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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离县三五里,有一山庄人家,蓄养一窝蜂蜜。这庄人生了一女。名叫做贤姑,为父母患病要蜜调药,他开了这蜂窝,取了些蜜。那里知这峰年深日久成了精怪,恼贤姑割了他蜜,乃逞弄妖氛,把贤姑夺了精气,昏昏沉沉,似病痴呆一般。这女子一点性灵既被妖蜂所夺,他遂随在妖蜂身边,一翅飞在县衙园中采桃杏花蕊;不匡公子走到花前,见这游峰浪蝶采花,他忽动了惜花之心,道:“春光艳丽,全靠着这桃杏鲜妍,都被你蜂蝶采残,可恨可恼。”便把春衫小袖去拂,那知贤姑一灵情性,被公子衣袖一招,惹在身上,进了书斋,满目只看见一个女子。这女子:斜挽乌云半插花,不施脂黛着铅华。
凡间那有乔装饰,宛似嫦娥出彩霞。
这女子忽现忽隐,公子被他迷乱了心性,不觉的也昏昏昧昧,如病如痴。官长夫妇,只道是病,那医药不效;认为邪魅,法官不灵。
却说行者拔了根毫毛,变了一个小和尚,被差役们轿马抬在公堂。官长忙下阶迎接上堂,以礼款待,这小和尚两眼看着官长众人,并无半语片言。官长问道:“长老从灵山下来么?”和尚答道:“从灵山下来。”官长说:“师徒几人?”和尚道:“师徒几人。”官长说:“闻知一路来拿妖捉怪。”和尚道:“闻知一路来拿妖捉怪。”官长听了,大笑起来道:“原来是个痴和尚。”他依着也道:“原来是个痴和尚。”官长大怒,起身叫把迎接差人拿过来重责了,分付众投把小和尚扯下公堂,问道:“你这秃厮,是何处来的?虚冒圣僧名头!诈言会拿妖怪!惊动远近,叫我一个堂堂官长投名帖,差衙役,远来接你!”这小和尚也不慌不忙照依官长问答一样说出,急的个官长在堂躁暴起来,思量要行罚。
却说行者隐着身走入官衙,只因说公子在花园被妖魔迷倒,他进了公堂,直入园内,那里有个公子?原来他夫妇见公子在园中惹得病,移入卧房之内。行者找寻到卧内,果见那公子卧病在榻,恹恹若醉如痴。行者察他光景,看他左右,并没有个妖怪,乃忖道:“看他少年公子,丰姿俊雅,定是思春惹病,怎么冤屈甚么妖怪?可恨用药的摸不着病源,空叫那法官乱着邪魅。我如今还出堂,变个医家长老,指明他病症。”行者走出前堂,只看见官长坐在厅上,左右把小和尚拖捆在地,将要加刑。
行者隐着身走近前,见了惊道:“呀,是我忘了,只顾进园内探听公子病,遂未打点毫毛假变,必定是对答不来,惹官长疑惑。我老孙的毫毛法身,怎教他受辱?”乃向小和尚身上吹了一口气,只见左右方才举杖,那小和尚身上现出一道五色毫光,光中一朵红莲花蕊。这官长堂上见了,飞走下阶,双手把小和尚扶起道:“凡夫俗眼,不识圣僧,冒犯冒犯!”行者见那小和尚答应不出,乃道:“是了,是了,方才必是如此,使官长见疑,我老孙不得不现身。”乃从半空飞下,现了原身。那差役见了忙上堂禀道:“小的迎接的这才是圣僧。”行者摇摇摆摆,走近官长前道:“大人休得见疑,这是小僧徒弟子,向来有些颠痴。”官长只得迎了行者上堂,照前问说,行者句句答应。说到公子被妖怪昏迷的情节,行者道:“大人,此非妖怪,乃是公子有甚心情自着了迷、待我小僧见面诊脉,病源自知。”当下官长同行者入得卧内,见那公子卧枕在榻,怎生模样?但见:容颜枯稿,形体尫羸。容颜枯槁似霜后残荷,形体尫羸如风前败絮。但见伏枕恹恹似有思,向人矻矻如难叙。真个是不遇圣手神功,难必卢扁不望闻而去。
