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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致彦的脸上亦沾满了血污,唯有一双桃花眼清亮摄人,朗声笑道:“两夜三天激战,大家必已十分疲惫,归营之后该吃的吃,该睡的睡,待到黎山山路畅通之后,我们便班师回朝!”
将士们的欢呼之声竟比方才还嘹亮了几分。
随着士兵们相继解散,萧致彦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沉敛看向苏逍问道:“你现在觉得如何?”
苏逍瞥了苏玉一眼,摇了摇头道:“我还好。”
苏玉眉心一蹙:“大哥你究竟怎么了?从方才开始,你们二人的表现便十分不对。”
苏逍终于向着苏玉靠近了两步,眸中闪着一丝复杂的光芒:“我受了些伤,我们先回军帐,到了军帐中我再慢慢说与你听。”
一番话毕,苏逍竟还对着苏玉笑了笑,这才越过苏玉率先向前向前走去。
只是在苏逍与苏玉擦肩而过之时,苏玉分明感受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在鼻尖蔓延,厚重得叫人无法呼吸。
心中不安之感渐重,苏玉又侧首一望萧致彦,这才发现萧致彦也在注视着自己,面上的表□言又止。
苏玉的心不由向下一沉,将手中的军旗随手向身旁路过的一个士兵一递,几步追上苏逍的步伐,赶在苏逍之前为他一把将军帐的帐帘掀开。
苏逍侧过头来看了苏玉一眼,嘴唇张合了一下,却终归什么都没说,弯腰进了军帐之中。
萧致彦跟着二人一起进帐,四下一望将帐内扫了一番,口中问道:“秦砚呢?”
“这个时辰,应该还在伤兵军帐。”苏玉回答之后,紧张问道,“大哥究竟受了什么伤?我这便将他从伤兵哪里叫回来。”
苏逍与萧致彦对视了一眼。
“不用。”萧致彦一把拉住了苏玉的衣袖,转身自己向帐门外走道:“我去找秦砚过来,你在这里与你大哥说说话罢。”
苏玉呼吸颤了颤,止了脚步,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手足无措,甚至都不敢回过身来去看苏逍。
苏逍一直目送着萧致彦的身影出帐门,这才轻叹了一口气,在苏玉身后道:“我确实……受了些伤。”
苏玉背脊颤了颤,缓缓转过身将苏逍细细打量了一番,开口忐忑问道:“伤在何处?是否严重?”
“在后背。”苏逍被苏玉这幅表情吓到了,低声暗骂一句,“萧致彦那小子,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账!”
苏玉抿了抿唇,绕到了苏逍的身后,伸了手轻轻触了触苏逍的铠甲,当手指感受到铠甲内锦衣那一抹湿冷的触感时,飞快地将手缩了回来,白皙手指尖那抹猩红如火燎一般刺目。
苏逍后背那片铠甲上有一道很长的撕裂,然而因为苏逍铠甲内的衣服本就是深红色,即便有血染在上面,从外面看来也与未受伤时别无二致。
苏玉刚开始并没有将它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有人从背后用利器将铠甲划破了,却没想到那一刀真的伤及了苏逍。
看着苏逍连腕上的护腕都忘了摘,抬起手来便要去解铠甲肩上的环扣,苏玉怔了怔,正想去帮忙,便听到苏逍口中传来倒抽了一口冷气的声音。
“我来帮你。”苏玉的眉头拧了拧,为苏逍先将他的护腕卸下丢在一旁,才开始小心翼翼的解他上半身的铠甲的环扣。
“我一抬手便能牵动背上的伤口。”苏逍疼得呲牙咧嘴,却不忘低嘲自己一句,“定然是这伤口太疼,我才将先卸掉护腕这样的事情都忘了。”
苏玉抿了抿嘴唇,将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了一些。
本是十分熟悉的卸下铠甲的动作,苏玉却足足花了大半盏茶的功夫才将铠甲褪去。当慢慢掀开铠甲下的那层深红锦衣时,湿润滑腻的触感让苏玉都觉得自己只要轻轻一拧,那锦衣便能滴下血来。
苏玉这才发现,并不是因为锦衣的颜色太深所以看不出来苏逍的伤口在哪里,而是因为锦衣早已被苏逍的血洇透,若非十分熟悉锦衣原本颜色的人,又怎能看出这锦衣以前的颜色来。
“嘶——小祖宗!”苏逍在苏玉的耳边咬牙切齿的低声道,“你的手莫要抖的那么厉害,都要撞到我的伤口了!”
