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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羡忍不住蹙起眉头。皇帝勤政是没错,可昨夜那样的情况,今日他委实不该走得这么干脆。
“那陛下可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
顾云羡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奴婢听娘娘嗓音有些沙哑,可是感染了风寒?不如先回椒房殿,再传御医来看看吧。”
顾云羡思索了一瞬,觉得自己应该是昨夜被冻到了。让薛长松来看看也好,不然回头传染给了阿桓就不好了。
“那你进来伺候本宫洗漱,再吩咐人准备好轿辇,一会儿回椒房殿。”
。
顾云羡在椒房殿里让薛长松诊完了脉,皇帝也早就下朝了。她让薛长松跟着宫人下去开方子,转头对阿瓷道:“从骊霄殿到长秋宫,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阿瓷想了想,“乘轿辇走快一点的话,也就两盏茶的功夫吧。”
两盏茶的功夫而已。可是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过来。
即使他昨夜神志不清,待今早醒过来看到她在他身边,也该明白她的态度。就算心结难解,至少要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可他却还是躲着她。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
顾云羡没有疑惑太久,午膳之后,吕川亲自来了椒房殿。
朝顾云羡行过礼之后,他第一次提出要她屏退左右,“臣有件事要单独告知娘娘,不方便旁人在场。”
顾云羡心头一紧,强自微笑道:“自然可以。”转头便吩咐阿瓷和采葭带着众人出去。
见四下无人了,吕川才恭恭敬敬地对顾云羡道:“皇后娘娘,陛下有旨,请您搬回茂山休养。”
顾云羡看了他半晌,方慢慢道:“搬回茂山?”
“是。”吕川道,“陛下刚刚听到薛太医的禀报,说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恐怕是这半年住在宫中劳累了心神,还得再静养一段时间。温泉宫您也住惯了,如今回去继续休养,再合适不过。”
顾云羡静静地看着吕川,“本宫不过是微感风寒。”
“您凤体矜贵,不可马虎,还是小心为好。”吕川低着头,躲开了她的视线。
皇帝连日的躲避以及这突如其来的命令终于把顾云羡激怒了,“所以,陛下就打算用这个理由把我流放出去了?”
见吕川不答,她眼中怒意更甚,“若本宫不愿出去呢?”
吕川头埋得更低,声音平静无波,“陛下和薛太医都是为了娘娘您好,请您不要让他们为难。”
顾云羡冷哼一声。
“就算您不在意陛下的感受,总得为五皇子考虑考虑。”吕川慢慢道,“再过几个月就是太子册封大典,您一定不希望发生什么波折吧……”
再明白不过的的威胁。
顾云羡的右拳猛地攥紧,冷冷地注视吕川片刻,忽然站起来就往殿外走,“本宫要面见陛下。”
吕川却挡在了她面前,“娘娘,臣奉劝您不要去。陛下不想见您,您去了只会让他不悦,对您自己还有五皇子半点好处也无。”
顾云羡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吕川。
他已经很多年不曾用这样的态度跟他说过话。顾云羡一贯知道他厚道,此刻会这样绝不是落井下石。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帝确实明明白白地警告过他,不许放她出现在他面前。
脑中忽然闪过自己上一世,被困在静生阁,渴盼着见他最后一面的情景。
那时候,他也是不肯给她机会。
她终于笑起来,一壁笑一壁不断点头,“好,甚好。本宫谢陛下恩典,但凭陛下处置!”
“娘娘想明白了便好。”吕川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讥讽,语气依旧清清淡淡,“臣这便吩咐人为您打点收拾,明日一大早便可出发。”
顾云羡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恼怒。
吕川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似乎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泄露了什么。适才太过惊愕,她忽略了他的异样,此刻见状却忽然起了困惑。
看皇帝对她的处置,不像是厌弃了她要赶她走,倒更像是要把她支出去,自己好处理什么事情……
她想起昨日的马球比赛,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陛下既然命本宫搬去茂山,可有说过,会如何处置……崔尚书?”她知道自己提及崔朔十分不妥,可皇帝这副要把她扫地出门的架势,让她确定再不问就没机会了。吕川深受皇帝信任,又熟知内情,若这宫中还有一个人明白皇帝的想法,也就只能是他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看到崔朔出什么事。
吕川沉默一瞬,“崔大人昨日赢了马球赛,陛下十分欣慰,赐下了许多赏赐。过几日待大人伤势略缓,便会召他入宫伴驾,届时君臣对酌,自然能消弭误会。娘娘放心。”
正文 ☆、143
他让她放心,顾云羡却一点也放不下心。皇帝如果连她都赶走了;又怎么会轻易饶过崔朔?
然而她知道;自己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她过多地关心崔朔;对他而言是祸不是福。
崔朔是国之肱骨、是皇帝的知己,即使此番犯下这样的事,他最多将他贬谪流放;总不至于伤及他的性命。
“至于五皇子……”吕川的一句话立刻抓住了她的全部心神;“您去茂山这段时间,五皇子会留在宫中。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顾云羡自然明白。既然皇帝还是要册封阿桓为太子;就必然不会让他在此时跟着自己去茂山。他得留下来学习各种礼仪,做好成为储君的准备。
可放他一个人在这宫中;她又如何放心得下?