行者入得卧内,见了公子这模样,乃问道:“公子,你这病源何起?”那公于昏昏沉沉,那里答应。行者见了,把口向榻上一吹,手中结了一诀,只见公子似醉方醒,如梦才觉,把眼看了官长,叫了一声:“阿爷。”那官长喜之不胜,便向行者拜了一个深揖道:“我的师父,你真是圣僧,人言岂谬?”行者道:“这才是小僧与公子开了昏味,还不曾审问出病源。”乃向公子问道:“公子,你病从何起?”公子叹了一口气,说道:“一自春光明媚,后国问柳寻花,偶然蜂蝶乱交加。只因才拂袖,不觉病归衙。每日心情恍惚,凝眸便见娇娃。我心不染这冤家,无端翻作怪,日夜在窗纱。”
行者听了,向官长道:“公子之病,一半在已,一半是妖,幸亏他一心说不染,这在己的旦夕自安,那在妖的小僧去查探。若查探出来,定然为公除灭了。”官长大喜,方才分付行内,治各斋供,送行者出堂。行者道:“大人,小僧进公衙工夫时久,打敢动劳备斋,便是送我出堂也费工夫,老孙要与你公子查系问妖来引诱他哩。”说罢,忽然一个筋斗打在半空,顷刻不见。那首长只是望空作礼道:“我小富父子,何幸得蒙神僧救技。”乃上堂,叫差役请小和尚,早已被行者收复那毫毛身上。
他在半空正思想道:“公子亲口说衣袖排蜂蝶,惹了妖怪,不知是何妖怪?要觅这情由,不去问柳寻花,便查蜂究蝶。”他正在空中思想,却好密丛丛一阵游蜂,采厂花心飞来,闹吵在空。行者付道:“这虫飞究奠,那知人性,便问他公子情由,料为征然;我如今也变个蜜蜂儿,飞人阵里问他,自知公子拂袖情节。”摇身一变,果然与众蜂无异,杂人丛中,那里问得出?只得随众飞到村庄人家。进了屋檐,只见那檐下悬着几只木桶,众峰出入那桶,行者也随众入桶。只见桶中一个大蜂,见了行者假变的蜂子入内,道:“看他不识采花,罔知造作,快与我咬杀了他出桶!”众蜂果然一齐把行者假变游蜂上前乱咬,行者伶俐,忙把那采花的蜂使了一个法术,夺了他两个的花蕊献上峰王,那大蜂见了,方才说道:“我正恨贤姑女子割了我御冬之食,把他精气夺了,送入公子花园,使他昏沉终日。若是你这蜂勤劳,一个兼两个之采,这御冬之食尚可补足。”行者听了这话道:“原来是这情节。”乃飞入那女子卧内,果然见一个女子昏沉在床。行者看他怎生模样?但见:袅娜身躯卧在床,形容憔悴实堪伤。
只因割密为亲药,误惹群蜂作怪映。
行者见了道:“原来是怪峰夺了这贤孝女子的精灵,到那公子园中又遇着公子怒蜂蝶残花,把衣袖招了女子之灵,乃是这个情节。可喜地一个心不染邪,一个为亲行孝,遇着我老孙,安可不施一方便救他?若是淫私调媾之情,弄月吟风之病,我老孙岂肯救这样男女,以亵读了我僧家之体?”行者一面说,一面飞出这人家门外,复了原身,叫一声:“庄内有人么?”