苏玉松了松紧紧揪住苏逍衣角的那只手,锦衣虽然只脱了一半,但从苏逍腰部露出的那道伤口的走向来看,这倒伤口必然十分得长。此时伤口已然血肉模糊,看不出伤口有多深,却完全看不出血水有凝结的迹象。
“你这伤是何时受的?”苏玉站起身来,扫视了一下自己满是苏逍鲜血的双手,抬起衣袖想要蹭蹭自己额头的汗水,却发现袖口也全沾满了血水,一大片一大片的洇开在她鹅黄色的衣服上,直教人怵目惊心。
苏逍将苏玉拉过来,用自己还未褪下来的另一边衣袖帮她擦了擦额头,只是他自己衣服上的血又怎会比苏玉的少,衣袖离开时,苏玉原本白皙的脸上便也被蹭出一道猩红色的血痕。
苏逍有些尴尬地垂了头收回了手,余光瞥见苏玉已然眯起了眼睛,连忙作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道:“痛痛痛,幺妹你怎么帮忙到一半便停手了,这衣服如此挂在身上,黏糊糊的真渗人。”
“黏糊糊的不也是你的血?”苏玉没好气道,口中虽然这么抱怨着,脚下却加快了速度,熟练地从秦砚的医箱中翻出一把剪刀出来,解释道,“你右肩上的伤口看起来便很深,我怕硬扯的话会将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撕裂,便拿个剪刀过来先将周边的衣服剪下来。”
苏逍面上表情一滞,疑惑问道:“我的伤口有结痂的地方?”
“这血肉模糊的,又怎能看到?”苏玉说完,心头一跳,反问道,“你这伤到底是何时受的?为何不该结痂?”
苏逍顿了顿:“我也记不清了,不是昨日傍晚,便是深夜,当时我已杀红了眼,哪里还注意得到时间?”
如此重的伤口,结痂慢一些倒也正常。苏玉松了一口气,一面将苏逍伤口周围的衣服先剪了去,一面道:“你走之后我在伤兵军帐中见到了那个叫做张奇的小兵,他与我说你这一战打起来百无禁忌,有时甚至不顾自身安危地以硬碰硬。”
“哪有他说的那般夸张。”苏逍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肩头微微一动,便被苏玉一把按住,口中斥道,“莫要乱动,小心我剪刀戳到你的伤口。”
苏逍吓得背脊一僵,便听苏玉继续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后背上这伤究竟是如何来的?”
苏逍眸中寒光一闪:“我以背上一道伤换睢阳老贼一条右臂,无论如何也算是我赚了。”
身后半晌没有动静,苏逍诧异回头看向苏玉,便见到她手中拿着剪刀如定住了一般,眸中一片波涛汹涌,面上却表情怔怔看着自己。
苏玉深吸了一口气,不确定问道:“睢阳老贼?你此战遇见了他?”
