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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昭、王元姬的表情也是显得极为感动,应声便向司马师夫妇倒身行礼:“小弟携弟媳见过大哥、大嫂!”
“二弟、弟妹快快请起!”司马师夫妇急忙将司马昭、王元姬二人分别扶了起来。
张春华慢慢踱步上前在室中主榻之上坐下,面色渐渐凝重,缓声说道:“师儿、昭儿,徽瑜、元姬,近来朝中局势表面上是风平浪静,暗底下却是潜流汹涌。你们在外言谈行事都要小心谨慎着点儿。你们可知道么,黄门令何曾也被外调而出,去了宛城担任豫州别驾!是曹爽的好友、黄门丞张当接替了他的黄门令之职!”
司马师、司马昭闻言,不禁对视一眼,俱是沉沉一叹。看得出来,曹叡、曹爽就是想用这个张当隔断他们司马家与孙资、刘放的平日联系。从今以后,司马府与孙大人、刘大人在皇宫大内的联络可就有些不太顺畅了。
张春华瞧了他兄弟二人一眼,眉尖若蹙,继续徐徐言道:“子元刚才有一句话讲得好。你们父亲在前方正为我司马家异军突起,扭转乾坤的雄图大业而不懈打拼,你们做儿子的亦须在后方为夯实我司马家的权力之基而苦心筹谋!现在,咱们还是须得另辟蹊径,如今郭瑶贵妃一家在宫中似是十分得势,她的叔父郭芝居然升任虎贲中郎将了!而且,听孙大人和刘大人报来的消息,据说郭贵妃甚得圣宠,有可能晋为后宫之首,执掌凤印呢!所以,咱们也务必要和她们一族搭上关系才成……”
听到这里,司马昭忽然眸光一闪,抬起头来,仰视着张春华说道:“启禀母亲,这件事儿,孩儿也筹思许久了。孩儿与贾逵刺史的嗣子贾充自幼亲如兄弟,他的妻子郭槐就是郭贵妃的堂妹,亦是郭芝的侄女。咱们可以通过贾充、郭槐与后宫郭氏一党搭上关系的!”
“唔……难得昭儿你平时用心如此缜密,很好!这件事儿就交给你去办理吧!”张春华面露赞赏之色,微微点头,“昭儿,你现在是大内首席议郎,常在内廷行走,凡事要与同僚搞好关系,多结友,少树敌。眼下蒋大夫也被咱们安排到了中护军的职位上,你平时暗中要与蒋大夫建立联系才好!他可是咱们好不容易才打进皇宫大内禁军之中的一根楔子。你先前不是在皇宫大内担任过禁军校尉吗?暗暗挑选几个精干得力,死命效忠于我司马家的老部下推荐给蒋大夫,借他的手把咱们的人盘活!”
“好的。”司马昭恭然而答。
张春华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将灼灼亮亮的目光又射向羊徽瑜:“徽瑜,你弟弟羊祜可是朝野之际后起之秀中的顶尖人才啊!唉,只可惜他竟是夏侯霸的女婿……”
“禀告母亲,我祜弟虽然是夏侯霸的女婿,但他在大是大非上并不含糊,也从不屈意附从夏侯霸他们的悖乱之举。”羊徽瑜甚为小心地瞧着张春华的脸色,慢慢答道,“这一点,孩儿可以向您明确保证,我祜弟他决不会倒向曹氏一派的。”
“你不必紧张。”张春华轻轻一摆手止住了她,“恰恰相反,你应该感到高兴,你弟弟留在夏侯氏那边,说不定在某些时候还能发挥巧妙用处呢!对不对?”
