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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柳情深传-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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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睡了一息,不觉天明了,赶紧起来将铅丸搬至庙中间,坐在台阶上,阿莲嫌台阶不好坐,仍坐在被上挫。雪花独自一个在庙中台阶上锉。不意玉山虽无长毛,防堵营勇却是有的。看官知道,大凡营勇总是要营官约束,无事不许出营方不撞祸。若营官号令不严,不是奸淫便是掳掠,这是营勇到处的恶习。这日雪花正在锉弹丸,庙中来了一个营勇,起初在正殿看看不曾看见雪花。及走到台阶,一眼看见雪花。这日雪花未曾包青布,虽末装扮,而品貌本是出众的,又且单衣薄衫,愈显出自顶至踵一个玉琢的美人。雪花听他看不理他,这营勇便问雪花挫这弹丸几文钱,雪花心想:“我不应便是我无礼,我应了看他如何奈何我。”便答道:“锉了看,听周大人给的。”营勇看见他两只手臂并手指一概肉色晶莹,禁不住蹲下来亲近他。雪花亦不惧,并不退缩了分寸,营勇还说好惹的,便说:“我爱你这手好,与我看看。”雪花说:“有甚好看。”营勇见庙里无人,并不知墙角边内尚有阿莲,却不知阿莲早看见营勇缠住了雪花,已怕得心里如几个铅丸吞在心头一般,又想:“雪花尚在怕,我又甚怕。”再看时,雪花说:“你这人可站远些,为何要粘住我,你莫想天鹅肉吃。”那营勇便涎皮涎脸,手中拿了一元英洋与雪花,雪花不接,又加了两元亦不接,那营勇便一起将洋钱丢在雪花怀里来,雪花便立起身来,洋钱散了满地。雪花一边趿拉了鞋,手中拿了铅丸,口说:“你这人要爱我,无奈我不爱你。”这营勇被雪花这几句话喜得心花都开了。又见雪花笑着说:“你快来,你快来。”这营勇还当叫做他有好处,便一直走来想搂抱,不料雪花只将身一侧,这背勇来得势猛,扑个空跌倒佛桌旁。雪花将脚踏在营勇背上笑说:“这是有名目,叫做独立金鳌。”这营勇还想雪花与他顽的,又见他又俊俏又伶俐,早巳魂不附体,又听雪花说:“你可说饶恕,若不说……”雪花说到这句息了口。这营勇便接着他“不说,你这玉美人便怎样?”雪花登时放了脸,随手在佛案上拿了铁烛台就打,只一下打着背脊骨,那营勇便爬不起来。雪花又即高叫:“小姐,不要怕,这人如此无礼,你来看看他的号衣是那一哨,我到营官处喊冤去。”正闹得不开交,邻舍听见便一同进来。说:“青天白日,哪有你这个畜生到我们这里调戏女人,”就有一个乡绅拖他出去说:“我们送营官去办两个好警戒警戒。”一哄去了。尚留了几个女人与他主仆说话。内中有一个女人亦是乡宦的老婆,进来见了阿莲,见了这品貌,又看看他手脚,知是大家的女子,问起阿莲祖父的名姓,未知是和这女子的父亲做过同寅,因便亲热起来,说:“小姐,这破庙如何住得,搬到我家去住几日,你家乡长毛干静,着人送你主仆回去未迟。”阿莲听了不好推辞,便叫雪花搬被,雪花说:“今日来不及,明日将铅丸交割了再搬未迟。”那个女子听了说:“明日搬亦使得。”当时女子带了众人去了。