只见屋内走出一个汉子,见了行者道:“师父,那里来的?若是化缘,我家有个女子病卧在床,没甚心绪,别转一家吗。”行者笑道:“我乃西来圣僧,不化你缘,是本处官长请来捉妖医玻查得公子衙内病根在此,特来医一救二。”那汉子听了,忙请行者入内。行者道:“不消进去,我已见了你女子病源,汝家可将游蜂用发系一两个到官衙园外,叫汝女贤姑名,他自病愈。”庄人依言,用发系了两个蜂子到官衙园后,叫了一声“贤姑”,那女子精灵果附在蜂子归来,其女即醒。庄人大喜,留行者斋供,捧出布帛金钱酬谢,行者不受。“忽喇”一声,不知去向。这人家焚香望空礼拜,说是神僧下降。毕竟后来怎生除这邪妖,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
孝女割蜜,公子惜花,自是正事,尚足以致妖如此,这游蜂之不可惹也。
贞女一被蜂迷,不但自祟,兼能惑人,不遇行者,定作勾花使。
第六十七回 老善人动嗔生懈 小和尚供食求经
却说女子精灵复了原身,那里有病;那公子目中不见了这女子,也安靖起床。只是这妖蜂在庄人屋内飞来飞去,见行者传这庄人,以发拴系招了这女子精灵回家。他众蜂道:“这和尚是何处来的?既非医僧,倒有几分神通手段,破了我们之法,又系缚我等之身,此仇不可不报!”乃查探这和尚是西还取经僧人,现在石桥一座小庙堂内安祝这众妖蜂一时离了庄人之家,却飞到石桥小庙中来。那里知庙乃比丘僧与灵虚子,假化留住唐僧以待行者,不过一朝。
行者一筋斗打回,三藏见了道:“悟空,医了公子病,捉了妖怪么?”行者把公子与女子话说了,三藏问庙主僧说:“师父,倒是我等在此等候悟空,若是枉道去时,果是于经文不便,如今须向大道前行。只是师父前日说前去要过此山冈,冈上妖怪甚多,我又有经文马垛,可碍?”僧人说:“老师父,放心,于经文无碍,只是要高徒们费一番心力。我与道人也要离此庙,过山冈,探望一个施主人家。这施主却是敬我僧家,师父们到彼,自不敢慢。”三藏听了道:“老师若肯扶持,便同过山冈,万一妖精作耗,也仰仗一二。”僧人说:“老师父先行一步,我与道人随后便来。”三藏辞谢僧人,师徒们离了庙堂,上路前行。
却说那妖怪飞到庙前,丛聚在那殿脊之上,见三藏们离庙前行,知道他必过高冈峻岭顶。先一翅齐飞来,指望弄妖作怪,迷魅唐僧师徒,报行者救公子、女子之恨。那里知圣僧保护着真经,到处有百灵默助。
却说这山冈树木森森,中有一巢,是几个灵鹊聚居,这灵鹊只因久在山林,成了精气,迷昧往来行人过客。怎见他成精迷昧行客?他:有时变妖形,有时变兽类。变兽类好似虎豹豺狼,变妖形宛如魍魉魑魅。或在冈头,或在林内。在冈头喳喳声是飞禽,在林内凶凶势如蜂虿。只因他巢项曾闻一字经,善根未把灵心蔽。
这妖鹊聚居冈头巢内,迷弄行人。一日,自相悔过道:“我们生居扁毛畜类,昔日曾巢于灵山,得沾了僧家法会,听了经文;如今在这山林,正当引迷人归正道,如何作妖弄怪缠害途人?堕了恶孽,转生怎能脱离禽兽之道!”只见一个妖鹊说:“我等原与世人不相干涉,无奈一等渔猎之辈张弓打弹,伤害我等。他打了我等去,且莫说伤我等生那一番苦楚,只说不曾被打去的,那惊弓高飞,心慌意怕。如今成了一种灵异,正当遇行人过此迷弄他,报打弹之仇!”又有一妖鹊道:“你我既投此六道,欲求超脱,仍弄妖氛伤生害命,益堕了无边罪孽,还是做些善事好。”这几个妖鹊,你要行善,我要作恶,一个老鹊儿道:“汝等不必乱生意念,依我,行善的行善,作恶的作恶。只是行善的见往来的是善人,便以喜喳喳指他迷途荒径;作恶的见往来的是恶人,便以凶狠狠伤他残生性命。”众鹊依言,在高冈树林专等那往来行客。
却说比丘僧与灵虚子,见唐僧师徒前去,收了道法,依旧石桥边是一间破屋。灵虚子向比丘说:“师兄,分明过山冈是一条正道东土大路,若是转远枉道,果于经文不便,你如何不留住唐僧,反说高冈密林,妖魔厉害,专欺外方僧道?”比丘僧道:“师兄有所不知,唐僧行止,都听那孙行者。你岂不知这猴王性情执拗,你若说山冈平靖可行。他便往官长衙中捉怪,定不住留庙堂;我说山冈妖精利害,专弄外方僧道,他断然要走此路,正乃留唐僧之意。”灵虚子听了,笑道:“师兄,你意见虽高,却动了虚假之魔,只恐前途定有妖精之阻。”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