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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雀环好生扇了留香几个大耳光,心满意足的回来,终究是忍不住问:“姑娘为何又放过了赵姨娘?”
朱沅叹了口气:“我原以为我还能多留几年,如今怕是不能了。留个有把柄的在家里,比没把柄的好。”
她没料未满三年便从宫中出来,如今年纪又是正好,柳氏只怕又将重提说亲之事。在这方面,柳氏倒是十分固执,朱沅拗她不过,且萧源还在一边等着,思来想去,她是留不住了,多替柳氏谋划一二,才能略安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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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夫人从朱家出来,又去萧家复姚氏的话。
柴夫人道:“那柳氏一时也没给个准话,只道要同她家老爷商量,不过我想着你家源哥儿年少有为,谁家不爱这样的女婿,此事倒大半是成了,过两日我再去问。”
虽她心中觉得古怪,那跪地女子穿戴像个姨娘,有了身孕还跪地膝行,这朱家只怕也是家宅不宁,这种情形,这朱家大姑娘也不能多好。不过她到底将这话吞到了肚里: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她不过就是做个中间人,回头收一份谢仪,何必去做个恶人呢?
姚氏千谢万谢的送走了柴夫人。
只因想着同朱家结亲,便对朱家的事情更为上心了,等到姚氏打听到朱家这一场闹剧,不由得背着人拍着大腿笑:萧源真摊上这么位妻室,那还真是针尖对麦芒,永无宁日。只是她再不敢让给萧见行知道,连忙吩咐一干人等不许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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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柳氏却是心中犹豫。两家比邻,她如何没听说过萧源?
先说上头这一重婆婆,并非萧源的亲娘,这往后只怕有使绊子的时候。
再说萧见行三两天的便要骂萧源一回“孽障”,“逆子”,听说的种种行径,也确实轻狂。这种性情,怕并非是个懂得爱护敬重妻室的。
虽说如今他前景光明,但柳氏自己吃了一回苦,更晓得这做夫君的,会体贴人才最是要紧。
事关重大,她一人也不敢推了,便让人请了朱临丛来商议。
朱临丛一听,倒也欢喜:“夫人,这萧源年纪不大,一身勇武过人,颇得皇上看重,正是前途似锦。唯有一桩憾事,他是武非文。但萧大人身在大理寺,甚妙。我看使得。”
柳氏嫌他三句话便要谋划到自己的仕途,心中厌恶。
朱临丛道:“正因着我们两家比邻,也有人向我打听此子,不想他家倒甚有眼光,寻到我家来了。”
柳氏本来就正在犹豫,一听有人抢,便觉是块香饽饽,一时难以决断。
她思来想去,寻思朱沅是个有主意的人,又在宫中开过眼界,必然晓得利害,还不如同她商议。只不晓得说到她的婚事,朱沅是否羞涩不好言语。
当下柳氏就亲自去了东厢。
朱沅正是在看书。柳氏同她东拉西扯的,反倒是自己不好开口。
朱沅笑看着她:“娘有何事,直说无妨。”
柳氏清咳一声:“原不该同你商量,只是事关要紧,你主意又足,也就顾不得了。”
朱沅嗯了一声,又给柳氏斟了茶:“娘,若事关女儿,可不许您乱拿了主意,快说来听听。”
柳氏便有些迟疑的将萧家的意思一说。
只见朱沅面带笑容,居然是半分羞涩也无,她两手慢慢的捧起了茶盏,似在取暖,眼睛躲在了热气后头:“娘便应下罢。”
说得和吃一块糕那般平淡。
柳氏大惊:“你……!”
朱沅别过脸去:“就应了罢。”
朱沅这般直接答应,实在古怪。柳氏猜疑,愣愣的坐了半晌:“你是和他……有私情?”她声音压得低低的。
若不是这样,萧家何以突然就上门来了,平素两家仆妇私下往来不断,但两家主人明面上却无多少交情。萧源年纪比朱沅还小些,正可再等几年,待往上升一升,再攀一门好亲。
朱沅也不想骗柳氏,便轻轻的嗯了一声。
柳氏脸色大变,一下抢过朱沅手中的茶盏往旧上一搁,茶水都荡出来半盏,一下洇湿了桌布,她全然不管,一下用力的抓住了朱沅的手:“你好糊涂!我看着你是个明白的孩子!你怎么就……!”