苏逍点了点头,遗憾道:“只可惜没留下他的首级。”
“他既然断了一臂,此番连日里奔波逃窜,若是没有及时医治,也离死不远了。”苏玉眸光微动,温声劝说道,“大哥你莫要多想了,这些日子安心养伤便是。即便那老贼不死,下次兵戈相见也必定是他命尽之时。”
“你看我身上的这道伤,哪还有什么下次?”苏逍轻叹了一口气,而后却突然笑着摇了摇头道,“当初答应了父亲一定将二弟带回来,我便食言了。我如今只盼着可以在黎山山路畅通之后活着回到凌安城,如此这般,莫要再对父亲食言第二次。”
章节目录第一百〇七章
苏玉的目光一滞;只觉得苏逍的话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当拼在一起时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眨了眨眼;苏玉垂了眸避开了苏逍的视线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苏逍转过身来,动作十分温柔地用手揉了揉苏玉额前碎发,无奈笑道:“你这丫头,我分明鼓起勇气将这话与你说了,你却偏要我再说第二遍。”
苏玉一把攥住了苏逍的手腕,用的手劲十分大,就连皓月一般白皙的腕上都绷起了青筋。
“哎哎哎!”苏逍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却并没有将手撤回去;反而保持着手轻放在苏玉额上的动作不变;慢慢倾下了身,直直对上苏玉的视线道,“幺妹你素来聪慧,怎会连这都没有看出来,我背上这伤到了现在都没有结痂,不是因为时间太短,而是因为它根本无法结痂……”
“不可能!”苏玉阖了眼眸摇了摇头,声音十分镇定道,“你自己方才也说了,这伤本就是昨夜才受的,如此长的伤口,这么短的时间仍在流血本就正常。”
苏逍轻叹了一口气:“想必你也知道寒铁罢?”
苏玉的嘴唇张张合合了几次,却觉得喉咙似是被什么卡住了似的,发不出声来。
“昨夜我与萧将军深入睢阳王军营腹地,终是在他的老巢中将他围堵住。当时睢阳王已然被斩断了右臂,我本以为此番必能将他斩于剑下,却未料到却被人从背后狠狠偷袭了一剑。若非萧将军帮我挡下那人的后招,只怕我亦不能活着回来见你。”苏逍说到此处顿了顿,继续道,“因为那剑伤并不致命,当时我确实没有多想,直到战事结束,才感觉到伤口在隐隐发寒,而血到了现在还未止住。”
苏玉的手从苏逍的腕间缓缓移动到他的手背,紧紧地将它握住,声音干巴巴道:“你看你的手不也是冰凉的,伤口发寒也许是失血过多导致,未必……未必是寒铁所伤不是么?”
苏逍凝视着苏玉,眸中神色复杂,最终却皆化为一滩柔水,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伤与我往常受的伤比起来……不一样的。”
苏玉深吸一口气,目光定定看着苏逍道:“即便是寒铁之伤,秦砚医术出神入化,必然会有办法的!”
当秦砚与萧致彦一同赶至军帐时,便看到苏逍与苏玉席地坐在毛毡之上。苏玉手中拿着纱布,正在动作轻柔地为苏逍将伤口周围的血迹一点点拭去。
途中苏逍似是想起了什么,把侧过头来对着苏玉低语了几句,换来她嘴角微微的一勾。
秦砚已然听萧致彦说了苏逍身上的上有可能是寒铁所致,是以这一路走来步履甚是焦急,生怕来晚了一步突发什么状况,却未料到掀开帐帘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平和温馨的景象。
秦砚侧头来疑惑地瞟了萧致彦一眼,却见他轻叹了一声侧过头去,神色颇为不忍。
如此看来,苏逍是被寒铁所伤无疑了。
心下沉了沉,秦砚将军帐的帐帘完全掀起走进了军帐,苏家兄妹二人这才察觉道外人的到来,而苏玉在看到秦砚时,原本如同死灰一般的眸光倏然一亮。
苏家兄妹二人谁都没有出声,萧致彦只得轻咳一声道:“秦监军来了,便由他来诊诊苏少将军的伤势罢。”
苏玉应了一声从苏逍身旁起身。
秦砚摇了摇头道:“这伤口无论如何都要上药,苏少将军这般坐着怕是不行,还是先趴到床榻上去罢。”
苏玉情不自禁地向苏逍伸出手来,只是手伸到了一半似是想到了什么,动作改为弯□来将手放在苏逍的腰间从旁搀着他起了身。
苏逍无奈道:“我伤的是背又不是腿,你至于这般对待我?”
“你这伤还指不定要怎么治。”苏玉没好气道,“我这是帮你省力气。”
寒铁之伤,除了以药吊着,根本是无法治疗的。
萧致彦心中难受,侧过头来看了秦砚一眼,却发现他的视线一直放在这对兄妹身上,面上表情寡淡,眸光深邃,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待到苏逍平趴在了床榻之上,秦砚从将自己的石椎木医箱整个都搬到了床边,细细查看着他背后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