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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怔愣原地,眉宇间的帝王捭阖之气隐隐现出:“是先生引我至此?”
“有缘人皆可入内。”
“何为有缘?”
“福缘深厚,却悔过凡尘者。”
皇帝沉吟了片刻,突然勾出一抹深沉的笑意来,身上也透出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压:“那可有法子返还?”其实他想的只是回去痛打弘历那个不孝子一顿,再重新立个王储。
未料想那醒梦史官却似可以直接勘破他的内心:“如此定局不过亡羊补牢,何不改弦更张,从头再来?”
皇帝的双眼一下子瞪大了,那就是说——他的大清,他的儿孙……“可以么?”他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快要发哽了。
“世宗已饮下我的返魂酒。若不弃山高路远,先死后生,我便冒死逆天施为,送君一程,一尝夙愿。”
◆ ◆ ◆ ◆
皇帝有些浑浑沌沌地跟着醒梦史官一路走,观摩一圈就明了了此处不是人间、不比天堂,竟是个跳脱三界内不在五行中的格局。直至上了一架小舟方才醒神,猜度着道:“上仙,我们可是要回去了?”
那醒梦史官却对他一揖:“不可称上仙,不过懒散一闲人已。”他虽这么说着,眼角眉梢却散发出狡黠桀骜来,唇角更是俏皮地上翘着:“世宗想回哪一年?”
皇帝一愣,这还容得自己选?当下心情澎湃,只是权衡了一会儿,终道:“十岁吧。”他本来笃志高远、性情耿直,不欲将时间浪费在虚无缥缈的孩提时代,但却将将想起了一个人来:他的养母,孝懿仁皇后佟佳氏。
他心头不知作何感想,那醒梦史官倒闻言一笑:“是了,那个年头陛下父母双全,棠棣交辉,是个好时节。”
皇帝没想到会被人勘破心思,那点儿渴盼亲情的念头在肚子里千回百转地绕了数个弯弯,才瞥过脸故作镇定:“早些布置,日后行事起来也相得益彰!”
醒梦史官但笑不言。
只是皇帝因为自己这话却进发出一些深思:十岁,佟妃母还没有死,自己虽然对她敬重多于儒慕,可到底还不是孤家寡人,但倘若是十岁,莫非要让九龙夺嫡的惨事再从头经历一遍?!这下饶是雍正爷心智坚定,也心有惶惶了。更因此番想要有所作为,势必提早登位,如此一来……难道要他弑父杀君?!
而他心念一起,那本来还在河面上缓缓前行的小舟倏然一晃,紧跟着河面上居然打着旋儿地泛出漩涡,眨眼功夫,竟变成了滔天风浪!于是顷刻间水响如雷,风云四起,一个猛浪甩下来几乎是要将他们当头吞没。
皇帝惊得把住了船帮,醒梦史官回头喝问:“圣上可是想到了什么诛心旧事?!”
风雨刷在皇帝脸上,他却抿起了唇角,那是他心头锐痛,又涉及到皇家阴私,怎能吐口?好在醒梦史官能看透人心,瞥了眼他的眉目,就道:“原来如此,圣上的心思,我懂了。”
其实这皇帝并未杀父弑君,但到底在登基时不可避免地用了些小手段,甚至后来为了巩固朝政不惜手足相残——有些事情顺应时局不可不为,毕竟那是寰宇之内最尊重的一把椅子,人人趋之若鹜。可高处广寒,人以过身,少不得平添几许柔肠。兴许当初面对手足,尚且能眼一闭心一横下得了死手,可是随着岁月的洗练,每逢佳节、故地、熟人,再见方才判词与未来,焉能不内心凄凄呢?
于是乎,水流益发地湍急了……
皇帝此刻也有些不确定起来,抬头望向那史官。醒梦仙人却似一点儿也不在乎,神色中甚至更有莫名心安。他站在风雨飘摇的小舟上,一把扣住了皇上的手腕,温柔笑道:“既然是我引得圣上返生,又遭此变故,便以一粒宝药相赠替圣上压惊,可好?”
皇帝一时间怔忡,然而转眼那仙人的手已经搭在了他左手随葬的那串十八子沉香木佛珠上。只见金光一闪,再睁眼,佛珠三通的位置已经被一粒血色珊瑚似的朱玉所取代!