这边雪花与阿莲吃了晚饭,仍叫雪花同睡,雪花二人脱了衣一同睡下。阿莲便说:“雪花,日里男人调戏你,你如何不怕,还要同他开心,想你不是女身,若是女身,断无不怕之理。”雪花笑道:“你请验。”阿莲听见亦笑了。又问:“你为何不怕?”雪花道:“他若动蛮,我抵装与他打,若打不过他,我就跑到营盘喊冤去。他亦是单身一个,能够阻止我么?”阿莲道:“原来靠着脚大,若是我便要他不得。”雪花笑道:“只是好一双小脚,看是好看,一身吃苦却不小。”阿莲道:“都是赵姨娘裹的,他自己因为着脚小送了性命,我今日亦悔不过来,不知世间可有放脚的药么?”雪花笑道:“我只听得有裹小脚的药,并不望见有放小脚的药。”雪花又说:“今日那个女子看了小姐半天,此人与我家有甚同寅?”阿莲道“此女子姓陈,他的父亲只闻得名叫亮轩,做过广东番禺县知县,听说现告老回家。这小姐己嫁个秀才了,闻亦游幕在浙江,却不知何名何姓呢。如明日他叫我搬,何不依他,省得在这庙中凶多吉少。”雪花道:“明日再说。”当下二人睡了。

雪花就梦见庙中旁边有一位菩萨指着雪花叫着他名氏高声叫道:“魏雪花,你生了这般美貌,固是命中注定,却不应蛊惑男人,希图苟合,本应与赵俏菱,魏春云同遭劫数。始念你赤心护主,奋力拒奸,既无好色之心,并泯贪财之念,良心末灭,天理当昭。日后应当竭力鞠躬,助你夫主成家立业,虽劫运既终,时文当灭,汝夫魏华如受毒既探,潦倒仕途,亦不过使天下读书人见而警悟,并不埋没一世苦心,汝无怨悔。”言讫将钢鞭打下,雪花突然惊醒。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蹈前辙仍遭文劫    悔旧事未破迷途

却说雪花惊醒挣出一身冷汗,心中明白不敢说出。次日起来便走至庙中间神前叩谢。是时阿莲亦起来。陈姓女子果然叫了人来挑东西,雪花便将被一条,锅一只,碗三只交与他,那挑的人却只取了破锅,将碗三只丢在天井中,说:“不用带去,小姐处尽有碗用。”雪花便搀了阿莲,跟着那人,叫那人慢慢走,二人跟着。原来就在前面,引入门,雪花二人便进去,那陈小姐便迎出来送二人进去。雪花看看亦是高楼大厦。陈小姐道:“此是我娘家,只有我父亲侄儿二人,并无他人,下人亦有,小姐可放心住下。”阿莲便请太老伯及世兄出来见过下礼,雪花亦参见了,便收拾一间房令他主仆二人同住,又拿二付被褥并浆洗衣服亦大叠与他二人换,又说:“小姐,从今以后不必锉弹丸,我家岂在乎你二人吃用。”便着人将搬来的铅丸退至局中交清了。自此雪花二人便在陈家住下了。这日孔先生所遇正是雪花,却不敢明认,只得各走各路。

放过先生不提,且说华如当时逃难,被长毛逼着,当时只有玉山长毛过了身,便有官兵数十个营盘团团圈圈,有四百里路开阔,故华如只得逃玉山是生路。当日走至晚,便同一群逃难的在一个街坊上歇了一夜,次日便寻了有卖饭的人家。原来华如幸亏雪花将他的东西集了一担挑至山中,不料二人走散,华如便将担内只取了英洋一包,有一百元放在身上,其余尽得送与长毛了。此时只得从身上取出英洋一元换了一碗饭,吃完便问那卖饭的:“你可随便找我几百钱防防身。”卖饭的听说便找他三百多钱。华如拿了从村坊口寻着大路又走了一日便是常山玉山交界处,此处长毛亦过了身,居民都逃回来仍理旧业。有一家要请先生,华如想着无处安身,不如自荐寻个安身处再作道理。那人家姓金,考了一考华如学问却极佩服,便请定了华如教他两个儿子。华如本来深于时文,此时仍复用功。心想:“我家闻得人人说西溪村尽被长毛烧去,无家可归,虽有田产,不必问此时无人耕种,料必荒了。却不知合家大小如何,不如俟长毛退了再议。”因此要想从时文中寻条生路,便埋头用起功来。又想想:“我从前公公交代父亲,曾托梦与他,说时文是件害人的东西,我为何明知故犯。”又想想:“此必父亲因乡试得病回来,恨极了,故造出这些说话来。若说三件内鸦片小脚果然害人,我已亲眼见了,若说时文从明朝至今五六百年未闻有害人之说,此话是真不信。”因此将他公公与父亲说话一概付之东洋大海去了,却不知华如读了时文,四肢五脏又换了一付,其害处又不与孔先生一般,此是后话。

