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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川脸色惨淡地与她对视,语气凄怆,“娘娘,这些羽林郎是在臣后面出来的,定是陛下的病情又出了什么问题,他们才会赶来催促我们……
“我们得快点,不然,可能就赶不上了……”
。
皇后的仪驾飞快地穿过珑安长街,从丹凤门进入皇宫,之后也不曾按规矩换乘轿辇,而是直接驾车穿行在内廷。
顾云羡木然地坐在车内,透过半开的车窗看着外面的情景。
来往众人都行色匆匆,当看到皇后的车驾经过时全诚惶诚恐地跪下磕头。顾云羡瞧见不少宫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却又对着马车的方向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仿佛她回来了便有了主心骨似的。
车驾抵达长秋宫后,顾云羡扶着宫娥的手下来,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众人已经全聚在了这里。
尹繁素率先走过来,也顾不得行礼便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姐姐你可回来了!真是急死我了!”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逼迫自己问了句,“陛下呢?”
他怎么样了?他还好吗?她现在回来,是不是已经……
心头的恐惧仿佛灌了风的口袋,越来越大,眼看就要爆炸。
“陛下正等着您呢!”尹繁素道,“谢天谢地,臣妾差点以为……”
“赶不上”三个字被咽了回去,拭了拭眼角的泪痕,她哽咽道:“您快去吧。”
她好像一个被|操纵的木偶,听了她的话便顺从地朝殿内走去。还没走几步,尹繁素却又挡在了她身前,“陛下不在那里。”
顾云羡转头,尹繁素指了指椒房殿后面,“他在林子里等您。”
一旁的吕川闻言诧异道:“御医不是说了陛下不能吹风吗?怎么会让他去林中!”
过度的恐慌让他的语气里已带了几分斥责之意,好在尹繁素并不介意,只是咬唇道,“陛下两个时辰前忽然晕倒,御医施针让他醒过来之后,他就忽然说要去林中做坐坐。我们都拦不住,只好抬他出去了……”
抬他出去。
顾云羡听到那四个字,才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那个男人是真的病了。
他那样要强的人,此刻却如无用的病夫一般,需要别人的帮忙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他心里,该多难过啊。
吕川还想说点什么,却看到顾云羡一言不发地朝椒房殿后走去。她脸上的表情如同梦游,撞到了人也不知道,倒把对方吓得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146
皇帝确实在那片桃林中等她。此刻花期已过;林中只有翠绿繁茂的枝叶,并无半点桃花;可他却坐在桃树下;仰头认真地欣赏;仿佛那里真的有花可赏一般。
四周没有宫人服侍,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瞧着竟有几分孤单。
顾云羡在他身后三步处站定,然后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在她的印象里;皇帝身材高大、肩背宽阔,最让人有依靠感。可是此刻坐在那里的男子背脊消瘦,整个人都变了样子。若非宫娥一开始就告诉了她是陛下等在这里,她完全有可能认不出他来。
她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都开始发痛了。
阳光穿过树枝的缝隙射下来;照在皇帝的月白深衣上。他伸手接住一片落叶,淡淡开口,“回来了?”
她轻吸口气,哑着嗓子道:“是,我回来了。”
皇帝笑了一声,“回来就好。”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咳嗽一声,自顾自道:“朕把你赶出去,害得你跟阿桓分离数月,你一定很生气吧?
“你生气朕也认了,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有人可以分开你和阿桓。只要你愿意,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的语气暗藏深意,让她的心仿佛一颗坠入古井的石子,沉得又快又绝望。
她忽然提步,几下跑到他面前,然后目不转睛地瞪着他的面孔。
皇帝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跑过来,浓眉微扬,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片刻后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别这个表情。你这样我会以为自己很难看的。”
和煦的阳光下,他面色青白、眼眶深陷,颧骨高高突出,全然是一个饱受病痛折磨的人!
脸颊一阵温热,顾云羡这才发觉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中流泪了。
“你怎么了?”她满眼是泪,一瞬不瞬地瞪着他,说话的语气却好像在逼供一个罪大恶极的囚犯。
皇帝笑得云淡风轻,“没人告诉你吗?吕川没说?”
“我想听你自己说。”
他想了想,无奈地耸耸肩,“没什么。朕生了一场病,就成这样了。”
“什么病?很难治吗?”
“恩,很难治。御医们想了很多办法,但通通没有用。”
他平静的态度终于将她击倒。双腿一软,她跪倒在地上。
双手撑着翠绿的草坪,她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控制不住心头铺天盖地的恐慌。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喃喃道,“你把我赶走……是因为这个?”
因为不想让她难过,所以才会瞒着她,甚至假装绝情地把她送出宫?
说这话时,她面色惨白、眼神惊惧,却又隐隐有着期待。
他凝视着她的神情许久,淡淡一笑,“你想太多了。朕将你送走,不是因为你以为的那些原因。而是,朕不想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还要见到你,徒增烦恼。”
她嘴唇发颤,“我不信。”
“你不信?”他挑眉,“你为何不信?”
“我听说,你在我离宫期间,发落了惠妃和瑾婕妤……”
他“恩”了一声,“是,但朕不是为了你做的。这两人包藏祸心,早不该留着了。从前朕不动手,一是那时候朕还可以压制住她们,二是因为她们的父亲对朕还有用处。如今,不需要了……”
说完这话,见她还是一味摇头,他有些无奈地叹口气,“你究竟凭什么认为朕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呢?”