“这……”
“蓬莱有灵药,非仙不可享。但圣上九五之尊,却舍得废旧扬新,这一颗‘遂心丸’横竖也是当得起的了!陛下只需要让忧心之人服下,此丸入口即化,不出三日,事情定会依照圣上所想出现反应。”
他话音刚落,天边立时劈下一道惊雷,仿佛是要打死这吃里扒外泄露天机的东西。那小舟被惊得如同枯叶,盘旋在河道内,打着圈儿却迅捷无比地向前漂移。弹指功夫,就被推到了一湍贯天彻地地激流瀑布之上!
那醒梦史官却笑了,清朗的眉目在飘摇的风雨中更显出几番悍然耐看,抬头朗声道:“就是要你们送我来此处。世界变故自在人心,你们不度,我自度了又有何妨?敢将累世怨魂化为我身,就该当得起一个逆天施为!”
说罢,他不待皇帝反应,就反手薅住了他的衣领,一把将人猛地攮丧了下去。
雍正帝陡然两腋生风,惊呼一声便看见那小舟竟已在自己头上五丈有余,而那小舟堪堪停在了瀑布的风口浪尖,醒梦史官更是一脚踩在船帮子上透脸下看。皇帝仿佛被幽冥神力撕扯着急遽下坠,而狂风灌脑之时,恍惚间只记住了一句谶语:
“你记住,世间变数自在人心。”
◆ ◆ ◆ ◆
“四阿哥!”一声惊呼,一只温暖细秀的手拖住了胤禛的身体。
雍正帝一抬头,佟贵妃尚且年轻貌美的面庞就这样撞入了他的眼底。他惊骇之余喉头滚动,却着实将佟贵妃吓得花容失色。一叠声地说着“传太医”,同时坐到他身边,以手掌轻拍他的背脊。
竟然是疑似他吃饭的时候被肉丸子噎住了。
雍正帝一口咽下梗在喉中的肉丸,对于自己“被噎死了又被噎活过来”觉着十足不体面。好在久经官场,转瞬即找回了神智,望向身侧佟贵妃眼中毫不作假地关怀担忧,一句隔阂了几十年的称呼便自然而然地流泻而出:“额娘,儿子无事。”
说罢,他将手搭在了佟贵妃的腕口衣襟之上。
直至看到那只只有稚童才该有的软软手掌,雍正爷才终于确定自己确实是返生回到了康熙二十七年。而这一年,佟贵妃尚且健在。虽不乐意承认,但是他心底到底是极其渴望温情的,要么当年也不会因为佟贵妃怀了她自己的孩子,而各种失措不安了。
佟贵妃此刻见他平安,便着人到了一杯温水与他,松下一口气来轻声责怪:“看你平时挺精明一孩子,怎么也这般不小心?难道是我的皇儿读书读傻了?”说罢抚了抚他的肩膀,眼神中无奈的宠溺真心实意。
胤禛心头一暖,丧失了几十年的亲情感官似在那一瞬间逆袭回笼,失而复得的喜悦混杂了经年累月的思念,一时间竟平添了许多上辈子不敢奢望的孺慕之情……
佟贵妃眨了眨眼睛,她哪儿知道一个肉丸子的功夫,自己的好养子就被掉了个包?见胤禛只是痴痴地望着自己,有些好笑又有些疼爱地给他布了几筷子菜。而胤禛一时只顾着端详几十年未曾得见的佟贵妃,居然也给啥吃啥,就啥喝啥了。
莫约半刻钟的功夫,佟贵妃终于瞅出了不对劲儿来,狐疑又带了些戏谑地给胤禛碗里头夹了个酸笋鸡腿,那孩子竟也老老实实地吃进口内,待到味道不对,才赶忙吐出,憋红了耳根,讷讷地叫了一声:“佟额娘……”
佟贵妃鲜少看到这素来小大人般的儿子如此稚气模样,更是在嫡女早夭以后难能找回了与胤禛当年的亲近之感,于是不由掩唇笑道:“桂嬷嬷,这会儿本宫不用担心了,原来咱们胤禛确实还是个小伙子呐!”她故意加重了“小”字的读音,言语间还带出了些许俏皮。
雍正爷神思一晃——是了,比起德妃,这位佟妃母到底还是真心待自己好的。即便她亦想要亲身子嗣,可细一思量,难道这不是人之常情?况且她待自己,真已经是十足尽心。想到这,内心不觉愈发感怀,便主动挑了些记忆中此时上书房的趣事来说与她听。
