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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羡半倚在长凳上,懒懒道:“高太医说要见本宫,所为何事?”
高林这段日子饱受精神压力,夜不能寐,眼睛下方都有微微的青色。此刻跪在可以主宰他性命的贤妃娘娘面前,浑身上下都在轻微地发抖。
深吸口气,他颤声道:“臣来向娘娘请罪。”
顾云羡一脸笑容,“请罪?大人何罪之有?”
高林重重地磕了个头下去,“臣不该听从修仪娘娘的吩咐,去薛太医处探听娘娘的病情,更不应该帮助修仪娘娘,当众抖露您的秘密……”
“哦,大人说的是这件事啊。”顾云羡恍然大悟,“如果是为了这件事,那么不需要了。大人不过是听吩咐办事而已,怨不得你。况且你虽然手段有些不磊落,但从头到尾也没说半句假话。本宫怎敢怪你?”
高林微微抬头,看到她似笑非笑的目光,心头颤得更厉害。
如果说一个月前他还心存侥幸,如今却已经清楚地明白。这位贤妃娘娘看起来温和客气,动起手来却是绝不会手软的。
明修仪已经没希望了,自己若再不寻一条退路,就真的要和她一起完蛋了!
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奋力一搏,也许还能寻到一线生机!
想到这,他终于豁了出去,毅然道:“臣还有一事要禀报娘娘!”
顾云羡以手支颐,漫不经心道:“说来听听。”
高林看着顾云羡,慢慢道:“明修仪的上一胎,其实并不如外面传的那样……”
顾云羡右手不自觉握紧,面上却仍维持了平静,“说清楚些。”
“当初修仪娘娘有孕,臣负责照料龙胎。大概在她有孕两个多月的时候,臣便发觉,娘娘的那一胎先天不足、随时有滑胎的可能……”
水阁内寂静无声,微风拂动轻纱帷幕。
顾云羡沉默片刻,慢慢道:“可本宫听到的消息是,姜贵姬龙胎稳固、八个月之后定会为陛下诞下一个健康的皇子……”
高林道:“是,这话是臣说的。臣也是没办法,修仪娘娘逼着臣为她隐瞒此事,臣若是不答应,就性命难保。”
这话顾云羡相信。那时候姜月嫦虽然只是个贵姬,但要收拾一个太医,还是有办法的。
“所以,即使那时候公仪美人没有给明修仪下药,她的孩子也是生不下来的?”顾云羡问道。
高林道:“肯定生不下来,即使生下来,也活不过三个月。”顿了顿,“不过修仪娘娘并不死心,一面让臣隐瞒此事,一面命臣暗中寻找救治的办法。臣还听说,淑媛娘娘为了此事暗中给母家的亲信传了话,让他们去民间搜罗名医。但臣心里知道,我们无论做多少,都是徒劳。”
朱镜如曾让家人去为姜月嫦搜罗名医,所以,她也是知道此事的。
顾云羡看着随风摇动的湖绿色帷幕,终于明白了朱镜如为何会跟姜月嫦闹翻。
姜月嫦的孩子从一开始就是留不住的。公仪佩的毒与其说是害死了那个孩子,还不如说是帮了她一把。
因为这个孩子,深受圣宠的公仪美人被处死,她这个皇后被废。而姜月嫦作为孩子的母亲,却非但没有因为失子而失宠,反而得到了陛下无尽的怜惜。
可恨的是姜月嫦心中明明清楚此事,却一直对着她摆出受害者的姿态,不断地将那个孩子的事情搬出来说嘴,博取陛下和旁人的同情。
大家不知道此事的内情,所以也跟着姜月嫦一起,认为确实是顾云羡对不起她。可朱镜如清楚这一切,她明白顾云羡并不真的欠姜月嫦什么。
所以,她无法接受姜月嫦对她穷追不舍,所以,她彻底对她死了心。
唇角慢慢露出笑容,顾云羡忽然觉得荒谬。
她牵扯进谋害皇裔之事本就是被人算计,做了顺水推舟的帮凶。等她为了此事自责了这么久之后,却又来个人告诉她,她这个帮凶其实也做得很冤枉。
那个被她们一起害死的孩子,本来就是活不成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才是大秘密啊!大家都猜到崔郎那里去了~~~阿笙激动地跳起了踢踏舞!o(*≧▽≦)ツ
接下来大家也能猜到了,姜月嫦进入炮灰倒计时……_(:3」∠)_
110
这段时间皇帝诸事缠身;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连用膳的时间都没有。然而因惦记着顾云羡母子,他仍是百忙之中抽空去趟含章殿。
不想让她郑重其事出来接驾,他事先并未通传,问明白顾云羡的所在之后;径直入了东殿。
她正坐在灯下看一卷书。
皇帝立在不远处;看着她乌黑的眼和细长的眉,没有出声。
昏黄的灯光下,她气质静雅;让人莫名的心安。
本以为她在专注地读书,走近了才发觉她眼神飘忽;分明是在走神。
伸手抽出她的书册,果然见她惊讶地抬起了头。
他笑,“看什么呢?”
顾云羡道:“在读佛经。”
皇帝瞅了瞅手里的书册,果然是一卷经书,“御医说孕中不宜用眼过度,你还是少看些书吧。”
顾云羡道:“臣妾知道。柳尚宫和阿瓷成天在我耳边念叨,我怎么敢马虎?”嘟嘟嚷嚷,“不过是偶尔看一看,还被您给逮了个正着。”
她露出一丝孩子气,让皇帝忍不住笑起来。
他在她身边坐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温柔道:“别不高兴,我们大家只是太担心你了……”
“臣妾没有不高兴。”她道,“臣妾明白,你们都是为了我和孩子好。其实陛下不用担心,臣妾知道分寸的。臣妾盼这个孩子盼了这么多年,如今怎么敢有一丝的马虎?”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她眼中流露出慈母才有的神采,“臣妾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他能够平平安安地降临到这世上,别的都不要紧。”
她话说得感性,他却蹙起了眉头,“别的都不要紧?朕也不要紧了吗?”
