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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行者挣脱店主手扯,往前越走越黑,渐渐阴霾,那里看见的路径。只听得的松风声似吼,怪气呛如烟。行者当不得那毒烟呛鼻,乃想道:“这宗买卖,却做不着。进前不见路头,退后又不知来历。打个筋斗走路,又损了名。说不得闯个祸,惹那阴沉魔王,看他怎么个妖怪。”乃黑洞洞的,大叫:“阴沉妖怪,休要躲避着在林深处。趁早备火把,点灯笼,照路径,送外公。”叫一回,骂一回。忽然见松树林中,一道亮光,直射到行者眼里。行者看那亮光:宛似荒郊磷火,又如高炬于陬。光辉远远射双眸,此时乌黑暗,方见树林丘。
那一道亮光,远远直射到行者眼来。行者在那光中看去,却是一个小鬼头子,渐渐走近前来。见了行者道:“希逢希逢。”一手来扯着行者道:“大王正揭幕渴慕。”行者忖道:“又不知是甚么希逢渴慕,也要似只恐只恐,问他个明白。”乃把手也扯着他问道:“你这小鬼头子,甚么希逢,渴慕?我不明白你话。可老实说来。”这小鬼头子说道:“我本是阴沉大王麾下巡林夜叉。你如何叫我做小鬼头子?”行者便随口答应:“我称呼你小鬼头子,是奉承、尊重、抬举你。若是叫你做巡林夜叉,便是轻薄你。”夜叉道:“怎么奉承?”行者道:“小鬼头子,乃是奉承。若添上可恶二字,便是抬举你。再添上惫懒二字,便是尊重你。若是叫你巡林夜叉,这便是你的官差役名。你大王方才叫得,我若叫出,可不是轻薄你。”夜叉大喜道:“世间那个不好奉承,况你抬举、尊重我,便劳你尊重称呼吧。”行者道:“我称呼你,却要远远答应,方不辜负了我好意思。”夜叉听了,便丢了手,远远走去。行者乃大叫:“惫懒可恶小鬼头子。”那夜叉忙忙答应道:“多谢尊重、抬举、奉承了。”行者连声大喊,那夜叉声声大应,却不防惊动妖魔。妖魔听见,忙唤麾下小妖。却是何说,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
真经换饭吃,不独僧家。曾闻一老讲学肉食毕,以纸裹其余者。某老问之,答日:“归家遗与小孙吃。”一老曰:“老先生满腔子是恻隐之心。”闻者绝倒。
“惫懒可恶小鬼头子”,此八字,度人经也。好奉承的看样。
第三十三回 阴沉魔误吞行者 猪八戒辜负腾云
灵山路上,那有黯黮林头。方寸地中,不无阴霾孽垢。这孽垢原来未有,要消除须是潜修。潜修何处去搜求,回光返照把暗昧平收。勿自欺,勿自宥。莫思邪,休有漏,任他幽沕两遮眸。我慧光一彻,日明如白昼。
却说这阴沉魔王那里是山精水怪。都是那深林密树,阴气幽氛,凝结不散,聚成怪异。却好遇着十余种妖魔,倚草附木,气作五里云,口喷千尺雾。白昼弥漫,不见天日。也是行客善信有缘,得这返照童子时来引道。这妖魔唤做阴沉魔王,乃是个老牸牛成了精气,变化在这林间。这牛牸成精,却有些来历。当初原是白起之党,坑杀兵士,死后地狱罚他变牛。正该惊省从来,以求超脱。他不自知过,仍在世啮草饮水。不知青草根下,蝼蚁聚居;溪涧水中,虫蛭游衍。被他伤害万万千千,愈加堕落,无可解脱。一日,遇着回光老祖道过这林。他却喷出黑雾,遮了阳光。老祖叫返照童子放出珠光,当时就要剿灭了他。只因老祖慈悲,欲使他自海觉悟,留与后来信道的度脱他。他因弄妖作怪,黑时迷人,地方防范,黑暗时并无一人行走。所以夜叉见了行者说“希逢,大王正渴慕。”这妖魔吞人一借人气便吞形。正在洞中思想个途人吞吃、忽听得喊声,乃叫麾下小妖:“是邪里喊声甚大?”小妖忙出洞,随声前来。
只见巡林夜叉,在那里应声拱手,向着一个毛头毛脸猴子像的和尚讲话。小妖喝道:“夜叉,你见了途人,如何不扯去见大王;却在此与他讲话,目声叫声应。如今惊了大王,叫我查看。”夜叉答道;“我们在这林中迷人,虽说今日希逢,却也不曾见这个人会奉承、始举、尊重我。我在此,被他称呼的尊重,奉承的快活,故此他不觉的大喊,我不觉的大应,惊动大王,只得扯他去与大王发落。”,小妖道:“他如何称呼尊重你?”夜叉道:“他称我做惫懒可恶小鬼头子。”小妖道:“真真尊重你这许多字眼,不说官衔,比阴沉大王四字还多哩。且问途人,你可有甚称呼奉承我,我却不要多字费唇舌。”行者道:“有奉承称呼,只两个字儿,叫你做瘟奴吧。”小妖道:“我不知瘟奴二字何义,怎便叫奉承?”行者道:“瘟者,标也。奴者,致也。奉承你标致之义。”小妖大喜,也叫行者多称呼几声,行者也连叫几声。