佟贵妃何曾听过这些?记忆里的孩子每回都是规规矩矩的请安叩拜,更在自己当初有了身孕后越发知节守礼,不问便罢,开口就是一切皆安。她心知恐怕是当时伤了胤禛的心,于是此刻见到他肯这般,眼瞳中只越发温柔。
胤禛其实一直都是个“真话痨”,只不过小时候顾及与佟贵妃的身份,又被后来的“小妹妹”弄得琉璃心稀碎,才一直谨言慎行地装乖扮酷。后为了讨皇考安心,更是强压脾性。结果待到如日中天,除了那位折了羽翼,再不会忤逆他的十三弟,居然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他此刻说得仔细,佟贵妃更是听得开心。于是饭毕两人移坐小榻,闲话起不知错过了经年几许的家常来……
然雍正爷到底是眼尖心细,说着说着,便瞅出了她妆容背后的面色寡淡,思及方才佟贵妃也食得颇少,一年以后更是大限,心头立时揪起:“额娘,您可是身体有恙?!”
佟贵妃自五年前爱女夭折后一直身心受损,加上后宫少有专宠,儿子也与她有了隔阂,哪儿能有什么慰藉?心情淤塞自然五脏不调,她底子薄弱,脸色还能好看么?但见胤禛问起,却也只是笑笑:“不妨事的。”
身边的桂嬷嬷却不乐意了,平日里娘娘不注意,她这个老嬷嬷还是放在心尖儿上的,进言道:“娘娘,您何苦隐瞒。您这胸闷头痛也有小半月了,夜夜梦魇咳嗽不得转圜,怎生自己也不上心呢?”
胤禛一听心下大骇,直叹那醒梦史官有心,让他来的正是时候。很多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所以返生一次他是怎也不想再受那孤家寡人的苦楚,当即撩袍跪倒:“额娘,儿子请您定要注意身体!”
他原一直以为,佟贵妃是因为没有子嗣,强行带自己脱离了母亲,才致后来自己与德妃的失和。而她却又在拥有了自己以后,还企图怀孕,将置自己于何地?加之日后连鄂伦岱都偏心眼地帮助老八,所以他上朝以后对佟佳氏一族也未留什么余地。可是晚年不经又懊悔,究竟是德妃个性使然,还是佟贵妃当初埋下祸根,恐是二一添作五,人人有份。更遑论德妃哪怕只有一点儿顾惜母子血缘,又何至于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尽孝,也换不来一点真心?
所以即便尊重、感激大于孺慕,重活一世,他也是怎都不想让这位佟额娘早早儿地就去了的。
佟贵妃怎料到胤禛如此大的反应?她初时顾念康熙帝克妻心结,前些时日更是太皇太后仙去,举朝皆哀。所以身体小恙也不好大肆宣扬,权衡利弊就打算遮掩作罢。这会儿她见胤禛行此大礼,惊骇之余心下感动,连忙摆出一副大人模样,温言安抚。
但是她哪里知道十一岁的躯壳里头早已是五十七岁的心魂。雍正帝经历了丧考之痛、伶仃之苦,更有后来的亲母失和。眼下见她敷衍,心里也真心难过起来,倔劲儿泛上,直往前膝行了两步:“额娘,眼下事小,焉知日后何如?皇宫内虽然处优养尊,可无福妃嫔远不在少数。儿子断无不敬之意,您更是人品贵重福寿双全。只是额娘体质单薄,儿子年幼更无法报答母上恩养。企望额娘兀自尊重,您要是真有了什么不爽利……可不是、可不是剜儿子的心么?”
他本是晓之以理,没料想说到后来居然也动了真情,想到几十年遭遇,喉头梗塞早已不能赘言。缓了缓,终于是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佟贵妃本以为已失了儿子的亲近,孰料听到这一番情感恳挚的肺腑之言?即便并非亲子,这时候也早是一腔慈母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