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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眼睛却也不曾移开,冷冷地与她对视。
良久,顾云羡终于反应过来。右手慢慢握成拳,她深吸口气,挤出一个笑容,“看我,没轻没重的。吓着妹妹了吧?”
景馥姝没说话。
她重新坐回去,小心打量她的脖子,“还好,我松得及时。没有淤青,只有一点红痕,一会儿应该就消了。”
“姐姐怕什么?”景馥姝冷笑,“就算有淤青被陛下看到了,他也只会往别的地方想,难不成还会怀疑是姐姐您要掐死我吗?”
她话中满是嘲讽,顾云羡却仿佛没听明白,竟点了点头,“妹妹明白就好,陛下如今断不会怀疑我。”笑了笑,“就如同他从前不会怀疑妹妹一样。”
这话触到了景馥姝的痛处,她拼命控制住自己,才没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顾云羡悠然转身,走到案前斟了一杯茶,慢腾腾地递给了她,“喝吧,没有毒的。”
景馥姝接过瓷杯,饮了一口。茶水滑过她的喉咙,让那里轻微的灼痛纾缓了不少。
“你为什么放弃了?”
冷不丁的发问,引得顾云羡抬头。
景馥姝一脸平静,“刚才我能感觉到,有一瞬你是真想掐死我。是什么让你放弃了?”
顾云羡想了一会儿,微笑道:“我太冲动了。”看着自己白嫩的指尖,口气轻松,“我如果现在掐死你,岂不是便宜了你。”
如果她现在死了,便会永远留在皇帝心中,成为一个美好的影子。自己会给她偿命,她做过的那些事情就再也不会被揭露,她会带着哀荣下葬。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她要把她的罪行一点点挖掘出来,她要让皇帝看清楚,他宠爱过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她与太后承受过的苦,她要全部返还到她身上!
景馥姝沉默地看着顾云羡。她方才的口气是那么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那分明是那样怨毒的一句话。
她慢慢道:“你真的变了。”
顾云羡不置可否,“不变,又怎么有资格与妹妹你较量呢?”
别开目光,景馥姝问道:“陛下去哪里了?”
“半个时辰前他说前朝有点事,回大正宫了。不过这会儿嘛,我猜他应该去见薄熹微了。”
景馥姝听出她话里暗藏深意,微微蹙眉。
“说起来妹妹你当真让我惊讶。死里逃生,醒来之后第一件事,竟不是关心自己是因为什么中的毒。”顾云羡挑眉,“还是说,妹妹对此早就心中有数,所以才懒得发问?”
见景馥姝不答,她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甘草加鲤鱼,以自身为诱饵,这招玩得真漂亮。”
“还不是跟姐姐您学的。”景馥姝微笑起来,“上回柔婉仪所中的钩吻,是姐姐的手笔吧?”
“我也是没办法。柔婉仪怕你怕得要死,非要我护着她。我只好给她个机会对我表示忠心了。”
见景馥姝但笑不语,顾云羡道:“妹妹这一晚虽然昏迷着,却依然运筹帷幄,提前安排好了一切,真让姐姐佩服。”目光沉沉,“菜不是如芳华动的手脚,而是你自己。一开始让人怀疑到薄徽娥身上不过是虚晃一招,为的是之后引出如芳华,把一切罪名都扣到她身上,对不对?”
想了想又忍不住感叹,“那个叫明珠的宫娥,口齿倒真是个伶俐的,那么长的一串词,又是当着陛下,她竟一句也没说错。”
顾云羡看着景馥姝,语气里是真诚的钦佩,“妹妹好本事。害死了薄宝林在先,与如芳华结怨在后,这么大的过结,居然还敢去拉拢她们的庶妹。那薄熹微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你就不怕她反咬你一口?”
