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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娘娘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行动镇定,竟是一笑:“我倒是小瞧了你。罢了,你先下去,我再想想。”
朱沅心中微微一松,情知事有转机,顺从的屈了屈膝,退了下去。
她回了屋子,反手掩上门,屋中一片昏暗,她却是不愿点灯。
绿珍略有些慌张的扣门:“朱女官,婢子误了给女官屋中掌灯……”
朱沅声音冷淡:“无妨,你先下去。”
绿珍微微一愣,迟疑道:“是……”
朱沅竖起耳朵,在黑暗中听着动静:似有人从主殿方向出来,急急忙忙的穿过中庭,径直往外去了。
这时天然已暗,若无要事,轻易不可在宫中行走。必是沈娘娘遣了人,向太子递话去了。朱沅这才松了口气。
她这时才了现自己脊背上密密的出了一层汗。
她亦是不知为何,母亲诰封,朱沉亦有了出路,这不是正好么?但那一刻,她如此抗拒。
兴许是她并不愿再用身子去取悦任何人,兴许是她不愿枕着阴怨入眠。兴许是……
天早早的亮了起来,刺眼的日头预示着今日又是个躁热的天。
萧源蹲在阶前,仰脸看着树荫中啾啾乱叫的一对小鸟,一脸神思不属的蜜笑。
萧见行缓步走近,一眼见他这幅没个正形的模样,心中就是不悦,心道还以为有了个人样,原来骨子里还是一无赖。
昨日他见萧源回来,这十几岁的少年,个子直往上窜,长得又结实又精神。萧见行当时猛然惊觉:许是近来任职常需肃容以待,萧源眉目都不似以往无赖般的挤至一处,如今眉目舒展,挺鼻薄唇,脸型瘦削,倒真是个俊俏少年,尤其武骑常侍那一身衣裳穿上,无怪将姚氏侄女撩拨得三迷五道的。
想到姚氏,萧见行便是头疼,近日她日日向他吹枕边风,非要将她侄女说给萧源,来个亲上加亲,日后一家和乐。
萧见行只推说萧源的主意难拿,其实自己心中亦是有些不愿。
萧源一跃起身,脸上神情一敛,扬手就是一拳。
倒吓得萧见行后退了一步,他定了定神,就见萧源拳拳带风,招招凌厉。
萧见行皱着眉,心中却道:吾儿这般人才,如何聘个唯唯喏喏的应声虫为妻?
待到萧源一套拳行完,萧见行才不悦的道:“见为父在此,竟不请安?”
萧源又挂上了一副惫懒的笑容:“儿子给父亲大人请安。”
无论如何,也算顺着萧见行的话来了,萧见行竟是十分满足,他捋了捋胡须:“你随为父来。”
萧源眼神一动,竟是没有异议的跟着他走了。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书房。
萧见行在书案后坐定,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指了指案头的一叠小册:“你看一看。”
萧源略有些纳闷的上前,瘦而长的食指中指轻佻的夹起一册到手,再无所谓的展开一看。
只见其中书写着一女子年、月、日、名焉,萧源不由看得满头雾水。
萧见行收到他疑惑的目光,脸上的皮肉竟有些不自在的抖动:“男子二十当娶,女子十八当嫁。这是为父从官媒处取来的名册,其上女子皆与你年纪家境相当,你我斟酌人选,再遣人细访……定下婚事,过两年正好成婚……成了婚就好啦。”他一脸感慨,原本此事应由姚氏操办,但姚氏一门心事欲将其侄女配给萧源,萧见行怕她唠叨作梗,只得撸起袖子自己上,着实费了些功夫,丢了些颜面。
但他预想到自己这野马一样的儿子,成了婚便似上了笼头,自此后便能少操些闲心,便也觉得万分感慨,所费不虚了。
萧源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他如今一心念着沅姐姐,只是不得她松口,并不敢声张出来。料想要得个准音,也得再等两年。
可见萧见行如今就一副想要说亲的架势,这两年岂非变数太多?若萧见行当真给他订了亲,还得想法闹着退亲,那可当真麻烦。
沅姐姐定然不喜卷入此等麻烦。
萧源面色几变。
萧见行仍自得其乐:“你虽不成器,为父亦是官职低微。但如今你也有差事在身,比之一般纨绔强上许多,但凡有些慧眼的人家,为父选定之后令姚氏去说亲,定然无误。”他此时真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原先并不曾料到萧源真能当武骑常侍,倒是小看了他。
萧源清了清嗓子:“爹,成亲好啊!。”
萧见行点点头:“唔。”
萧源一脸的坏笑:“爹爹记得请媒人多方打听,定要性情好。”
萧见行又唔了一声:“性情好是自然!”
