闯民宅。
细想之,他们应该还没抓住蔡老先生。若已逮到了人,又没搜到书,矛头应直指我才对。既然双方都按兵不动,那就表明蔡家目前尚还安全。
眼下,司马容让我过府,尹君睿又让我入宫,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我是不知道。但,这对我而言,倒是一个契机。
整一个多月,我翻遍民间一无所获,也该是时候去皇宫探探了。
端起茶,呷一口,我对庭芳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喽。”
12、祭祀
“沈姐姐,我穿这件怎样?好不好看?那件呢?还有这里也全都~~~”庭芳叽叽喳喳个不停,满脸地兴奋紧张。
我坐在边上,忍不住打个哈欠,极度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
卯时未到,当我还在和周公甜蜜约会中,她便一脚踹开我的房门,直接将我从被窝里拖起来就走。
理由很简单——她实在不晓得该穿哪件好。
进了她房,我才知道什么叫做衣服的海洋。她几乎把所有的衣服全摊在床上,还有衣架、柜子,房里能挂得地儿全满了——不晓得有几百件,真不是琳琅满目可以形容地。见这阵仗,我便两眼发晕,双脚酥软,需知在我的公寓里,衣服只得三色——黑、白、藏青,到古代之后,也尽拣素的来穿。如非特殊需要,化妆也是免了的。
老实说,我还真没什么经验应付眼前这状况。需知,在过去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我最少花时间的便是穿衣这档子事儿。
“唉,到底怎么办呢!”庭芳兀自嘟囔着,手上不停地拿过一件又一件在镜子前试来试去,柳眉紧锁,似烦恼地不行。
我忍不住又打一个哈欠。这个时代,还没有咖啡。否则一杯黑咖下肚,保准提上一天的神。算了,将就吧,没咖啡就喝茶,谁让我在古代呢。我拿过茶杯,啜一口,顺手拿出手绢儿抹抹嘴,不经意瞥见帕上一朵兰花,怔住。
这手绢儿,自不是原来那条,却是我第一天进司马府的时候放在我床头的。素色,绣着兰花,上好的料子,做工极其精细,被油纸包着,好端端地放在枕边。我不用揣摩也知道是谁送的,没想到他这么有心。
呵呵,我倒觉得赚了——一杯水酒换这么高档的手帕,值呀!
“你好了没有啊!要准备出发了!”随着门外一低沉而略显不耐地嗓音响起,司马烈迈了进来。
庭芳跺脚,不满道:“人家正在试衣服,你进来干什么!”
司马烈像是见怪不怪地瞥了眼床上铺天盖地的衣裳,满不在乎地道:“就你最麻烦拖沓,所以得先催你。”说罢转身看见我也在,不由一愣。
我朝他含笑道:“听庭芳说,烈公子容公子和丞相大人这几日为了宴会的事儿忙个不停,连家也来不及回,真是辛苦了。”
司马烈的眼色落在我的手绢上,眸中似有星光一闪而过。我一怔,下意识将手绢塞回袖子里。
“哪里,为皇上效命乃我等臣子应尽的责任。”司马烈看我一眼,又转头催促庭芳:“你快点,时候不等人,去宗荣庙祈福可是能延误时辰的?”
“去宗荣庙祈福?”我讶道:“不是直接进宫吗?”
“皇家惯例。凡宗亲回朝,需去宗荣庙祭拜才能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