朱沅忙轻声道:“娘误会了,我们发乎情,止乎礼,在宫中之时,他帮我不少。有回随皇上往东燕山狩猎,惊着了熊瞎子,还是他救我一回。所以……”
柳氏脸色稍缓,伸手捋开了朱沅的袖子,看到守宫砂还在,这才舒了口气。
她仍有些迟疑:“你却未同我们提及,相来是怕我们担忧……以至为娘过于失礼,竟未上萧家答谢,平素见着那姚氏,也只是客套。”她叹了口气:“有恩便谢,也不要将你一世搭进去了,我怕他性子不好。女人嫁人最是要紧,一生就看这一回了,可不能马虎。”
朱沅笑道:“娘安心,我拿得住他。”
柳氏一听,白了她一眼,不过细细一想,只怕朱沅还真能拿得住……
她寻思朱沅若另嫁了他人,这萧源曾经救过朱沅的事闹出来,必然也要惹得朱沅婆家不满,倒是一桩麻烦。还不如就嫁了这萧源,只消拿得住他,倒也没旁的坏处了。
当下虽未说一个肯字,心里已是松动了。
朱沅看柳氏神情,知道她已是肯了。
虽之前她抱着无谓的态度,但当这事真定了下来,她心中居然微微一松,舒了口气。
柳氏看她这幅样子,真是忍不住就戳了她一指。
正在此时,宫中有小道消息传出皇帝偶感风寒,龙体愈发不堪了,太子原本要往皇陵,因皇帝病中无法顾及,并未发了明旨定了起程日期,因此也继续留在了宫中。
柳氏心焦起来,面上不敢说,心里却怕皇帝一旦驾崩,国孝三年民间不得嫁娶,这可如何得了?再过三年,朱沅可是年近二十了,彼时若情势有变,朱沅上何处去嫁人?
姚氏也是一心想着早早令萧源分开去过。
两方心意一致,因此都不为难,双方请了媒人,问名、换帖等事,一路便办了下来。
虽然家中还有个沉哥儿,但柳氏心疼朱沅,倒将自己大半的嫁妆都划拉出来给朱沅做嫁妆,还有早年她陆续为朱沅、朱泖攒的,此时全都归了朱沅。
一时朱沅的嫁妆备得颇为丰厚,朱临丛看了单子,眼角直抽,开口要骂柳氏败家,柳氏便冷笑:“都是妾身的嫁妆,除了给沉哥儿留的,便是给沅儿的。沉哥儿是个男儿,来日自可去挣。妾自己只留一口薄棺便好,其余的阿猫阿狗,也别想沾着半厘。”
朱临丛暴跳如雷,却没得法子。
柳氏一看果然爽快,再不用拿着银子还受憋。
转眼四月过去,到了隆冬,皇帝重病的消息瞒也瞒不住了。
这年冬天格外寒冷,虽有地龙,但皇帝体弱,已是不能太过受热,免得虚火旺盛。众人心中都暗暗估着,皇帝怕是过了不这个冬。
朱、萧两家定了日子,就要在月底给两人成婚。
因着柳氏知道朱沅、萧源有私,怕闹出丑事,因此将朱沅看紧,并不许她随意出门。朱沅倒是不以为意,她甚为享受这样的清闲日子。
倒是萧源成日便像是被架在火上烘烤一般坐立不安,几回休沐回家,便要偷偷翻墙过来,但看着朱沅没事人一般的模样,他又十分气恼。
朱沅却是待他走了之后,才抑制不住的想笑——不能否认,她真是有意装着淡然的模样逗弄萧源。
笑过之后,朱沅捂住了脸,她发觉自己也有些雀跃,她似乎逐渐变化,心境真正的与十七岁的少女靠近。
是的,一日日的接近那一个日子,她也很有些按捺不住,她也有些喜忧掺半的期待。每一次萧源的到来,都能令她心中小小的雀跃。
她是真的,慢慢的接受了将到的末来。
日子在一日日的接近,朱沅一同入宫的女官虽未亲来,倒也都送了份礼来添妆。
反是谦霞县主亲自来了。她神色之间比从前开朗许多:“不曾想你才从宫中出来,这就要嫁人了。往后做了主母,可没做姑娘时清闲,想找你说话却不容易了。”
朱沅笑道:“只要有心,实在是容易的事。”
一阵时日不见,那些尴尬都淡去了,两人又重新好了起来。
到了那一日,天空铅云压顶,飘起了鹅毛大雪。
朱沅一早就被人催起来更衣洗漱,专门请了人来给她开脸梳头,一头青丝抹了头油梳上了繁复的发式,待旁人要往她面上上粉,她连忙拦住了:“且上薄些。”她可记得,自己前世上了妆,大婚之夜等不到方荣圃,自己掀了盖头路过铜镜之时,白白的一张脸在铜镜中扭曲着,唬得她顿时软倒在地。
全福人见她执意拦着,便也只由得她去,薄薄的扑了一层玉粉。
雀环偷偷的端了碗饺子过来:“姑娘饿了罢?”
