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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狱中。
九年,李膺等以党事下狱考实。蕃因上疏极谏曰:
臣闻贤明之君,委心辅佐;亡国之主,讳闻直辞。故汤武虽圣,而兴于伊吕;
桀纣迷惑,亡在失人。由此言之,君为元首,臣为股肱,同体相须,共成美恶者
也。伏见前司隶校尉李膺、太仆杜密、太尉掾范滂等,正身无玷,死心社稷。以
忠忏旨,横加考案,或禁锢闭隔,或死徙非所。杜塞天下之口,聋盲一世之人,
与秦焚书坑儒,何以为异?昔武王克殷,表闾封墓,今陛下临政,先诛忠贤。遇
善何薄?待恶何优?夫谗人似实,巧言如簧,使听之者惑,视之者昏。夫吉凶之
效,存乎识善;成败之机,在于察言。人君者,摄天下之政,秉四海之维,举动
不可以违圣法,进退不可以离道规。谬言出口,则乱及八方,何况髡无罪于狱,
杀无辜于市乎!昔禹巡狩苍梧,见市杀人,下车而哭之曰:“万方有罪,在予一
人!”故其兴也勃焉。又青、徐炎旱,五谷损伤,民物流迁,茹菽不足。而宫女
积于房掖,国用尽于罗纨,外戚私门,贪财受赂,所谓“禄去公室,政在大夫”。
昔春秋之末,周德衰微,数十年间无复灾眚者,天所弃也。天之于汉,悢々无
已,故殷勤示变,以悟陛下。除妖去孽,实在修德。臣位列台司,忧责深重,不
敢尸禄惜生,坐观成败。如蒙采录,使身首分裂,异门而出,所不恨也。
帝讳基言切,托以蕃辟召非其人,遂策免之。
永康元年,帝崩。窦后临朝,诏曰:“夫民生树君,使司牧之,必须良佐,
以固王业。前太尉陈蕃,忠清直亮。其以蕃为太傅,录尚书事。”时,新遭大丧,
国嗣未立,诸尚书胃惧权官,托病不朝。蕃以书责之曰:“古人立节,事亡如存。
今帝祚未立,政事日蹙,诸君奈何委荼蓼之苦,息偃在床?于义不足,焉得仁乎!”
诸尚书惶怖,皆起视事。
灵帝即位,窦太后复优诏蕃曰:“盖褒功以劝善,表义以厉俗,无德不报,
《大雅》所叹。太傅陈蕃,辅弼先帝,出内累年。忠孝之美,德冠本朝;謇愕之
操,华首弥固。今封蕃高阳乡侯,食邑三百户。”
蕃上疏让曰:
使者即臣庐,授高阳乡侯印绶,臣诚悼心,不知所裁。臣闻让,身之文,德
之昭也,然不敢盗以为名。窃惟割地之封,功德是为。臣孰自思省,前后历职,
无他异能,合亦食禄,不合亦食禄。臣虽无素洁之行,窃慕“君子不以其道得之,
不居也”。若受爵不让,掩面就之,使皇天震怒,灾流下民,于臣之身,亦何所
寄?顾惟陛下哀臣朽老,戒之在得。
窦太后不许,蕃复固让,章前后十上,竟不受封。
初,桓帝欲立所幸田贵人为皇后。蕃以田氏卑微,窦族良家,争之甚固。帝
不得已,已立窦后。及后临朝,故委用于蕃。蕃与后父大将军窦武,同心尽力,
征用名贤,共参政事,天下之士,莫不延颈想望太平。而帝乳母赵娆,旦夕在太
后侧,中常侍曹节、王甫等与共交构,谄事太后。太后信之,数出诏命,有所封
拜,及其支类,多行贪虐。蕃常疾之,志诛中官,会窦武亦有谋。蕃自以既从人
望而德于太后,必谓其志可申,乃先上疏曰:
臣闻言不直而行不正,则为欺乎天而负乎人。危言极意,则群凶侧目,祸不
旋踵。钧此二者,臣宁得祸,不敢欺天也。今京师嚣嚣,道路喧哗,言侯览、曹
节、公乘昕、王甫、郑飒等与赵夫人诸女尚书并乱天下。附从者升进,忤逆者中
伤。方今一朝群臣,如河中木耳,泛泛东西,耽禄畏害。陛下前始摄位,顺天行
诛,苏康、管霸并伏其辜。是时,天地清明,人鬼欢喜,奈何数月复纵左右?元
恶大奸,莫此之甚。今不急诛,必生变乱,倾危社稷,其祸难量。愿出臣章宣示
左右,并令天下诸奸知臣疾之。
太后不纳,朝廷闻者莫不震恐。蕃因与窦武谋之,语在《武传》。
用理泄,曹节等矫诏诛武等。蕃时年七十余,闻难作,将官属诸生八十余人。
并拔刃突入承明门,攘臂呼曰:“大将军忠以卫国,黄门反逆,何云窦氏不道邪?”