却不防妖魔见小妖久不回报,亲自走出洞来。他见了行者高喉大嗓,借的行者声气一吸,把个行者吸在魔王肚里。行者被他吸入肚里,黑洞洞的那臭气难闻。自己知是妖魔吸入肚里,笑道;“这妖魔也不访访,孙外公是积年要妖精吞了在肚里,踢飞脚,竖靖蜒,打个三进三出的。”他用力把手脚左支右吾,开五路,闯四平,那里动得妖魔分毫。只听得妖魔叫小妖:“把夜叉拿进洞来!”叫他跪着,骂道:“你这惫做瘟奴可恶,怎么扯倒途人,不拿进来见我,却私自与他叙甚闲言冷语?”夜叉道:“不敢,怎当大王抬举。只因见了这个人生的古怪,说的跷蹊,不觉的被地奉承了两句,便不曾扯来大王前发落。如今既被大王吞吸在肚,料自成糟粕,以达大王渴慕之私。”魔王道;“正是我只因久未吞人,方才见了,便吸入肚内。但不曾审问这个人来历,看他模样,觉吞在肚中,有些不甚舒畅。你且把这个人说来我听。”夜叉乃说道:“此人自西至,三短小身材。
彄眉凹眼角,尖嘴又缩腮。
毛头毛手脚,瘦骨瘦筋海
额上金箍勒,足下单棕鞋。
像个小和尚,不是出娘胎。
皮里包枯骨,多年吃长斋。
大王吞下肚,臭气让他捱。”
行者在妖魔腹中,黑洞洞的眼虽看不见,耳却听得真。他听着夜叉说,随口儿也续四句道:“妖魔精晦气,老孙可是呆。弄起我武艺,叫你哭哀哉。”魔王听得肚里讲话,说出老孙来,道;“罢了,罢了。惹了孙行者来也。”小妖道:“大王,那个孙行者?”魔王道:“你们不知,孙行者是保护唐僧上灵山取经的。他的名头,说起来老大。专一会钻入我等腹中,支手舞脚,受他亏苦。都是你这夜叉可恶,不前来禀我,以致造次吸了他。如今只得求告他出来,有何话说,明白讲来。古语说的,明人不做暗事。”行者在肚里笑道:“妖怪你好个不做暗事,叫我如今摸门子不着。只得在这黑洞洞臭污处,东撞西闯,好歹闯出个窟窿来,才见天日。”行者一面说,一面撞。妖魔肚内却也宽大,行者见撞不出个头项,乃把身一躬,又一伸,就有几丈长。
那魔王当不起行者这撑肠杵肚,乃叫道:“行者老师父,我放你出来罢。你想是随唐僧取了经回,要过这黯黮林。何不早来见教,我这里明白放条大路,让你师徒过去。却来此与我夜叉磕牙,我一时失检点,不审个来历,误吞了师父下肚。望你慈悲,饶我罪过。”行者道:“你既知过,我也不计较你。若是我当年来的心性,定要送你的残喘。你只说这地方有多少黯黮林;似你这妖魔,有多少,都有甚么神通?”阴沉魔王道:“孙师父,我这林原来明朗。只为人心暗味,故有此种种幽阴。我如今说有,只恐圣僧经过,又显然实无。我如今说无,只恐途人指说为有。师父你过一处,自知一处。只要你本心无昧,自然道途无暗。”行者听了道:“你说的甚有理,我也不备细问你了。只是你从今远去,莫要在这路中作黑瘴,漫空坑害途人。”魔王道:“我自知恶孽作造久深,巴不得圣僧到来度脱。只望师父出离我腹,你去请了唐僧师父来过此林。我当显明大道,让你前去。”行者听了道:“你张开口,我出来。”魔王道:“我张口了。”行者“嘤”的一声,如虫儿飞出。顷刻那见个魔王,依旧黑洞洞的不辨早晚。
行者进前不敢,只得退回几步。略见些路影,乃随路影走回。渐渐明亮,依旧走到村落店家门首。只见众人等宝珠的,又聚在店门。行者把睑又一抹,另变了个小和尚,故意走向店主面前化斋说:“小和尚也是等宝珠走路的,久等宝珠不来,腹中饥饿,望店主化一斋充饥。”店主道:“你这小和尚,走这十数处黑林,不知耽延多少时日,怎不备些盘费走路?乞化人斋,那有许多供你。”行者道:“列位善人,你们若是化我小和尚一顿饱斋,我便替你请了返照童子来。”众人笑道;“这骗斋和尚,你若能远请的童子来,不等的腹饿了。”行者被众人这句话,便动了个好胜心。一则也是要这宝珠照那黑暗道路,好行;又是要在众人面前,显个神通。只这好胜机心,便碍了他平日本事、乃向店主众人说:“列位们,肯化我一斋。我和尚也不吃你的,把斋放在店主案台上,待我请了童子,或借的宝珠来,方才吃你斋。”众人笑道:“这疯和尚说颠话。若是等你到童子处去来,多则一年,少则半载。还不知可请得来。”行者道:“莫要闲讲,我去请童子宝贝去也。”“忽喇”一声,杳无形迹。众人见了道:“爷爷呀,原来这小和尚是个神人。”按下不提。
且说行者一个筋斗,打到灵山,四下里找寻回光老祖、返照童子。只见一个优婆塞说道;“你是前番在此取经的孙行者,何故又复转来?”行者把寻回光老祖话说出。优婆塞道:“回光老祖在玉神现与复元道者讲道,童子也随在身边。”行者听了,遂走到观前来。但见:仙境清幽,立宫华饰。丛林古柏色苍苍,绕径乔松清秀秀。山门里仙鹤和鸣,宝殿内炉香烟袅。出入仙童多采药,往来道众尽释伽。只听得钟鼓铿锵风运送,真个是天堂福地景偏奇。
行者走入山门,上得正殿。只见两个童子执着茶钟问道:“来的长老,寻那个?”行者道:“出家人遇缘随喜,何必问寻那个。”那童问了一声,径往殿后去了。行者忖道:“这童子执着两个茶钟,定是观主与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