萧源双手撑案,弯下腰去,凑近萧见行:“爹爹有所不知,这性情不好,便似我那继母,端的惹人心烦。”萧见行自是眉头大皱,正要呵斥萧源。
却听萧源继续道:“姚家表妹倒算温和,可看她的性子,可我看还不够。爹爹最好给我配个泥人,任我捏圆捏扁。”
萧见行一听此话不对,蹭的站起身来,待要拍桌,又记起这儿子如今也算个官身,便缓缓的将手收了回去:“此言差矣!妻者,齐也!且,娶妻当娶贤,为夫者所行不当,为妻者亦当规劝,如何能任你捏圆捏扁。”
萧源直起身来,环臂而立,挤眉弄眼的道:“爹爹有所不知,儿子在外头早已有了两位知己……”他一副神情,赤果果的就是“你懂的”。
萧见行一愣,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是何种知己。
就听萧源道:“她们都是好女子,就是命不好,沦落风尘。我十分怜惜,就怕将来我夫人不懂得怜惜,给她们脸色。可不是要娶个脾气性情极好的?”
萧见行涨红了脸:“你!你外祖家家风颇正,怎将你养成个纨绔?还未娶妻,先想纳妾,还是风尘女子!”
他恨恨的一捶桌:“也罢也罢,此事虽荒唐,到底也不是没有过。你且先娶妻,迟一年半载再纳妾。”
萧源眼一瞪:“爹爹糊涂,她们冰清玉洁的,在这淤泥之中陷得久了,岂有不受害的?”
萧见行颤巍巍的道:“依你的意思是?”
“依我的意思,自然是要先接进门来,好好养护,能先开枝散叶,也是一桩喜事。”
萧见行气个仰倒,抓起案上一方砚台,劈头就向萧源砸去:“没规矩的逆子!”
萧源早就一个闪身躲开,笑嘻嘻的往外一溜:“爹爹都如此生气了,可见我那夫人形状,是以定要寻个泥人才家宅安宁。”
萧见行扶着桌案,只觉额上青筋直跳,气血上涌。
过了半晌他才慢慢平息下来。
心中直道:这般无法无天的混蛋,若不寻个厉害些的管着,将来不知要生出多少丑事!
一般厉害尚且不够,最好是寻一只河东狮!管得住他就是贤!妻贤夫祸少啊!
可是,这满燕京,家家都夸自家女儿娴静温良,但凡一点厉害的名头都不肯往外流露的。
这可教萧见行往何处去寻?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评论我不敢看了。
唯一的一点好消息是,世界上这么多天灾*,我没有中标,还活着。
在此致所有读者一万个对不起。
真的是没有什么正当理由,当时卡文写不出,就想着放一放再说,结果一放就放了很久。
此次受到编辑的督促,十分汗颜的回来。
今天复写一章,原本想发狠写个万字大章,但还没找着感觉,我只能明天继续加油。
再次致歉,都是我的错,辜负了喜欢我的读者。
对不起。
我佩服所有能写完书的朋友,我发现对我来说真难。写完这一本,没有存稿我不会再上了,不敢再祸害大家。
第90章
只说朱沅在宫中日日留神动静。
还好如今沈娘娘复宠,她所宠爱的朱沅也连带着水涨船高;朱沅如今说出话去也无人敢小觑。
是以朱沅稍加留心;也不难打探到消息。
就听说这几日窦皇后将清元宫把持得铁桶一般。
而太子,似乎正准备出京往攀涂寻访番人——整个东宫都在忙忙碌碌的收拾行装。
皇帝如今有了福寿膏,一日之中也有些清醒的时候;堪堪过问些难以决断的大事。以往其余政务都归太子打理,此番皇帝挑选了几名四名臣工共议处事;又命高阳王坐镇,倒也能将局面支应过去。
这日太子往清元宫去拜别皇帝,却只得伏在帘外。
帘内皇帝侧卧于榻上,声音颇有些飘忽:“……一路仔细,务要寻访到此番人。”
太子忧心忡忡:“父皇安心,儿子豁出性命不要,也必要将此番人带回。万望父皇保重龙体。母后献上的福寿膏,定是好的。父皇当用便用,不必惜着,千万别苦着自己,儿子定然极快带着此番人归来,一解父皇之忧!”