王甫时出,与蕃相迕,适闻其言,而让蕃曰:“先帝新弃天下,山陵未成,窦武
何功,兄弟父子,一门三侯?又多取掖庭宫人,作乐饮宴,旬月之间,赀财亿计。
大臣若此,是为道邪?公为栋梁,枉桡阿党,复焉求贼!”遂令收蕃。蕃拔剑叱
甫,甫兵不敢近,乃益人围之数十重,遂执蕃送黄门北寺狱。黄门从官驺蹋踧蕃
曰:“死老魅!复能损我曹员数,夺我曹禀假不?”即日害之。徙其家属于比景,
宗族、门生、故吏皆斥免禁锢。
蕃友人陈留朱震,时为铚令,闻而弃官哭之,收葬蕃尸,匿其子逸于甘陵
界中。事觉系狱,合门桎梏。震受考掠,誓死不言,故逸得免。后黄巾贼起,大
赦党人,乃追还逸,官至鲁相。
震字伯厚,初为州从事,奏济阴太守单匡臧罪,并连匡兄中常侍车骑将军超。
桓帝收匡下廷尉,以谴超,超诣狱谢。三府谚曰:“车如鸡栖马如狗,疾恶如风
朱伯厚。”
论曰:桓、灵之世,若陈蕃之徒,咸能树立风声,抗论惽俗。而驱驰崄厄
之中,与刑人腐夫同朝争衡,终取灭亡之祸者,彼非不能洁情志,违埃雾也。愍
夫世士以离俗为高,而人伦莫相恤也。以遁世为非义,故屡退而不去;以仁心为
己任,虽道远而弥厉。及遭际会,协策窦武,自谓万世一遇也。懔懔乎伊、望之
业矣!功虽不终,然其信义足以携持民心。汉世乱而不亡,百余年间,数公之力
也。
王允字子师,太原祁人也。世仕州郡为冠盖。同郡郭林宗尝见允而奇之,曰:
“王生一日千里,王佐才也。”遂与定交。
年十九,为郡吏,时,小黄门晋阳赵津贪横放恣,为一县巨患,允讨捕杀之。
而津兄弟谄事宦官,因缘谮诉,桓帝震怒,征太守刘煜掠馈T仕蜕セ
平原,终毕三年,然后归家。复还仕,郡人有路佛者,少无名行,而太守王球召
以补吏,允犯颜固争,球怒,收允欲杀之。剌史邓盛闻而驰传辟为别驾从事。允
由是知名,而路佛以之废弃。
允少好大节,有志于立功,常习诵经传,朝夕试驰射。三公并辟,以司徒高
第为侍御史。中平元年,黄巾贼起,特选拜豫州刺史。辟荀爽、孔融等为从事,
上除禁党。讨击黄巾别帅,大破之,与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俊等受降数
十万。于贼中得中常侍张让宾客书疏,与黄巾交通,允具发其奸,以状闻。灵帝
责怒让,让叩头陈谢,竟不能罪之。而让怀协忿怨,以事中允。明年,遂传下狱。
会赦,还复刺史。旬日间,复以他罪被捕。司徒杨赐以允素高,不欲使更楚
辱,乃遣客谢之曰:“君以张让之事,故一月再征。凶慝难量,幸为深计。”又
诸从事好气决者,共流涕奉药而进之。允厉声曰:“吾为人臣,获罪于君,当伏
大辟以谢天下,岂有乳药求死乎!”投杯而起,出就槛车。既至廷尉,左右皆促
其事,朝臣莫不叹息。大将军何进、大尉袁隗、司徒杨赐共上疏请之曰:“夫内
视反听,则忠臣谒诚;宽贤矜能,则义士厉节。是以孝文纳冯唐之说,晋悼宥魏
绛之罪。允以特选受命,诛逆抚顺,曾未期月,州境澄清。方欲列其庸勋,请加
爵赏,而以奉事不当,当肆大戮。责轻罚重,有亏众望。臣等备位宰相,不敢寝
默。诚以允宜蒙三槐之听,以昭忠贞之心。”书奏,得以减死论。是冬大赦,而
允独不在宥,三公咸复为言。至明年,乃得解释。是时,宦者横暴,睚眦触死。
允惧不免,乃变易名姓,转侧河内、陈留间。