羊徽瑜听了,略一转念,就明白过来,自己的婆婆想必又是想借着自己的弟弟联入夏侯氏一门之机顺势给他们安插上一双时刻监视着夏侯家一切动静的“眼睛”!她在心底无声地叹息了一下,垂首而答:“是。孩儿下去之后,定会切实办好此事的。”
张春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很好。徽瑜,你这么做才不愧是我司马家的好儿媳。你放心,咱们亏待不了你那祜弟的。”
王元姬在一旁看着,脸上现出微微笑意:“大嫂能为我司马家付出这等牺牲,元姬实在敬佩之至。”
张春华听到王元姬亦是如此通情达理,心头更是高兴。我司马家子贤媳惠,当真是百福所钟,令人欣慰啊!她过了良久才平静了心情,抬起头来正视着司马师、司马昭,缓缓言道:“我司马家就是应该在这朝野上下做到势力遍布,天网恢恢,疏而不失。近年来,阮籍、嵇康、向秀、刘伶他们这一批青年才俊正在扬声而起,夏侯玄、曹爽、何晏他们已经盯上了这批人!我司马家也不能落在人后!为母已经安排了你们大姨妈家的那个二表哥山涛也加入了他们的诗社之中。有山涛在他们里边,我司马家就不会担心他们这一批青年才俊能够脱离我们的掌心!”
司马师、司马昭兄弟二人闻言,不禁相顾骇然,母亲真是好手段!她的谋划如此深远,布局如此周密,实在是达到了包举八荒,巨细无遗的境界!
张春华又意犹未尽地深深看向他俩来:“你们兄弟俩在洛阳城里忙于公务之余,也要抽出时间来多研读几本好书,多琢磨一下世事,尽快把自己的本领锻炼起来,但要注意顺性而习,随心而练,不可生硬勉强!在为母看来,师儿你性格中刚多柔少,武强文弱,可以取太祖皇帝曹操为楷模而砥砺不已;昭儿你性格中柔多刚少,文强武弱,可以取光武大帝刘秀为楷模而砥砺不已。你俩都不要妄自菲薄,依你俩的潜质,日后必能与曹操、刘秀这一流的盖世雄豪并名于世的!”
“启禀太尉,前线斥候来报,燕贼大开南门,公然于我军阵前纵其军民出城樵采柴薪、牧放牛马,请示我军该当发兵应战否?”
虞松气喘吁吁地跑进中军帐内,向司马懿躬身便问。
司马懿正倚着高床在阅览兵书,听得虞松此问,双眸精光倏然一闪即隐,沉吟道:“哦?燕贼好大的胆子,居然在我阵前将士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出来樵采放牧?这岂不是视我堂堂大魏雄师如无物?”
“是啊!是啊!”虞松愤然而道,“启禀太尉大人,燕贼如此逞强耀武于我军阵前,实在是傲气逼人,令人忍无可忍!我大魏王师须当冲杀上前给他们重重一击!”
司马懿听了他这番进言,放下兵书,沉吟有顷,缓缓摇了摇头,皱眉而道:“不妥!不妥!燕贼以此举动示骄于我,其实正是诱我大军前去应战。我军若是不审虚实而强攻之,恐有意外之变啊!”
梁机在一旁闻言,不禁诧异地问道:“太尉大人何必对区区公孙渊亦如此持重以待呢?昔日太尉您攻取荆州新城之时,兵分八路,昼夜不息,戮力不辍,故能于一旬之半拔坚城,斩孟达。如今大军远来而不加紧攻城略地,却使我等久居雨水泥泞之中,且又纵其贼众樵牧自若,何其迂缓也!在下实是窃惑不解。”
司马懿认真地听他讲完,却丝毫不嫌麻烦,看着他和虞松,耐心地解释道:“哦?梁君你也心有疑惑么?且听本座细细解析而来。昔日叛贼孟达兵虽少而食可支一年,而我军将士虽多而粮不足月,以一月而图一年,安可不速?其时以众击寡,全力以赴,不敢稍懈,是与其竞粮也!如今燕贼众而我军寡,燕贼粮少而我军食足,又加上雨水如此之稠,虽当尽速而强攻,其效亦不甚大!
“自我大军从京师出发以来,不忧燕贼之交攻,但恐燕贼之逃逸!眼下贼军坐困孤城,粮草殆尽,而我军二百里环城连营尚未彻底合围,三军阵线亦未十分巩固,若是不顾大局而纵兵掠其牛马,抄其樵采,这反倒是驱敌而遁也!怎可如此糊涂?古语有云:兵者,诡道也,善因事变,善随机应。燕贼凭众恃雨,故虽饥困已显而未肯束手,我军恰当示无能以惑之,使其自窒于孤城之中!滥取些许小利而无故惊扰其心,实非良策也!”
