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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翁胸次广大,盖与渊明、乐天、尧夫、子瞻等,同其旷逸。其于养生之道,千言万语,真可谓有道之士。此后当玩索陆诗,正可疗余之病。
淴浴极有益。余近制一大盆,盛水极多。淴浴后,至为畅适。东坡诗所谓“淤槽漆斛江河倾,本来无垢洗更轻”,颇领略得一二。
治有病,不若治于无病。疗身,不若疗心。使人疗,尤不若先自疗也。林鉴堂诗曰:“自家心病自家知,起念还当把念医。只是心生心作病,心安那有病来时。”此之谓自疗之药。游心于虚静,结志于微妙,委虑于无欲,指归于无为,故能达生延命,与道为久。
《仙经》以精、气、神为内三宝,耳、目、口为外三宝。常令内三宝不逐物而流,外三宝不诱中而扰。重阳祖师于十二时中,行、住、坐、卧,一切动中,要把心似泰山,不摇不动。谨守四门:眼、耳、鼻、口,不令内入外出,此名养寿紧要。外无劳形之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精神不散。
益州老人尝言:“凡欲身之无病,必须先正其心,使其心不乱求,心不狂思,不贪嗜欲,不着迷惑,则心君泰然矣。心君泰然,则百骸四体,虽有病,不难治疗。独此心一动,百患为招,即扁鹊、华佗在旁,亦无所措手矣。”林鉴堂先生有《安心诗》六首,真长生之要诀也。诗云:
“我有灵丹一小锭,能医四海群迷病。些儿吞下体安然,管取延年兼接命。”
“安心心法有谁知,却把无形妙药医。医得此心能不病,翻身跳入太虚时。”
“念杂由来业障多,憧憧扰扰竟如何?驱魔自有玄微诀,引入尧夫安乐窝。”
“人有二心方显念,念无二心始为人。人心无二浑无念,念绝悠然见太清。”
“这也了时那也了,纷纷攘攘皆分晓。云开万里见清光,明月一轮圆皎皎。”
“四海遨游养浩然,心连碧水水连天。津头自有渔郎问,洞里桃花日日鲜。”
禅师与余谈养心之法,谓:“心如明镜,不可以尘之也。又如止水,不可以波之也。”此与晦庵所言“学者常要提醒此心,惺惺不寐,如日中天,群邪自息”,其旨正同。又言“目毋妄视,耳毋妄听,口毋妄言,心毋妄动,贪嗔痴爱,是非人我,一切放下。未事不可先迎,遇事不宜过扰,既事不可留住;听其自来,应以自然,信其自去。忿懥恐惧,好乐忧患,皆得其正”。此养心之要也。
王华子曰:“斋者,齐也。齐其心而洁其体也,岂仅茹素而已。所谓齐其心者,澹志寡营,轻得失,勤内省,远荤酒;洁其体者,不履邪径,不视恶色,不听淫声,不为物诱。入室闭户,烧香静坐,方可谓之斋也。诚能如是,则身中之神明自安,升降不碍,可以却病,可以长生。”
余所居室,四边皆窗户,遇风即阖,风息即开。余所居室,前帘后屏,太明即下帘,以和其内映;太暗则卷帘,以通其外耀。内以安心,外以安目,心目俱安,则身安矣。
禅师称二语告我曰:“未死先学死,有生即杀生。”有生,谓妄念初生;杀生,谓立予铲除也。此与孟子“勿忘勿助”之功相通。