及帝崩,乃奔丧京师。时,大将军何进欲诛宦官,召允与谋事,请为从事中
郎,转河南尹。献帝即位,拜太仆,再迁守尚书令。
初平元年,代杨彪为司徒,守尚书令如故。及董卓迁都关中,允悉收敛兰台、
石室图书秘纬要者以从。既至长安,皆分别条上。又集汉朝旧事所当施用者,一
皆奏之。经籍具存,允有力焉。时董卓尚留洛阳,朝政大小,悉委之于允。允矫
情屈意,每相承附,卓亦推心,不生乖疑,故得扶持王室于危乱之中,臣主内外,
莫不倚恃焉。
允见卓祸毒方深,篡逆已兆,密与司隶校尉黄琬、尚书郑公业等谋共诛之。
乃上护羌校尉杨瓒行左将军事,执金吾士孙瑞为南阳太守,并将兵出武关道,以
讨袁术为名,实欲分路征卓,而后拔天子还洛阳。卓疑而留之,允乃引内瑞为仆
射,瓒为尚书。
二年,卓还长安,录入关之功,封允为温侯,食邑五千户。固让不受。士孙
瑞说允曰:“夫执谦守约,存乎其时。公与董太师并位俱封,而独崇高节,岂和
光之道邪?”允纳其言,乃受二千户。
三年春,连雨六十余日,允与士孙瑞、杨瓒登台请霁,复结前谋。瑞曰:
“自岁末以来,太阳不照,霖雨积时,月犯执法,彗孛仍见,昼阴夜阳,雾气交
侵,此期应促尽,内发者胜。几不可后,公其图之。”允然其言,乃潜结卓将吕
布,使为内应。会卓入贺,吕布因刺杀之。语在《卓传》。
允初议赦卓部曲,吕布亦数劝之。既而疑曰;“此辈无罪,从其主耳。今若
名为恶逆而特赦之,适足使其自疑,非所以安之之道也。”吕布又欲以卓财物班
赐公卿、将校,允又不从。而素轻布,以剑客遇之。布亦负有功劳,多自夸伐,
既失意望,渐不相平。
允性刚棱疾恶,初惧董卓豺狼,故折节图之。卓既歼灭,自谓无复患难,及
在际会,每乏温润之色,杖正持重,不循权宜之计,是以群下不甚附之。
董卓将校及在位者多凉州人,允议罢其军。或说允曰:“凉州人素惮袁氏而
畏关东。今若一旦解兵,则必人人自危。可以皇甫义真为将军,就领其众,因使
留陕以安抚之,而徐与关东通谋,以观其变。”允曰:“不然。关东举义兵者,
皆吾徒耳。今若距险屯陕,虽安凉州,而疑关东之心,甚不可也。”
时,百姓讹言,当悉诛凉州人,遂转相恐动。其在关中者,皆拥兵自守。更
相谓曰:“丁彦思、蔡伯喈但以董公亲厚,并尚从坐,今既不赦我曹,而欲解兵,
今日解兵,明日当复为鱼肉矣。”卓部曲将李傕、郭汜等先将兵在关东,因不
自安,遂合谋为乱,攻围长安。城陷,吕布奔走。布驻马青琐门外,招允曰:
“公可以去乎?”允曰:“若蒙社稷之灵,上安国家,吾之愿也。如其不获,则
奉身以死之。朝廷幼少,恃我而已,临难苟免,吾不忍也。怒力谢关东诸公,勤
以国家为念。”
初,允以同郡宋翼为左冯翊,王宏为右扶风。是时,三辅民庶炽盛,兵谷富
实,李傕等欲即杀允,惧二郡为患,乃先征翼、宏。宏遣使谓翼曰:“郭汜、
李傕以我二人在外,故未危王公。今日就征,明日俱族。计将安出?”翼曰:
“虽祸福难量,然王命所不得避也。”宏曰:“义兵鼎沸,在于董卓,况其党与
乎!若举兵共讨君侧恶人,山东必应之,此转祸为福之计也。”翼不从。宏不能
独立,遂俱就征,下廷尉。傕乃收允及翼、宏,并杀之。
允时年五十六。长子侍中盖、次子景、定及宗族十余人皆见诛害,唯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