朱沅一早起就在这坐着折腾头发,又只许她用了三个饺子,如何不饿的?当下让雀环在外头守着,偷偷的吃了个半饱。
过得一阵雀环进来,帮着把碗收起,又惊道:“口脂也吃掉了。”
朱沅道:“无妨。”一边说着,就自己对着镜子上了点口脂。
雀环瞅着她:“姑娘像是半点也不害怕……”
朱沅抹口脂的手就顿住了。她默然的放下手来:“不会更糟。”
雀环没听清:“什么?”
朱沅笑了笑,望着她,没有说话。
正沉默着,柳氏走了进来,让雀环退了出去,拉着朱沅细细的叮嘱着。
其实这些话,朱沅都曾听过一遍,因此她只是眼中含泪看着柳氏,点头答应。
朱沅想倚到柳氏肩上,头饰却过多过沉,不得动弹。
柳氏伸手搂住了她:“沅儿,娘对不住你,许多时候还要你反过来照顾娘……你妹妹,娘也没教好……”说到此处,她忍不住哭了起来:“你可要好好的,你好好的,娘才算……”一时泣不成声。
朱沅心中闷闷的,说不出话来,只好轻轻的拍着柳氏的背。
柳氏哭了好一阵,抹了抹泪,自袖里拿出两支珠钗来,铜底鎏金的钗身,上头用细铜丝串了些珠子缠在钗头,十分简陋,金色退了大半,珠子品相也不好:“还是你们小的时候自己串的,当时也不知看了村中那一家姑娘出嫁,有模有样的学着各自串了,说要留着长大了给彼此添妆……当时惹得我们好一阵取笑……”
朱沅脑中轰的一声响,心中一阵剧痛,她摇了摇头,一股泪意涌上,顿时眼泪脉脉的往下流,将脸上的粉都冲了开来。
她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朱泖圆圆的小脸一本正经:“姐姐,妹妹你给添妆了,祝姐姐与姐夫百年好合……”
清脆稚嫩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炸响,朱沅心一阵一阵的绞痛,只是不停的哭。
柳氏也跟着哭了起来:“你们玩过就忘,娘也随口命人收了起来,昨日清点旧物,又翻了出来。沅儿……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夫妻恩爱,子孙满堂,泖儿那一份,全都归你……”
朱沅捂着胸口,喘不上气来,无意识的了出痛苦的声音“啊,啊……”。
柳氏这才发觉不对:“沅儿,你如何了?沅儿!”
朱沅头一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外头爆竹震天震地的响起。
迎娶的萧源一行已经是骑着马过来了。因着两家比邻,萧源还特意带人绕城半圈才来的。一色的年少英武的武骑侍从,意气风发,喜气洋洋,引得许多人观望。
这时萧源拍着门,塞了不少红封方才进了朱家,在众人不断的恭喜声中也是面含笑意的拱手致谢,看着俊俏英挺,一表人才,引得众人赞叹。
朱沅的堂兄早从苏江乡下赶来,此时就该他将朱沅背出来送上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