窦皇后坐在榻侧,不由听得眼角一抽。
但此话却正说到了皇帝心中,他生恐福寿膏断粮,日日都是强自减量、拖延吸食。他也固执的认定自己精神不济乃是吸食不够的缘故。
此时他方动了些情,从帘子后伸出一只手来:“你路上也须仔细自己。”
太子一见这手,心中就是一怮。
他自幼极为崇敬皇帝,以为他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有限的几次,皇帝曾牵着他的手,那时皇帝的手宽大、结实、干燥。可如今,皇帝的手真如枯枝一般,瘦至无肉,黄中泛黑。
太子缓缓的握住了皇帝的手:“儿子,会的。”如今的局势,他也在将皇帝往死路上推了一把,不是吗?
太子垂下了眼:不能不推。
太子拜别皇帝,又往沈娘娘宫中来。母子两遣退宫人,说了好一阵子话。
朱沅躲在屋内不敢出来,却未躲过,太子终遣了个小宫人来唤她说话。
朱沅只得依言而至。她远远的就见太子负手在站花荫之下,斑驳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头戴玉冠,身着白色直裰,以金丝绣龙纹,身姿颀秀。听到动静,太子回头看她微微一笑,以往有些阴郁的面容倒是显得越发俊美起来。
太子待朱沅走近,笑着轻声道:“你倒是想了个好法子。”
朱沅屈膝道:“臣女不过胡言乱语,作不得数。”
太子一手甩开折扇,打断她的话:“你倒是如何想到的,嗯?”
朱沅听他尾音,心中诧异,不由飞快的抬头瞟他一眼,但见他唇角含笑,目光盈动,便有意装得呆板:“哦,臣女素喜医术。太子是否有听闻过疮疥?”
太子眉头一皱:“唔。”
朱沅抬起头,用手比了个圆:“喏,它初生时红红肿肿,中间一点绿脓,这时你去挤呀,又疼又挤不出。索性等它烂透了,满满的一大包脓,轻轻一挤,噗!”
太子嫌恶的摇了摇扇子:“住嘴。”他轻皱着眉,又摇了摇扇子:“将她喻为疮疥?也算合适。”终究是听到如此恶心的形容不快,瞪了朱沅一眼,一声不出的转身就走了。
待走出两步,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看,颇有些疑惑:他似乎看到朱沅在笑?
但一定神,又见她一脸肃然的原地站着,碰到他的眼神,又似露出些惶恐来。
太子领着大群随从护卫,浩浩荡荡的出京了。
宫中先前紧张的氛围为之一松——虽然太子和窦皇后并未冲突,但宫中之人却害怕站错了边,如今两虎走出一只,似乎所有人都觉着,只要旗帜鲜明的向着窦皇后献媚就成了。沈娘娘?皇帝如今只信着窦皇后呢,偶尔也只图新鲜召窦纯妃伴驾,那肉也是烂在窦家锅里。沈娘娘连皇帝面都见不着。总之亦不至于得罪了沈娘娘,看看太子回不回得来再说罢。
沈娘娘似乎也逐渐平静下来,并不急着争宠,只教人搜罗些书籍,每日不出宫室,让朱沅念书给她听,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