景馥姝淡淡道:“我既做了,便心中有数。”
“我知道你是怎么做的。”顾云羡道,“无非是动之以情、诱之以利。薄熹微与她的嫡姐不睦,大家都看得出来,要想找个空子钻进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顿了顿,她拖长了声音,“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以薄熹微那样深沉多疑的性格,怎么会去相信一个害死过自己嫡姐的女人?一个会把依附者毫不犹豫牺牲的人,绝不能让她安心效忠。你不怕她反咬一口,她却怕你卸磨杀驴……”
景馥姝瞳孔猛地放大。
娴思阁建在永桦宫的东侧,一共六间屋子,自带小院。地方虽然不大,却胜在环境清幽,是个静心怡神的好地方。
薄熹微昨夜从合袭宫回来,就一直被关在这里。
皇帝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坐在琴案前,兀自出神。日光中,她的背影窈窕纤细,自有一股气韵。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淡淡道:“是来送我上路了吗?劳烦诸位了。”
久未得到回复,她困惑地回头,待看清眼前人时不由一惊,“陛……陛下?”
“是朕。”
薄熹微跪地长拜,“臣妾参见陛下。”微抬起头,“陛下怎么过来了?”
他伸手扶起她,口气温和,“朕来告诉你,你可以出去了。”
“出去?”薄熹微面上惊讶更甚,“可……可臣妾犯下大错,原该……赐死才是。”
“怎么你就这么想死?”皇帝笑,继而伸手替她整理松散的发簪,“事情查清楚了,在菜里动手脚的是你的二姐,与你无关。”
“二姐?”薄熹微的表情仿佛是受到什么极大的惊吓,“不!不是二姐!”
皇帝眸光一动,“哦,那是谁?”
薄熹微哑然,片刻后毅然道:“陛下,这件事真的是臣妾做的!与二姐无关!”
他唇畔笑意散漫,眼中却隐有精光,“尽说傻话。你二姐的宫人都招认了,铁证如山,你想替她顶罪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薄熹微眼大睁,里面全是惊愕。然后惊愕散去,浮上来的是了然,还有凄怆。
皇帝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不动声色,“你倒是忠肝义胆,居然愿意为了嫡姐舍去性命。奈何她却并不领你的情。”
薄熹微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皇帝蹙眉,“哭什么?”
“陛下……恕罪。”薄熹微道,“臣妾只是心中悲痛,一时失仪。”
“心中悲痛?为何?”
薄熹微只是摇头哭泣,并不答话。
皇帝眼中闪过了然,方低了声音,“对了,朕有个问题想问你。”
她低声道:“陛下……请问。”
“你的侍女说你因自小爱读医术,所以很早之前就知道鲤鱼与甘草相克,小时候还曾及时发觉而救了家人上下。”他目光紧紧锁着她,“既然你当初都能发觉菜里有甘草,这回的鱼是做给贞贵姬的,应当更小心才对。你为何没有发觉?”
薄熹微身子微微发抖,眼睫颤个不停,双唇紧抿就是不说话。
“有话不妨坦白告诉朕。你放心,无论你说了什么,朕都不会怪罪。”
薄熹微抬眸,颤声道:“无论臣妾说什么,陛下都会去调查么?”
“自然。”他温和地看着她,眼神中隐有鼓励,“你可以大胆地说。”
薄熹微深吸口气,眼中闪过毅然。“扑通”一声,她在皇帝脚边跪下,重重磕了个头,“陛下明鉴,那道红焖鲤鱼臣妾呈给贞贵姬前亲口尝过,里面根本没有什么甘草!”
仿佛陡然降下一层寒冰,室内的温度迅速下降。
“噢?”皇帝慢慢道,“你是说,没有人在菜里动手脚?”
“是。臣妾可以拿性命担保,那道菜在呈给贞贵姬时,没有出任何岔子!”
“你的意思是,贞贵姬会中毒,与你的菜没有关系?”