当日华如不知不觉又堕入时文魔障,日间教书,夜间读文,读得高兴更不禁开喉朗读,声人云霄,便招了一个故人来。你道是谁?原来便是上海来的孔先生,这先生自路遇雪花便不能细认,便欲在玉山寻寻头路,以后便拿一个小小杂货店记司账,不料先生于时文之外一无所能,见了算盘便头痛,不但大九归不能,即百子算亦不会,并算盘档数,上下档子亦模糊。记了两个月账,东家便说这两月折本折得凶却是为何,若再折两月便倒糖担了。有一个伙计说:“新请来的管账先生我看不会打算盘的。东家不信,看他打算盘会错不会错。”东家道:“胡说,这个先生刮刮叫,是廪生,时文最难做的,尚做得来,算盘叠子算小孩皆会的,而你等如此看轻他,说他算盘总不会打。”心中很不信伙计的话。

不料这一日。先生正在打算盘,东家看时,竟先生将当千的一个算盘子当做当十的打,东家说:“完了!完了!难怪我要折本。”自悔不听伙计的话,又被他老婆无日无夜埋怨他,三面夹攻,便登时气得吐血,当时即将先生铺盖丢出来,先生只得拾起铺盖,身上尚有三个月薪俸,就住在饭店里。

这日正闻得华如读文章,便走进来,意欲寻个文士谈谈天,不料即是旧日的学生。彼此相见,各述逃乱的情形。先生便将自己在大营及上海两处不能容身并现在被店家赶出,家小不知何去一一告诉了华如。华如便问:“师母既不知信息,先生可曾寻觅否?”先生道:“我从何处寻觅,现在浙东长毛未退,我至此尚然绕道而来。”又问:“西溪遭长毛,你合家大小可知你在此处么?”华如道:“我亦被长毛冲散,逃在这里,他们哪晓得知我在这里。”先生道:“我在玉山城下看见一个人,似像府上的丫头,却不敢认。”华如便问:“是哪一个丫头,脚大脚小?”先生说:“是大脚的。”华如想大脚丫头有两个,不知他看是不是雪花。便问:“先生看见的这个丫头品貌如何?”孔先生道:“是张鹅蛋脸,脸上好像抹粉的一般,其余未曾看清。”华如便知道雪花,心想原来雪花亦逃在玉山,当时阿莲亦与雪花同逃,不知可在一处否。正在出神,先生便说:“你在此处还要读文章么?我是一身被他误了,并上海婊子看他不起,劝你不要读为是。”华如聪明人,晓得先生是呆读,不会变化,所以不能中,且于时文外一无所能,因此大营及上海两处不能容身。均不但不容,能谋生亦不能,中却不知读时文的中与不中却在乎人之聪明,肚里变化,若不能变化,不但不能做时文,亦且不知何者为时务。又性子高傲,脾气狷介,深于理学,此种毛病均属难免。又读时文的人全是抄袭,并无真实学问而自己却不知,偏说我于古今治乱,历代得失早巳洞见曲折,且说书中记载无乎不有,绝不知移步换形。其实明人工时文的如金正希,黄道周诸前辈均皆留心经济,晓畅时宜,虽工时文,却不象今日工时文的全无用处,反无坏处,此却非孔先生所知,亦非华如所及料。故孔先生劝华如之言只说自己不中及不合时宜的苦头,却不知不通时务即中了亦是无用,故华如听了孔先生说话未中要害便心怪先生不善变化。所以不中是仍在中不中上头分利害,并无人将时文无用,于国家利弊全无干涉的道理畅论了一番与他二人听。故如孔先生知他无用,仍然不知华如知时文在于变化然后能中,亦仍不知时文的害处。各人得的亦不同,此是后话。

当时华如听了先生言语,便说:“学生习时文另有一种时文,怕他不中了,若是三科后不中再改业不迟。”先生说:“我看如今谋生,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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