虞松本就是心窍玲珑之士,听见司马懿剖析得如此曲尽其妙,不由得暗自叹服,这司马太尉果然不愧为当今天下顶尖儿的良将奇才!这一番话赫然已将敌我大势俯揽于手,如睹掌纹,公孙渊竟是堕其圈套已久矣!
“可是,这里的雨下得这么大……”梁机仍是面有忧色地言道,“大家再在这水洼里泡将下去,只怕浑身都要冒脓长蛆了……”
司马懿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们近来确是都泡在雨水洼里十分辛苦,难道本座可就居高避水去了?本座一大把年纪都熬得下来,你们这些青壮小伙儿还比不过本座么?咱们就是头上冒脓长蛆也得再忍下去!忍得苦中之苦,方能赢得利中之利!”
然后,他将目光徐徐投向了帐窗之外,瞧着那满地乱溅起来的朵朵水花,沉沉道:“再急的雨,再大的风,也终究会有风停雨歇的一天!只要咱们能忍到最后,就一定能赢到最后!虞松,你传令下去,特别是去给慕容跋、高允明作一下耐心说明。只要大雨一停,咱们就将这襄城团团围困,四面猛攻,一泄这数十日来的郁闷之气!”
他正说着,巡营校尉胡奋一步跨进营来,朗声禀道:“太尉大人,属下方才巡查全军,查到督粮官张静擅自迁移寝帐于高丘之处,引得后营将士议论纷纷!”
“张静?”司马懿讶然而问。梁机目光一闪,探身上前,只低低说了一句:“这张静是曹爽、夏侯玄当日在洛阳京师推荐入营的。”
司马懿双眉一扬,向胡奋肃然下令道:“张静竟敢违反军令趋逸避劳,实在是不杀而不足以定军心。你即刻将他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亲者身蔽,古之至戒也。往者大臣秉事,外内扇动。陛下卓然自览万机,莫不祗肃。夫大臣非不忠也,然威权在下,则众心慢上,势之常也。陛下既已察之于大臣,愿无忘于左右。左右忠正远虑,未必贤于大臣,至于便辟取合,或能工之。今外所言,辄云中书,虽使恭慎不敢外交,但有此名,犹惑世俗。况实握事要,日在目前,倘因疲倦之间有所割制,众臣见其能推移于事,即亦因时而向之。一有此端,因当内设自完,以此众语,私招所交,为之内援。若此,臧否毁誉,必有所兴,功负赏罚,必有所易;直道而上者或壅,曲附左右者反达。因微而入,缘形而出,意所狎信,不复猜觉。此宜圣智所当早闻,外以经意,则形际自现。或恐朝臣畏言不合而受左右之怨,莫适以闻。臣窃亮陛下潜神默思、公听并观,若事有未尽于理而物有未周之用,将改曲易调,远与黄、唐角功,近昭武、文之迹,岂近习而已哉?然人君犹不可悉天下事以适己明,当有所付。三官任一臣,非周公旦之忠,又非管夷吾之公,则有弄机败官之弊。当今柱石之臣虽少,至于行称一州、智效一官,忠信竭命,各奉其职,可并驱策,不使圣明之朝有专吏之名也。
夏侯玄将蒋济所写的这道《劝谏陛下戒左右亲臣疏》缓缓地念完,反复地看了又看,深深叹道:“昭伯,玄发现近来陛下颇有以言取人,因言赐赏之举也。上一次,司马子上凭着一篇谏言疏,便获得了一个新城乡侯的爵号;这一次,蒋大夫凭着这一道奏表,也是即刻便进入皇宫大内当了中护军一职。这倒也罢了,他俩毕竟是有所付出方才得此回报的。司马子上是冒了冲撞陛下的风险,蒋大夫亦是冒了得罪中书省的风险……所以,连一向嗜好对人吹毛求疵的吏部卢毓尚书对他俩的任命诏书亦是一路放行,拦都不拦一下。只是咱们皇宫大内里新任的这个虎贲中郎将郭芝,他能‘鲤鱼跳龙门’一跃而升此职,可就有些令人不服了!”
“是啊!陛下偏要一意孤行地在咱们皇宫大内禁军之中拼命安插一个郭芝进来,这岂不是又想重新起用外戚了吗?”曹爽亦是满脸的不快之色,