“也不能说没有关系。”薄熹微道,“陛下有所不知,其实鲤鱼与甘草相克产生毒性并不需要混在一起。若有人在食用了甘草之后,紧接着又食用鲤鱼,一样会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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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贞贵姬自己先服了甘草,然后才来吃你做的鱼;为的是嫁祸给你?”皇帝神情莫测;难辨情绪,“你既有这个推测;为何昨晚不说?”
薄熹微眼中含泪,神情犹豫。
“说吧。你连这话都说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皇帝淡淡道。
“是……”薄熹微低着头,“因为;臣妾觉得;即使说出来也没有用。”
皇帝不出声,她只得继续抽抽噎噎道:“臣妾不过刚刚入宫;未蒙圣宠;身份低微。而她却是备受陛下宠爱的贵姬娘娘,我们之间的距离太大,臣妾实在没有半点把握……”顿了顿,“臣妾一方面觉得平反无望,一方面害怕自己拖着不认罪,会连累二姐,所以昨夜才会……”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怎么又肯说了?”
“因为二姐!”薄徽娥语气忽然变得激动,“臣妾本以为自己认了罪便好了,可谁知二姐居然还是被牵连进来了。臣妾自知此身卑贱,死则死矣。然而二姐是薄家的嫡女,是父亲仅剩的希望!臣妾不希望二姐蒙上这不白之冤!”。
“你我都是家中嫡女,不明白庶女的心思。不过妹妹,我实话告诉你,薄熹微的心思可你比以为的要深得多。”顾云羡慢悠悠道。
在她对面,景馥姝浑身僵硬,一动不动,黑玉一般的眼眸里荡漾着难辨的情绪。
“妹妹,我看你是顺风顺水太久了,便把旁人都想得太简单。这世上的聪明人何其之多,你以为她们会愿意糊里糊涂被人利用,最后落得凄惨下场?”
“是你?”景馥姝看着她,“你拉拢了薄熹微?”
“是。”顾云羡答得干脆,“她在宫里孤立无援,又无法信任你这个唯一示好的人,正好给了我可乘之机。”
景馥姝银牙紧咬,心里翻来覆去地思考,到底是在什么时候,顾云羡找上的薄熹微?她一直密切注意着永桦宫,如果她们见了面,她应该知道!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顾云羡微笑道:“毓淑仪。”
景馥姝猛地抬头。
“我想妹妹你应该不会忘记吧,永桦宫是毓淑仪的地方,薄熹微是毓淑仪的宫里人。有一宫主位的帮助,我自然可以瞒过众人,与薄熹微一起品一杯香茗了。”
景馥姝不可置信,“沈竹央居然帮了你?”
顾云羡点头:“她知道我们都在拉拢薄熹微,乐得送我一份顺水人情。反正,无论我们谁胜谁败,于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景馥姝的手慢慢攥紧榻上的绣被。
顾云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慢吞吞地点明了问题的重点,“所以,你不妨猜一猜,现在在娴思阁,薄熹微都和陛下说了些什么?”
景馥姝面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唇上一丝血色也没有,仿佛被人一瞬间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顾云羡冷眼打量她的神情,心里一阵痛快。
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她盼着她尝到苦头盼了多久了!
老天有眼,她也终于尝到被人算计的滋味了!
呵,以为就这么完了么?
“你以为薄瑾柔的死,陛下没有起过疑心么?”顾云羡伸手抓住她的领口,面上虚假的微笑仿佛被抹去了一般,全是昭然的恨意。
景馥姝被带得上身前倾,两个人几乎面面相触。顾云羡用一种满怀快意的口吻说道:“其实陛下心里早就开始怀疑你了!这回如芳华住到合袭宫,不仅是我给你下的套,恐怕陛下暗地里,也在注意你的反应!你倒真不辜负我们,这么快就出手了。”
“陛下……和你一起给我下套?”景馥姝此刻的面色才是真正的惨白如鬼,不可置信地看着顾云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