孙真人《卫生歌》云:
“卫生切要知三戒,大怒大欲并大醉。三者若还有一焉,须防损失真元气。”
又云:“世人欲知卫生道,喜乐有常嗔怒少。心诚意正思虑除,理顺修身去烦恼。”
又云:“醉后强饮饱强食,未有此生不成疾。入资饮食以养身,去其甚者自安适。”
又蔡西山《卫生歌》云:
“何必餐霞饵大药,妄意延龄等龟鹤。但于饮食嗜欲间,去其甚者将安乐。食后徐行百步多,两手摩胁并胸腹。”
又云:“醉眠饱卧俱无益,渴饮饥餐尤戒多。食不欲粗并欲速,宁可少餐相接续。若教一顿饱充肠,损气伤脾非尔福。”
又云:“饮酒莫教令大醉,大醉伤神损心志。酒渴饮水并啜茶,腰脚自兹成重坠。”
又云:“视听行坐不可久,五劳七伤从此有。四肢亦欲得小劳,譬如户枢终不朽。”
又云:“道家更有颐生旨,第一戒人少嗔恚。”
凡此数言,果能遵行,功臻旦夕,勿谓老生常谈也。
洁一室,开南牖,八窗通明。勿多陈列玩器,引乱心目。设广榻、长几各一,笔砚楚楚,旁设小几一,挂字画一幅,频换。几上置得意书一二部,古帖一本,古琴一张。心目间常要一尘不染。
晨入园林,种植蔬果,芟草,灌花,莳药。归来入室,闭目定神。时读快书,怡悦神气;时吟好诗,畅发幽情。临古帖,抚古琴,倦即止。知已聚谈,勿及时事,勿及权势,勿臧否人物,勿争辩是非。或约闲行,不衫不履,勿以劳苦徇礼节。小饮勿醉,陶然而已。诚能如是,亦堪乐志。以视夫蹙足入绊,申脰就羁,游卿相之门,有簪佩之累,岂不霄壤之悬哉?
太极拳非他种拳术可及。太极二字,已完全包括此种拳术之意义。太极,乃一圆圈,太极拳即由无数圆圈联贯而成之一种拳术。无论一举手,一投足,皆不能离此圆圈,离此圆圈,便违太极拳之原理。四肢百骸不动则已,动则皆不能离此圆圈。处处成圆,随虚随实。练习以前,先须存神纳气,静坐数刻,并非道家之守窍也。只须屏绝思虑,务使万缘俱静。以缓慢为原则,以毫不使力为要义,自首至尾,联绵不断。相传为辽阳张通,于洪武初奉召入都,路阻武当,夜梦异人,授以此种拳术。余近年从事练习,果觉身体较健,寒暑不侵。用以卫生,诚有益而无损者也。
省多言,省笔札,省交游,省妄想,所一息不可省者,居敬养心耳。杨廉夫有《路逢三叟》词云:
“上叟前致词,大道抱天全。中叟前致词,寒暑每节宣。下叟前致词,百年半单眠。”
尝见后山诗一词,亦此意。盖出应璩,璩诗曰:“昔有行道人,陌上见三叟。年各百岁馀,想与锄禾麦。往前问三叟,何以得此寿?上叟前致词,室内姬粗丑。二叟前致词,量腹节所受。下叟前致词,夜卧不覆首。要哉三叟言,所以能长久。”
古人云:“比上不足,比下有馀。”此最是寻乐妙法也。将啼饥者比,则得饱自乐;将号寒者比,则得暖自乐;将劳役者比,则优闲自乐;将疾病者比,则康健自乐;将祸患者比,则平安自乐;将死亡者比,则生存自乐。
白乐天诗有云:“蜗牛角内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随富随贫且欢喜,不开口笑是痴人。”
近人诗有云:“人生世间一大梦,梦里胡为苦认真?梦短梦长俱是梦,忽然一觉梦何存!”与乐天同一旷达也!