“不行;我得陪在阿桓身边。”顾云羡道;“我不能留下他一个人……”
“皇后娘娘。”吕川忽然打断了她,“您的担忧陛下都明白,请您放心,他会照顾好五皇子。臣向您保证,等您从温泉宫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我大晋朝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了。”
顾云羡垂眸。
是了。皇帝那么喜欢阿桓,自然会保护好他。他向来看待皇裔,不会因为后妃的过错迁怒孩子。她不用担心他会因为自己不喜阿桓。
所以,他只是不想见到她了。
顾云羡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仿佛失望,仿佛忧虑,更多的还是摸不清状况的恼怒。
按照尹繁素的说法,皇帝这么多年对她真正是情深一片,难道就因为这么一件事情,他便气恼成这样?
明明自己昨夜找到他时,他话里话外都是无尽的情意与相思,一转头竟这般狠绝!
有心想要当面向他问个清楚明白,可是吕川的话又回荡在她耳边。她还有阿桓,她不能冒险激怒他。
而且,就算找到他就真的有用吗?昨夜她千辛万苦找到他,与他那样了,还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忽然开始怀疑,也许自己适才的想法根本就是错的。他赶她走不是为了支开她做些什么,只是因为他恼了她、不想再见她。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容不得一个女人无视他的真心。从前他一直忍着她、等着她,因为那时候她还没有触及他的底线,因为他还有耐心。可是那天晚上,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宠臣原来一直思慕着他的妻子,而身为他的妻子,她居然对臣子的情意有一瞬间的心动。
他被她的态度激怒了。
也许,他早就对她心存不满了,而那晚的事情,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慢慢走回案几后,无力支撑一般跌坐在地。
这就是动了心的麻烦。七情六欲不再受自己控制,会因为那个人的态度起起落落、苦涩欢喜。
这样的感觉,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
吕川回到大正宫复命时,皇帝独自一人坐在棋盘前,手执一枚棋子却不放下,只是看着棋盘默默出神。
“臣已将陛下的命令送到,皇后娘娘明日一早便会离宫。”吕川道,“离开前,她会派人将皇五子送到大正宫来。娘娘托臣请求陛下,允许她派两名宫人随身服侍皇子。”
皇帝闻言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她怎么样?”
吕川道:“娘娘刚听到陛下的命令时很是惊愕,之后一度想来面见陛下,不过被臣劝住了。”
皇帝看着墨黑的棋盘,短促一笑。是了,她一贯沉得住气,又极在意孩子,只要拿阿桓来威胁她,不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陛下,臣看娘娘最后的样子,很是难过。”吕川犹豫片刻,还是道,“您真的要这么做吗?若娘娘回头知道,定然……您就不怕自己后悔?”
“无论朕怎么做,最后都会后悔。”皇帝随手把棋子扔回棋盒中,转头看向天边的流云,语气平淡,“这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当天下午,阖宫都知道了皇后旧疾复发,需要再次离宫休养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多作反应,第二天一大早,皇后的仪驾便已前往茂山温泉宫。这一回,她走得匆忙,没有让任何人送行。
毓秀殿内,沈惠妃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笑意吟吟,“顾云羡嚣张了这么久,如今可算是栽了个大跟头。看见她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赶出去,本宫心里真是痛快!”
瑾婕妤微笑着奉承道:“还是娘娘您谋划得当。”
沈惠妃讥讽一笑,“若非教我得知她与崔朔的那段纠缠,恐怕还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斗垮她。”
瑾婕妤想起皇帝如今对顾云羡的情意,忍不住在心中赞同这个观点。
“说起来,此事还多亏了沈大人。”瑾婕妤道,“全靠他探知了崔尚书的异样,顺藤摸瓜,才找到了这条线索。”
沈惠妃睨瑾婕妤一眼,指尖轻轻叩击桌面。
她想起去岁中秋节,她得了恩典,可以与父亲见一面。就是在那次会面中,父亲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沈竹央的父亲沈宁官居兵部侍郎,从入朝之初就是北党的人。沈宁一贯痛恨新政,是旧派官员的中坚力量。本以为自己依附的政党会坚定不移地抵制新政,可谁知党内的同僚却被徐庆华操纵,最后集体倒戈。
沈宁心中愤怒,然而苦于势单力薄,只能隐忍不发。但他的不满仍然被南党的有心人发现,双方一接洽,就此一拍即合。
崔朔在去年上元节遇到的刺杀便是他们的手笔。只因他们认为,若新政党的领袖突然出事,那边必然措手不及,也就给了他们反扑的机会。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委实正确。但麻烦的是崔朔和皇帝也这么想,所以崔朔身边随时都带着数名暗卫,保护他的安全。沈宁派人苦苦跟踪了多日,竟寻不出一丝破绽。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消息给了他们希望。
密探来报,原来崔尚书每年上元节都不随陛下登承天门,是有原因的——年年此时,他都会隐去面容,在珑江池边放灯,好像是为了凭吊亡妻。而唯有这一天,他不会带上暗卫保护。
沈宁喜不自胜,立刻制定了周密的计划,要在上元当天刺杀崔朔。
他们做足了准备,谁料竟还是失败了。
失败的原因不是消息出了差错或者崔朔有多高明,而是因为一个计划外的人。
当天晚上,沈宁立在珑江池不远处的阁楼上,震惊地看着崔朔身边的女子。他少时习箭,目力惊人,自然能够认出那女子便是应该身处茂山行宫的顾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