他看着她,黑沉的眼眸里满是淡静悠远的神采,相识这么多年,顾云羡从来没见过他这般平和的样子,“不错,朕从前是很喜欢你,可是除夕那夜的事让我寒心了。朕送你走,固然是为了给沈氏她们设套,可更重要的,也是因为朕不想再见到你了。
“朕时日无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朝中居心不良的小人得拔除,后宫里不安分的也得快些发落了。唯有如此,阿桓才能放心地坐稳他的江山。
“而这些,都比你重要太多……”
他的话让她眼神一黯,视线下垂,却忽然看到他袖中一点璀璨的金色。
她几步走近,一把抓过他的右手。他还想挣扎,可病痛的折磨已经让他使不出更多的力气。
“这是……我的金钗?”她怔怔地看着他手中捏着的赤金发钗,适才他一直把手藏在袖中,她竟没有发觉,“你留着它?”
那一晚,他们在含章殿那张贵妃榻上相拥而卧,他慢慢抽出她发间的金钗,任由她的乌发垂下,铺满他的掌心。
第二天一早理妆时她没有看到这枚金钗,还当是丢到哪里去了,谁知,竟在他这里……
他的视线也顺着看到那枚金钗,眼神变得复杂。
“你明明留着我的东西,此刻却说这些绝情的话做什么?”她眼中忽然涌出泪来,满心的悲凉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击倒,“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仍是沉默,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哀哀唤道:“存卿……”
就是这两个字,让他卸下一切伪装,心软得一塌糊涂。凝视着她细长的眉眼,他轻声道:“告诉你做什么呢?你又不是大夫,知道了只能跟着难过。
“况且,我也不希望你在这种时候陪在我身边。
“我还记得,麟庆二十七年父皇病重,我入宫侍疾,亲眼看到病痛将他从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折磨得形销骨立。那时候我就在想,哪一天我离开的时候一定不要这么难看。至少,不要让我喜欢人见着我这个样子……”
这样任性而可笑的一个理由,却真正是他心中某部分的想法。他不想拖着她跟自己终日悲苦,也不想她看着自己一日日变得憔悴丑陋,所以选择了将她送走。
可惜他没能坚持到最后。
昨天半夜,他从噩梦中惊醒,对她的思念忽然如野草般疯长。他握着金钗在床上坐到天明,终于屈服于心中的渴望,派人将她从茂山召回,见这最后一面。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片刻后忽然笑出了声。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她瘫坐在他面前,慢慢伏上了他的膝头。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确定,他还是过去的他。就算他爱她,也依然坚持自己的方式,完全不问她的意见。
如此傲慢。如此残忍。
他低下头,手指抚摸过她的发髻,“朕封了崔朔为太子太傅,他很疼爱阿桓,会尽全力教导他。等阿桓长大,定能成为一位有道明君。”顿了顿,“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多费些心思。宫中朝中各路势力都很复杂,朕已尽力把麻烦都处理掉,但总有遗漏。你若遇到难题,大可以仰赖崔朔。朕与他……做了个交易,你可以相信他。”
说完这句话,他苦涩一笑。即使没有这个交易,崔朔也会尽全力保全她。因为崔朔对她的感情,他可以确信他不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会一生尽忠于阿桓,接替他守护在云娘身边。
微风拂过,几片树叶簌簌落下。他看着前方,觉得眼前开始模糊。
这段时间他早已病至无法起身,两个时辰前从昏厥中醒来,却觉得精神出奇的好,竟然可以支撑着坐起来。他察觉出身体的异样,明白了这突然的好转是因为什么,在心里叹息一声。
回光返照。
大抵,就是今天了吧。
因为清楚没有时间了,所以才会又派了一队人马去迎她,生怕迟了一步,就再也看不到了。
还好,他终究是等到了。
“云娘,你还记得吗?我曾说过要为你种一片桃林,这里……就是我送你的桃林……”身体里的疲惫一波一波涌上来,他开始发困,口齿也不如方才清楚。
顾云羡随着他的话抬头看去,却见四周芳草萋萋、枝繁叶茂,上百株桃树在微风中舒展,不时飘落几片嫩绿的叶子。虽然不曾见过,她却可以想象,每年花开的时候这里是何等的美丽。
她枕着他的腿,轻声道:“我记得。你说过,这些桃树是我离宫那一年你命人种下的。”
他低笑一声,“其实,不是我命人种下的。
“是我……亲手种下的……
“那时候我只要一想起你,就来这里种一株桃树,不知不觉间竟种满了一个园子……”
瘦长的手指握住树干,将树根一点一点埋入黄土。他看着新栽的花树,觉得自己的思念也跟着被埋了起来,心里竟不那么难受了。第二年花开了,每一朵都格外艳丽,血染的一般。他立在林中,看着这些美到凄艳的花朵,心想原来相思是红色的。
“算起来,这片桃林自种下到如今,已有六年了。我一直想带你来这里赏桃花,却总是不能如愿。
“现在已经快五月了,今年的花也全都谢了,我们还是没能赶上……
“其实这里花开的时候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