“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看那秋风金谷,夜月乌江,阿房宫冷,铜雀台荒。荣华花上露,富贵草头霜。机关参透,万虑皆忘。夸什么龙楼凤阁,说什么利锁名缰。闲来静处,且将诗酒猖狂。唱一曲归来未晚,歌一调湖海茫茫。逢时遇景,拾翠寻芳。约几个知心密友,到野外溪旁,或琴棋适性,或曲水流觞;或说些善因果报,或论些今古兴亡;看花枝堆锦绣,听鸟语弄笙簧。一任他人情反复,世态炎凉,优游闲岁月,潇洒度时光。”此不知为谁氏所作,读之而若大梦之得醒,热火世界一帖清凉散也。
程明道先生曰:“吾受气甚薄,因厚为保生。至三十而浸盛,四十五十而浸盛,四十五十而后完。今生七十二年矣,较其筋骨,于盛年无损也。若人待老而保生,是犹贫而后蓄积,虽勤亦无补矣。”
口中言少,心头事少,肚里食少。有此三少,神仙可到。
酒宜节饮,忿宜速惩,欲宜力制。依此三宜,疾病自稀。
病有十可却:静坐观空,觉四大原从假合,一也;烦恼现前,以死譬之,二也;常交不如我者,巧自宽解,三也;造物劳我以生,遇病少闲,反生庆幸,四也;宿孽现逢,不可逃避,欢喜领受,五也;家室和睦,无交谪之言,六也;众生各有病根,常自观察克治,七也;风寒谨防,嗜欲淡薄,八也;饮食宁节毋多,起居务适毋强,九也;觅高朋亲友,讲开怀出世之谈,十也。
邵康节居安乐窝中,自吟曰:
“老年肢体索温存,安乐窝中别有春。万事去心闲偃仰,四肢由我任舒伸。炎天傍竹凉铺簟,寒雪围炉软布裀。昼数落花聆鸟语,夜邀明月操琴音。食防难化常思节,衣必宜温莫懒增。谁道山翁拙于用,也能康济自家身。”
养生之道,只“清净明了”四字。内觉身心空,外觉万物空,破诸妄想,一无执着,是曰“清净明了”。
万病之毒,皆生于浓。浓于声色,生虚怯病;浓于货利,生贪饕病;浓于功业,生造作病;浓于名誉,生矫激病。噫,浓之为毒甚矣!樊尚默先生以一味药解之,曰“淡”。云白山青,川行石立,花迎鸟笑,谷答樵讴,万境自闲,人心自闲。
岁暮访淡安,见其凝尘满室,泊然处之。叹曰:“所居,必洒扫涓洁,虚室以居,尘嚣不杂。斋前杂树花木,时观万物生意。深夜独坐,或启扉以漏月光,至昧爽,但觉天地万物,清气自远而届,此心与相流通,更无窒碍。今室中芜秽不治,弗以累心,但恐于神爽未必有助也。”
余年来静坐枯庵,迅扫夙习。或浩歌长林,或孤啸幽谷,或弄艇投竿于溪涯湖曲,捐耳目,去心智,久之似有所得。
陈白沙曰:“不累于外物,不累于耳目,不累于造次颠沛。鸢飞鱼跃,其机在我。”知此者谓之善学,抑亦养寿之真诀也。
圣贤皆无不乐之理。孔子曰:“乐在其中。”颜子曰:“不改其乐。”孟子以“不愧不怍”为乐。《论语》开首说“乐”,《中庸》言“无入而不自得”,程朱教寻孔颜乐趣,皆是此意。圣贤之乐,余何敢望,窃欲仿白傅之“有叟在中,白须飘然,妻孥熙熙,鸡犬闲闲”之乐云耳。
冬夏皆当以日出而起,于夏尤宜。天地清旭之气,最为爽神,失之甚为可惜。余居山寺之中,暑月日出则起,收水草清香之味。莲方敛而未开,竹含露而犹滴,可谓至快。日长漏永,午睡数刻,焚香垂幕,净展桃笙,睡足而起,神清气爽。真不啻天际真人也。
乐即是苦,苦即是乐。带些不足,安知非福?举家事事如意,一身件件自在,热光景,即是冷消息。圣贤不能免厄,仙佛不能免劫。厄以铸圣贤,劫以炼仙佛也。
牛喘月,雁随阳,总成忙世界;蜂采香,蝇逐臭,同是苦生涯。劳生扰扰,惟利惟名。牿旦昼,蹶寒暑,促生死,皆此两字误之。以名为炭而灼心,心之液涸矣;以利为虿而螫心,心之神损矣。今欲安心而却病,非将名利两字,涤除净尽不可。
余读柴桑翁《闲情赋》,而叹其钟情;读《归去来辞》,而叹其忘情;读《五柳先生传》,而叹其非有情非无情,钟之忘之,而妙焉者也。余友淡公,最慕柴桑翁,书不求解而能解,酒不期醉而能醉,且语余曰:“诗何必五言?官何必五斗?子何必五男?宅何必五柳?”可谓逸矣!余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