她一愣,俄而啼笑皆非道:“陛下难不成竟吃起孩子的醋来了?”
听到她的嘲笑,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自然。咱们得提前说好,将来有了孩子,你也不可以把全部的心思放到他身上,得分出一部分在我身上。”想了想又纠正道,“不对,你应该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我身上,只需分给他小的那部分。”
顾云羡像不认识一样看着他。
这样莫名其妙的话他也能说得一本正经,真好意思!
其实不止今日,最近这段时间,顾云羡已经发觉,皇帝在与她相处的时候越来越幼稚。许多时候,他不再像胸藏机锋的君王,更像一个小孩子,用尽各种手段去吸引大人的注意。
这样的他,让她觉得好笑,又有些不知所措。
见顾云羡不答话,他以为她不肯答应,加重了语气,“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同你一样盼着他平安喜乐。但孩子是孩子,我是我,你不能将我们混为一谈。”
顾云羡垂下眼眸,“陛下这话可不公道。您有那么多子嗣,早就体验过当儿女承欢膝下的感受。可臣妾就这么一个亲生的孩子,自然得对他好些。”
他被她的话噎住,闷了许久才地别过了头,恨恨道:“你就会拿这个来气我。”
顾云羡道:“难道不是吗?”
他懒得理她。
眼眸一转,她换了一种若无其事的口气,“算起来,月娘的身孕也有七个月了吧?”
“应该吧。”他淡淡道。
“再过三个月就该生产了,不知道是个女孩还是男孩。”顾云羡看着皇帝,“陛下希望是个女儿还是儿子?”
皇帝漫不经心,“都行。”
“都可以吗?”
皇帝思考一瞬,“还是女儿吧。”
“为何?”顾云羡装作不懂。
“朕只有阿柔这一个女儿,平常见她总有些寂寞。若月娘这一胎生的是个女儿,倒是可以和她作伴了。”
阿柔是福康公主的闺名,今年已经八岁。
“况且,”皇帝哂笑一声,补充道,“月娘的心思太大,若生了个儿子,只怕她会起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顾云羡看了他片刻,没有说话。
柳尚宫忽然挑帘进来,道:“娘娘,张御医过来了。”
顾云羡蹙眉,“张御医?他怎么来了?”
“奴婢不知,兴许是来给娘娘请脉的?”
顾云羡摇摇头,“本宫的胎是薛长松照料的,他虽然是御医,却也管不到这上面。”忽的想到,“不会是明修仪出了什么事吧?”
数日前,太医高林突染急病,告了病假。明修仪的龙胎一直是他负责照料,这么一来自然得找人接手。
考虑到她两个多月后就要临盆,这阵子又脾气暴躁、情绪波动太大,皇帝特意把侍御医张显派了过去,要他认真照拂。
皇帝眉头微蹙,想了想方道:“让他在正殿候着。”
。
皇帝同顾云羡到正殿的时候,张显正立在殿中央,一脸忧虑。
见到他们二人一起过来,他忙跪下行礼。皇帝随口让他起来,扶着顾云羡在垫子上坐下。
他看向张显,“你这么晚过来,所为何事?”
张显低声道:“微臣是有事想禀报贤妃娘娘……”
顾云羡问道:“何事?”
张显闻言却没回答,反而犹豫地看向皇帝。
见到他的反应,皇帝忍不住一愣。
这张显是侍御医,也就是说该听从他的吩咐,如今却明显有话不敢告诉他,这又是怎么回事?
顾云羡也看出了张显的顾虑,试探道:“不然,陛下回避一下?”
皇帝瞪她一眼,转头看着张显,懒洋洋道:“说吧,来都来了,这会儿赶朕走也不太可能了。”
张显沉默一瞬,“诺。”语气里隐有波动,“微臣不是想避着陛下,只是,只是此事乃后宫之事,又与贤妃娘娘有莫大的关系,所以臣才来禀报娘娘。”
皇帝闻言挑眉,“与贤妃有关系?”
“是。”
皇帝神情变得郑重了一些,“说吧。”
张显停顿了一下,“臣日前受陛下派遣,接替高林高太医照拂明修仪的龙胎。因高太医病得突然,来不及与臣交接相关事宜,为稳妥起见,臣调阅了明修仪这三年的病历记载,还查看了她的起居饮食清单。然后,臣发现了一个问题……”
皇帝眯了眯眼眸,“什么?”
张显忽然再次跪下,重重叩首,语气里难掩震惊,“臣发现,修仪娘娘两年前那一次怀胎,并不如高太医对外宣称的那般稳固妥当……”
皇帝面无表情,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什么意思?”
张显道:“高太医开的药方看似没什么问题,但臣仔细分析,却发现每一个方子都多出了两味没有必要的药材。臣把那些药材加在一起,发现了其有固胎的效用。”
顾云羡蹙眉,“固胎药有什么不对吗?”
“娘娘有所不知,高太医开出的固胎药并不是寻常的安胎药,其效力甚猛,只有、只有胎儿不稳的人才会服用……”张显沉声道,“所以臣认为,修仪娘娘那一次该在很早的时候就显露了滑胎的危险,高太医为了暂且保住这孩子,所以开了那些药……”
张显的话说完,皇帝久久没有出声。
顾云羡转头看了皇帝一眼,却见他面沉如水,一双薄唇紧紧抿起,黑眸幽深,不辨情绪。
她忽然起身,一言不发朝外走去。
皇帝正因张显的话而震惊不已,不料顾云羡会突然离开,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